朝云很疑惑,却飞快过去拿镜子。苏忍冬明目环视,淡淡打量着一屋子的人。看见一个丫鬟和嬷嬷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可是眼睛里满满当当都是惊惧,忍冬目光扫过他们的时候意味深长。她认得出来,那俩人就是害死这个小姐的两个奴才,她自己和她们没仇,但若事情真不幸如她所料,那么这里将是她新的生存环境,她得做一些事情。
还有一个长得很妖媚俗艳的女子,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自己,几乎忘记了要继续哭泣。对,这就是愚蠢小姐认贼做母的那个贼,旁边那个和她长得很像的是那个虚伪却没多少脑子的女儿,十三四岁的目光还有几分稚气,可是她记得就是这个所谓妹妹亲眼看着自己的前身被勒死,当时这双多情眼睛里可全部是得意和舒畅。
苏忍冬一个一个打量着,目光里的疑惑渐渐退去,转换成淡淡的清冷,好像一潭深水。她现在有百分之九十的确认,自己借尸还魂了,而且还到另外一个朝代的后宅里,做一个没有母亲的嫡出大小姐。
朝云将镜子拿了来,苏忍冬顿了一下,鼓起勇气正对着看里面的人。
镜中的女子只有十四五岁,稚气却已经褪尽,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风流宛转的气度。她冰肌玉骨,鼻挺秀峰,眼眸漆黑如黑曜石,修眉飞入鬓角,长睫似羽,在眼底投下淡淡的阴影,整张面庞呈现出一种清艳而幽静的美。
那一双极其标准的丹凤眼真是整张脸的点睛之笔,波光潋滟,眼尾微微上扬,若临去秋波,又似斜飞的朝霞。而此刻,那一汪波光里却是另一番清冷的风情,漆黑的眼瞳似嘲非嘲、似笑非笑,朦胧中更有一番幽幽的深邃,仿佛要把人吸进去。仔细一瞧便可见眼底的洞察与睿智,仿佛明晰一切。
苏忍冬的魂暂时只能通过这个窗口朝她招手。
她现在百分之百确定,她苏忍冬,穿越了,并且眼前的境况极为棘手,一个死去良久的人醒过来了不棘手才怪。
朝云喜极忘形,她转过头冲着所有人大喊:“快起来,快起来,小姐根本没有死,把这些晦气的东西都扔掉去,小姐没有死。老爷,小姐没有死。”
其他人这才慢慢反应过来,脸上纷纷呈现出不同的神色,覃妈妈和橘青互看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恐惧,怎么可能,她们亲手勒死岑尹萱的,为了保险还在旁边呆了好久,确定死透没气了才巴巴跑去报功领赏,怎么可能人没死?
岑冰蕙呆呆地望着岑尹萱,不可能,不可能,她明明已经死了,自己刚才摸摸她的身体都冷了,怎么可能没死呢?那些嫁妆首饰,还有昭郡王以后都是自己的了,她怎么可以没有死?
