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王府外院书房里,点着一盏微弱的宫灯,楚雅一身胜雪白衣显得整个人都如冰雪般寒凉疏离,温文尔雅的气质愈显矜贵。
他坐在檀木桌案的后面,随意地靠在身后的椅背上,不发一言,看着摊在桌面上的文卷,淡淡道:“皇上已经怀疑本王了。”
“这个关头,太子性命重要。”许岱连的方脸掩在灯光下,显得愤愤不平,“王爷那时候奋力拉住了失控的马匹,若不是王爷出手,那马不但踩死太子,也会伤了皇上。皇上的怀疑,不知从何说起。”
楚雅倒笑了,淡淡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皇上是天子,自然该谨慎点,本王暗自与南阳王和段七羽接触,已是大晋大忌。”
他那时候也无法,陶允良被斩首,他没有很好的证据,只得私下里向两州守将交头。
说着,楚雅眉头皱了一下。
许岱连看到他神色,问:“王爷在担心解药的事?”
“不,担心南阳王。”
从传来的情报上看,反贼在幽州一带活动较多,且都是残暴份子,南阳王虽勇猛,却性子刚正不阿,不愿意做任何卑鄙之事,若反贼有心耍心机,怕是南阳王招架不住。更何况,幽州一边之境,就是野蛮的齐国。
当年南阳王的长女被封为泰宁公主嫁给齐国皇帝,换取了两国七年和平,这份和平却不会太长久,不知哪一日就破裂了,加之反贼就在那一带活动,保不准他们是想煽动齐国进攻大晋。
若真是到了那一日,必是战火连天,百姓永无宁日!
楚雅将桌上的文卷慢慢合上,道:“必须联合两州守将打击反贼,而不是光从京城出手,陶氏一日不灭,大晋就一日不得安宁!”
“可皇上……”
“皇上不放心,而眼下太子危急,本王倘若再擅自与两州守将接触,必是会引起皇上不满。”
“那该怎么办?”许岱连皱眉。
楚雅扶额,略微心烦,过了片刻才道:“本王再考虑考虑,你先回去,先把太子的事办了。”
许岱连走之后,楚雅又翻了一会儿文卷和记录,忽听书房外有人敲门。
“王爷。”
“进来。”
那人推门而入,楚雅看到一条碧绿的影子,正是碧玉,他有些意外,问:“你怎么来了?”
碧玉站在门边,也不再往前走,似乎有些尴尬,欲言又止。
过了片刻,她才想起她手上端了一碗薏米粥,便又露了笑意道:“奴婢见王爷这么晚了还在办公,给您熬了热粥,这天气冷,喝一口吧。”
她走上前去,将粥放在桌上。
楚雅见她有些古怪,微微挑眉:“有话讲?”
“奴婢……”碧玉低头绞着手指,“听闻太子出事,王爷忙得不得了,奴婢心里难受,想要见到王爷好好地才放心。”
楚雅没说话,盯着她。
碧玉又说:“奴婢也知道自己一厢情愿,可奴婢是伺候了王爷多年的,这份情意是不会变的,即使王爷嫌弃,碧玉也要照做。王妃很好,待王爷好,待奴婢也好,但是奴婢始终觉得王妃还没照顾好王爷,这份不足奴婢想补上,奴婢……”
她说着说着便噎住了,没一会儿眼泪掉下来,竟伤心地哭起来。
楚雅没明白她这是怎么了,也没安慰她,只道:“天晚了,你早些去歇了,这粥本王会喝的。”
“王爷……”
“本王很好,你只要伺候好王妃便够了。”
楚雅语气还是温温和和,但眼里神色一冷,碧玉垂头,止住了哭泣,不得不出去了,走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眼里无尽悲伤。
次日,楚瓷正与顺娘说话,碧玉突然从外面进来,跪倒在楚瓷脚下。
楚瓷被她吓了一跳,奇怪道:“你这是怎么了?”
“奴婢……奴婢对不起王妃!”碧玉垂头哭泣,“奴婢老家又来了消息,以往抚养我那老哥哥的大伯病了,奴婢得去料理他的后事。”
楚瓷和顺娘听了都很诧异,不由面面相觑。
顺娘问:“你先前说有一个老哥去了,我怎么听说你父母早亡,没有一个亲人了?这会儿怎么又出来一个大伯?”
