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被回忆侵蚀了整个大脑,坐在出租车里的我一直保持闭目养神的状态。可这样反倒让唐林他们紧张了,一个个满是担忧的询问,搅得我哭笑不得,烦不胜烦。
正琢磨如何解释时,电台里传出的一则报道引起了我的注意,只听电台DJ热情洋溢的说道:“……听众朋友,关于今晚体育场里举办的演唱会,可谓是众星云集,其中不乏国内顶尖的音乐人。值得一提的是原本忙于国外巡演的著名音乐人尚玄,也被组委会千方百计的请到了现场……”
听到尚玄的名字,令我潮湿的心情有了一丝暖意。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里,也能碰到前世的友人,这让原本扑朔迷离的心情,增添了几分真实。
抬起头瞧见阿涛又不放心的扭回头,我故意转移话题道: “咱们是直奔医院吗?”
“不,先去宾馆,稍作休息再去医院。”
我愕然,“只不过做了两个半小时的飞机,还需要休息?谁累?你累?”
“不休息也得稍作休整一下,反正人已经死了,早去晚去没什么区别。”
“不行!直接去医院!”知道阿涛顾虑什么,我反而更生气了,“休整什么,又不是长途跋涉?难道咱们是来游山玩水的?”
“可是……”
“还是你们在变相的暗示我是个累赘?”
“没那回事儿,你别瞎想。”
“那就直奔医院!我是孕妇,不是病人,没你们想的那么弱!”
“那好!师傅,直接去爱华医院吧。”阿涛无奈妥协了。
出租车司机点点头后,却若有所思的透过后视镜瞟了我一眼,问:“那个,孕妇也要去见已亡人吗?”
“对,怎么了师傅?”我不解的看向他。
“哦,也没什么,只是听说怀孕的人最忌讳见死人,会对胎儿不好。”
“是么,我不相信这个。”我对此嗤之以鼻。一旁的阿涛听后反倒紧张起来,急忙改口,“既然有这种说法,那咱们还是避嫌的好,师傅,直奔酒店。”
“不用!这都是迷信,不信则没有!”
“随心,别让我着急好不好?”阿涛一脸央求,我冷哼,生气的将头扭向窗外。
一路闷气,暗骂司机师傅的多嘴。来到宾馆后,得知阿涛定的是总统套房,更令我气上加气,若不是考虑到在外面,需顾及他的面子,我说什么也要换普通房间。
一肚子的火气终于在步入套房后得到了发泄,没有外人在场,我对阿涛一顿数落。唐林嘀咕一句小题大做, 更是被我卷入被骂者的行列,后来两人实在扛不住,简单嘱咐小凡两句就落荒而逃了。
“姐姐,为什么要那么生气?这里很贵吗?”小凡依偎在我身边,小心翼翼的问。
我长吁一口气,顺手摘掉他的眼镜,反问道:“这里住一晚两千多块,你说贵不贵?”
小凡结舌,湛蓝的大眼睛里写满了心痛。这小家伙自从跟我卖货以来,理财观念日益增强,家里的开销全被他记载下来进行划分, 每个星期都要跟我们汇报一下不必要的开销,所以说他抠门的程度不亚于我。估计此时,他的心里也在绯腹阿涛哥哥的铺张浪费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阿涛这样安排也是因为心里过意不去,倘若真当一家人,何至于如此。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莫非是我的窗口太小,令阿涛不能看到里面的真诚?
想着想着,心中索然无力,让小凡自己玩,我起身朝卧室走去。说实话,两个多小时干坐着,我的腰确实有些酸痛了。
心里有事根本就睡不着,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又走出卧室。从上午十点开始等,一直等到下午两点,还不见人影。期间我给唐林打过一次电话,人家只吐出一个‘等!’字,就将我打发了。心想公家办事都秉承打太极的精神,着急也没有用,只剩下等了。
等待是漫长的,就在我感觉自己身上快要长杂草的时候,终于将两位‘外勤’盼回来了。只是两人脸色均不佳, 阿涛一脸疲惫,唐林面色阴沉。
“怎么,不顺利?”我看向阿涛。
“ 没事,已经火化了,等明天找个地方下葬就成了。”
“就这么简单?她没留遗愿吗?”
阿涛迟疑一下才摇摇头,我不信,又将疑问的目光投向唐林。结果人家瞥了我一眼没有吱声,这下我不耐烦了,“喂!你们两个什么意思,有事快说,装什么深沉,难道我跟来是跑龙套的?”
等了一下,见两人还不开口,我起身要走,只听阿涛忿忿的说: “她想葬在‘永逸’墓地,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为何?”我不解。
“人家说土地稀缺,只安葬本地人。”
“那花高价呢?”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人呢。
阿涛无力的垂下肩,“听到她的死亡原因,一口回绝了。”
“什么意思,搞歧视么?那有没有办法疏通一下?”