兰姨娘狠狠地瞪了橘青和覃嬷嬷一眼,废物,连这点事情也办不好。
岑尚书在冰婵叫了“朝云”那一声就看见女儿醒了,他激动的霍一下站起来,看见女儿那张素脸立刻恍惚起来,她怎么那么像当年的莫冰蓝。
覃嬷嬷毕竟年老见识多,被兰氏那样一瞪立刻全身发寒,这下事情办坏了怎么办。而且这一次不同往常,她是亲手勒死大小姐的,再怎么解释也不能隐瞒得了她的险恶,小姐绝对不会再相信。她根本没有退路。
急中生智,扑上去将朝云一把推开,自己也拉着陈嬷嬷站得老远,扯着嗓子喊道:“大家都离远点,小心一些,小姐明明已经死了,刚才这屋子好多人都看到小姐没有气息了,现在怎么可能活过来?大家离远点,她不是小姐,这是鬼魂诈尸了,谁在跟前就害谁性命。”
在云移国有过鬼魂作祟诈尸的传闻,而传言中诈尸的人都阴厉恶毒之极,往往要害掉很多人的性命,要大着胆子将它钉进棺材才能作罢。覃嬷嬷阴狠瞪着岑尹萱,这个没用的大小姐,不管是人是鬼,现在都得煽动大家相信这是鬼魂作祟,要将她钉进棺材。
她这么一说兰氏立刻反应过来,咋咋忽忽喊:“快,大家快跑,这是鬼魂诈尸了,小姐死了,这是怪物借着小姐的尸身作祟,大家都不要被蒙蔽了,快点跑啊。”
勒不死你,那就活活闷死你。
屋子里确实有几个丫鬟刚才走近去看岑尹萱,确认她身体冰凉没有气息了,现在人竟然活了过来,要说他们不惊恐是不可能的。被兰氏这么一提醒,一时间踩踵拥肩往外跑,唯恐一个不小心命丢在这里。
屋子里顿时乱成一团。
兰氏梨花带雨地看着岑禹:“我知道老爷疼爱小姐,可是刚刚小姐明明已经没气了,现在都快两个时辰了竟然醒过来,谁知道是不是不干不净的东西附体了。老爷还是保重为好,叫几个身强体壮的嬷嬷抓了这妖怪放进棺材去免得它伤人,也让小姐就此安息吧。”说完目光不善地盯着岑尹萱,言语间也已经将岑尹萱当做妖怪处理,等岑禹出去再钉死棺材闷死这贱人。
屋子里放了一口上好的楠木棺材,雕花精镂,兰氏看着心里发狠:早点把这小贱人放进去钉上棺板就好了。
这里的人是相信并敬畏鬼神的,岑禹听了这番话有点踟蹰,但也没有走出去。他的心思很复杂,或者说人的心思本来就相当复杂。早间听闻尹萱死了,他是自己也没有预料到的失魂落魄,失女之痛那般痛彻心扉让他明白这个女儿在心里还是有很重地位的。但现在她活了过来,大落大起,他在庆幸之余那滔天的悔愧也慢慢退却,岑尹萱之前种种和他的疏远也浮上心头。
一时间对这个女儿,竟然不知道该亲近疼爱还是疏远客气为好,所以听到鬼神作祟这一茬,没有立马听信兰氏的挑拨,却也没有立马力排众议将女儿护在身边。这么多年疏远习惯了,他一时手足无措,只是呆呆看着岑尹萱,第一次想认清这个女儿。
兰氏看岑禹没说话以为他认同了自己的话,暗里使个眼色,覃嬷嬷立即大声招呼几个婆子:“还愣着干什么,把这个妖怪抓住放进棺材去,免得她伤了人。”说完带头靠近岑尹萱,双手紧紧抓住她,冲其他人吼道:“还愣什么,快帮着将这怪物扔进棺材去。”
几个嬷嬷看覃嬷嬷安然无恙,胆子立刻肥起来,一拥而上将尹萱死死抓住,眼看身材娇小的岑尹萱被几个腰粗背壮的婆子制住就要扔进棺材,覃嬷嬷眼里闪过阴狠的得意。
尹萱动动嘴似乎要说话,覃嬷嬷眼明手快,不知道将什么东西塞到她嘴里,尖着嗓子喊道:“大家小心别被这怪物咬了,被咬过的人都会中尸毒丢了性命。快把她丢进棺材去。”
朝云回过神来,看见死而复活的小姐竟然要被一群狠心的嬷嬷塞到棺材里去,着急之下扑上去狠狠咬了一个嬷嬷一口,那嬷嬷吃痛立刻蹦开,陈嬷嬷也甩开拉着她的覃嬷嬷扑上去和那些要杀人的嬷嬷搅成一团,一定要阻止这群混账杀掉小姐。
可是人数的劣势很快将她俩淘汰出来,眼睁睁看着岑尹萱被这伙老婆子强行塞进棺材里,棺材盖也慢慢被合上。
兰氏暗里松了一口气,赞赏地看了覃嬷嬷一眼,回头对岑禹道:“老爷,这妖怪被制住,大小姐也可以安息了,你就别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