“奴婢不敢隐瞒王妃,奴婢确有一个哥哥,只是自小离散,前些年找见的,一直生活在赵州,奴婢怕麻烦,也没和王爷姑姑说起过,但确是属实,奴婢不敢造次。”
“你那大伯什么时候的事了?”楚瓷问了一句。
“前两日了。奴婢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大伯年纪大了,毛病多,我那哥哥一走,大伯也病倒了,这会儿也不行了,大伯家中没有人照顾着,故乡里人寻到了我这里,叫我去料理了大伯的身后事,奴婢见他抚养过我那哥哥,觉得可怜,却一直不好开口,今日索性全和王妃讲了。还望王妃允许奴婢请几天假回去看望了那大伯!”
碧玉一边说一边不住掉眼泪,脸上的悲戚不像作假。
楚瓷想起这几日她的神情怪怪的,想来就是为了这事上心,于是也怜悯了几分,允了她的假。
碧玉忙千恩万谢的,楚瓷又让巧儿给了她一些银子,打发她去了赵州。
事后,云环对楚瓷道:“主子怎么就让碧玉走了呢?奴婢这些天一直见那丫头奇奇怪怪的,一直看着王爷,欲言又止,脸上的表情可复杂了,谁知道这会儿那个大伯是不是真的。”
“万一是真的呢?”
“主子?”
“就算我不喜欢她,就算她真有什么坏心思,也全然和别人无关,这种人命关天的事,我也不去计较了。再说,她编出个大伯的谎言来能做什么?还能危害我不成?她走几天也好,我也安静几天,省得见到她心烦。”
云环听了,一想也是,也不再说什么。
第二日,赵婉请了楚瓷上府赏菊。
楚瓷穿一袭明绿色的华服,明艳艳的,甚是华贵。
她看着明眸皓齿温柔可亲的赵婉,笑道:“今日怎么有了兴致来找我赏菊?这日子,太冷,我府上的菊花都凋谢了,怎么妹妹的菊花还开得这般鲜艳?”
“这是铺地崖菊,花儿又大又鲜艳,这深秋初冬的还开着,姐姐闻一闻,这花也比一般的品种香。”
赵婉引她看种在一侧花圃里黄艳艳的一片铺地崖菊,香气扑鼻,煞是好闻,在这微寒的天气里也很清凉。
两人相视一笑,挽着手进了园子后边的花亭里。
丫鬟上完茶,赵婉朝楚瓷的丫头身上看了一圈,问:“碧玉怎么没一起来?”
“那丫头回了老家,近期不在府里。”
“啊?老家有事?”
“听说一个大伯有事。”
赵婉听了点点头,有些怜惜碧玉这个丫头。
“二表哥在忙刺客的事吧?”她又问起了楚雅的事。
楚瓷笑:“是啊,多事之秋。”
多事之秋,楚瓷也只是随口说了一句,赵婉神色微微一变,有些僵硬。
楚瓷没注意她的表情,道:“天也寒了,妹妹多穿点,莫着凉了。”
赵婉回过神来,点点头,又露了笑与她多说了几句,便又带她去了大堂里坐着。
屋子里烧了一个炭盆,暖气熏得厉害。
两人刚坐了一会儿,王管家便过来道:“王妃,王爷唤你过去呢。”
赵婉一愣,有些茫然,“王爷寻我做什么?”
“小人不知,王妃去了就知道了。”
王管家笑了一下,眼神朝端坐着的楚瓷一瞄,便下去了。
赵婉只得先吩咐下人好好伺候楚瓷,自己带着如意红玉出去了。
楚瓷喝了口茶,静静坐着。
云环皱着眉头小声道:“这是做什么?都没个主人伴着。”
“许是有事。”
楚瓷不疑有他,喝了茶水,又等了一会儿,突然见一身红色长袍的楚嵘走了进来。
楚嵘眉眼精致,今日一袭红衣染得他无比妖娆,浑身都透出一股妖艳来,但无可否认,极致倾城,美得惊艳。
屋里的下人一见楚嵘都恭敬地退下了。
楚瓷站起身来,有些狐疑,“婉妹妹呢?”
“啊……”楚嵘眯着眼走到她面前,看了她几眼,轻轻笑道:“你猜。”
“四弟!”
楚嵘的口气太轻佻,叫楚瓷心里一惊。
“都下去!”楚嵘朝云环和巧儿惠儿喝了一声,走到上首坐了下来。
云环一愣,和巧儿惠儿对视了一眼,皆是不解。
“本王说下去,没听明白吗?”楚嵘见三个丫头杵着,神色一冷。
三个丫头犹豫,看向楚瓷,楚瓷虽不知楚嵘想要做什么,但还是叫她们去外面等着。
大堂的门被缓缓关上,只剩他们两人。
楚瓷深吸一口气,淡定道:“四弟找我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