“有!可他拿乔。”唐林冷冷的插嘴。
阿涛一听,火了,朝唐林吼道:“你他妈没有自尊吗?”
“你有自尊,能解决问题吗?再说是我父亲找的人,我母亲根本就不会知道。”
“知不知道,我也不用!出了事情就找父母,当我和你一样没断奶吗?”
“你想打架?”
“打就打,谁怕谁!”
得,还没咋地先闹内讧了,我没好气的插嘴道:“知道什么叫狗咬狗一嘴毛么?”两人闻言,犹如鸡蛋卡到喉咙,红脸瞬间变绿。我心思一转,抄起手机走进卧室。
十分钟后,我从卧室出来,见阿涛和唐林依旧坐在沙发的两头,一个闭目养神却眉头紧锁;另一个玩着平板电脑,神情漠然。
小凡走过来,指指唐林和阿涛,小手一滩,很是无奈。我做出噤声的手势,拉着他坐到他们对面,也保持沉默。
可是气氛反而因为沉默变得越来越压抑,起初我还能从容以对,可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焦躁的火苗开始缓缓燃起,我有些沉不住气了。时不时的抬眼望一下墙上的钟表,眉头也在不由自主的攒起。
感觉时间从没有像现在这么熬人,就在我坐立不安又想拿起手机的时候,敲门声终于响了。阿涛猛然睁开眼,疑惑的扫了我们一眼才起身去开门。
我惴惴不安的心,在听到熟悉的声音后,总算松了一口气。
“怎么这么慢?”我迎头便是责问。
“拜托,晚上就要演出,怎么也得走个过场不是,再说偷偷摸摸的出来容易么。”尚玄旁若无人的走进来,摘掉帽子和墨镜顺手递给阿涛,自己则径直走过来坐到我的对面。
我对他目中无人的态度习以为常,所以也就不客气的直奔主题:“那好,长话短说,我说的那事能帮忙吗?”
“你还真够可恶的,不求受到贵宾级别的待遇,但也容我喘口气成吗?而且……嘢?你那鼓起的部位是真的?”
我嘴角抽了抽,没好气答道:“不是!夏天太阳太毒,怕晒到肚子,塞个枕头防暑。”
这下换尚玄表情抽搐了,顿了顿,他又不怕死的挑衅,“可以呀,够胆大的。自己这副尊容,还敢祸害下一代,勇气可嘉嘛!”
“哦,怪不得你至今都不愿结婚生子,原来如此!”
“靠!什么都变了,怎么这嘴巴还是如此恶毒!”
“那是因为这里没有变!”我点点自己的头,又道:“别扯没用的,那事成吗?”
“我的人去办了?等结果吧!干嘛为了外人火急火燎的,真是越来越不符合你的性格了。”
“错!不是外人,是家人。”我极为认真的做着更正,随手朝阿涛招手,示意他过来坐。
要说阿涛真能压得住事,若是换成唐林,受到尚玄如此无视,肯定扭头走人了。看人家阿涛,虽说脸色也不好,但却很有风度的将东西放在了该放的位置。这份隐忍,没经历过酸甜苦辣的人,是不会拥有的。
阿涛坐过来后,我给他们一一介绍。除了小凡认出尚玄激动万分以外,另外两人反应都很平淡,甚至他们三人之间给人一种暗流汹涌的感觉,对此,不禁令我莫名其妙。
“这个……孩子……什么时候生?”尚玄的视线有意无意的滑向我的腹部。
“大概在十月。”我道。
“打算在哪儿生?”
“当然在我家里。”
“哦,就那座早上穿着白鞋,晚上就能变黑鞋的城市?”
“那怎么了,更具特色,城市之间还都一样。”
“嗬!你倒是挺会自我调节。我在加拿大买了房子,去哪里待产吧,环境不错。”
我刚要开口拒绝,哪知一直沉默的唐林却发话了,“不必操心,我家在国外也有房产,若是随心愿意,随时都可以过去。”
“呦?差点忘了,这位小爸爸可是个公子哥呢。”
“你什么意思?”
尚玄慵懒的扯扯嘴角,没有回答,很明显,他对唐林的态度很是不屑。
我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听见,心里又何尝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我是江随心,而非梦幻昕。
没等多长时间,尚玄派去的人来了消息,说一切搞定!我很高兴,却不惊讶。无论何时,千万别忽略名人效应,尤其像尚玄这种走南闯北交友广泛的人。
事情搞定了,心里也踏实了,尚玄邀我看演唱会,我说听着闹心,他丫的被气走了。
等他走后, 唐林坐在沙发上生闷气,阿涛若有所思却不多问,小凡沉浸在与尚玄的合影中,高兴的合不拢嘴。而我若无其事的起身回到了卧室, 前尘往事,只要他们问,我就会据实以告。有时候,有些记忆,分享了便能释然,我不奢求能消除它,只是不想在记忆里做个独行侠。一家人真的需要坦诚以待,我渴望真正敞开心扉那一天,也许那时,我就不会再患得患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