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在撒谎,慕府是不欢迎她们,可就算再不欢迎她也不用这样害怕,说话的时候整个嘴唇都在抖,说明她在恐惧,五年前她都敢回去,现在又恐惧什么呢?慕子衿望着她窈窕的背影眯起细长的美眸。
“娘,南缰迟早有一天会回去的,但衿儿想先回大焰京城看看,至于慕府,你要是不喜欢咱们可以不去,不过……”如果慕府用八抬大轿盛情相邀回府,那季如烟还会不会忍心拂了慕烨的意?
季如烟不知她心中的盘算,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娘,等京城的事一了,衿儿就陪娘一起回南彊好不好?”京城她是必须要回的,那里还有她做梦都想泄恨的人。
慕子衿都这样说了,季如烟也不好再反驳什么,两人收拾了细软,便沿途下山。
一路往前,季如烟只感到背后一阵阵凉风扫过,可前方偏偏连树叶都没有吹动,背后的风声却簌簌作响,明明是一座直入云宵,深不见底的万丈山峰,却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她们就到了山底。
季如烟十分惊讶,转过头想要回身看一眼什么情况,慕子衿忽然走过来抱住她的胳膊,微笑道:“娘,不要回头!”
季如烟闻言皱眉,却没有再转过去,在她看不到的身后,树影交错,所有的道路在她脚下走过之后都消失不见,只余丛林密布的重重森野。
昆山,了然无踪。**
京城,繁华如梦。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大焰国太子宠爱的太子妃腹中胎儿八月早产,痛了一天一夜还没有生下来,而太子妃已经气竭数次陷入昏迷,情况非常凶险。如果顺利,这将是大焰太子的第一个孩子,因此整个皇室中人都很担忧。
当今皇后更是寝食难安,亲自摆驾清平庵替小世子祈福,十里长街闲人全部退散,仪仗绵延了好几里路,华丽又不失庄重。
清平庵的姑子都规规距距跪在两旁伺候,禁卫候在门外,宫女奴才跪在团蒲后面,所有人都垂着头,谨慎而恭敬。
大堂中央团蒲上,跪着当今大焰国最尊贵的女人,她一身明黄凤锦,指尖如玉,捏拿着几支清香,口中念着:“求菩萨佑我大焰,佑我龙嗣!若世子平安,我愿以金身相镀,举国斋戒三日,求菩萨成全!”
轻叩三个头,旁边的宫婢立刻将她扶起来,接过她手中的清香插在香炉里,周围静默无声。突然,一道清脆的嗓音响彻在大堂。
“求天佑不如自救!”
皇后脚步一顿,细长娥黛微微拧起,望向前方高耸的菩萨塑像,一旁的大宫婢见状,厉声大喝道:“大胆!什么人鬼鬼崇崇!”话刚出口,门口的禁卫迅速涌了进来,拔出长剑护在皇后四周。
清平庵的众尼姑惶恐不安地来回张望,在大堂搜寻着可疑的人,若是皇后在她们这里有个三长两短,她们死一百次也难辞其咎。就在众人不知所措,禁卫准备大肆搜捕的时候,一个面戴白纱的少女从菩萨后面缓缓走了出来。
少女一袭白衣胜雪,青丝如瀑,举止高雅,脸上戴着白色面纱,看不清表情,可是一双美眸却慧黠清灵,幽静而望不见底,却是半年前从昆山出发,刚到京城不久的慕子衿。
禁卫快速把她围起来,双眼怒瞪着她,喝道:“你是何人?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胆敢惊扰皇后娘娘祈福!不要命了吗!”
慕子衿无虑无惧,不跪下也不施礼,连声线都没有半分起伏,只是淡淡道:“正是知道今天的好日子,民女才在此恭候皇后娘娘。”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惊疑,禁卫提剑想去捉拿,被皇后伸手阻止,清平庵的尼姑庵主头磕在地面上,战战兢兢道:“皇后娘娘饶命,这位姑娘是两天前来到庵内上香的,因暂无去处,便留在庵内小住几宿,贫尼不知道她有冒犯皇后的预谋,请皇后娘娘恕罪。”
“是吗?”皇后声音辩不出喜怒,威严的目光在微抬起头的尼姑庵主的身上扫一眼,直瞧的尼姑庵主头皮发麻,就在她以为要受到什么刑罚时,却见皇后的视线早已转了方向,看着前方淡静如素的蒙纱少女。
“你费了这样的周折在此等候本宫,想必是有要事。”
慕子衿目光宁静,推开禁卫往前走两步,离皇后几步之遥,皇后是母仪大焰的女子,举手投足都显示出皇家不可侵犯的尊容,尽管她的儿子都已经即将做父亲,岁月却没有带给她任何的痕迹,她看上去优雅端贵,肌肤滑嫩,五官十分漂亮,眉宇间含着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凤威。
两人的目光砰然撞上,彼此都从对方身上看到了一种深邃。即使后来过去了很多年,慕子衿站在了与她同样的位置,想起她的一生,依然觉得这位胡后是个传奇。
“皇后娘娘慧断,其实此事与民女无妨,不过于皇后于皇室而言,便是天大的事。”慕子衿凝视着皇后的眼睛,将她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都收在眼底,她很清楚,对面这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可绝不是她表面这样简单,她是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猛虎,所以自己不能表现的过于急功近利。
皇后听了这话,似乎颇有兴趣,略微扬高了声音:“哦?说来听听。”
慕子衿不动声色,淡然道:“民女是来襄助龙世子托世,八月早产,太子妃将会痛熬三天三夜,今天才是第二天,世事难料,随时都有可能一尸两命,皇后若是信民女,民女便可以令世子在今天傍晚顺利降生,皇后若不信民女,世子将会因诞生不顺而气虚不结,必有大险,三日难熬。”
慕子衿并非危言耸听,也并不是学江湖骗子大夸海口,只是稍微给皇后本就不安的心上添了一把火,一切全赖她前生的经历。这个时候的皇帝还不是龙尘渊,而是他的父亲龙啸,大焰还没有变天,龙尘渊还只是一个奋力挣扎在权力中的二皇子,太子便是他同父异母的长兄。
而这位太子妃也不是别人,正是慕府的大小姐,她的大姐慕水岚,嫁给太子二年,慕水岚腹中胎儿八月早产,实实在在痛了三天三夜才诞下龙子,却因失血过多,从此身子一落千丈,不到半年便病逝了,而小龙子龙澈也从小体虚多病,不到三岁也死了。
也许是可怜龙澈,也许是想还慕水岚当初那一句求情,当然,最重要的是可以利用这次机会达到她想要的目的,所以慕子衿便利用皇后上香祈福的契机来扭转乾坤。
“放肆!一派胡言乱语,竟敢诅咒龙嗣,凭着这条罪就足以诛你九族!龙嗣自有上天庇佑,岂容你在此信口雌黄?!”大宫婢眉头紧皱,疾言厉色地喝斥道。
慕子衿神情自若,并没有受此话丝毫影响,仿佛周围的人只是空气,定定地瞧着皇后。皇后面上也是波澜不惊,涂满红色丹寇的玉指轻轻向慕子衿动了动,示意她向前来。
慕子衿抬脚走过去,仪态雅致,步步生莲,面纱下的樱唇却浮起一缕薄薄的笑意,在皇后面前站定,她抬起头,与皇后四目相对,两人就这样面如止水,光明正大地揣摩较量。
寻常小姐见到皇后要么不敢抬头看,要么就是唯唯诺诺,可面前的少女却不卑不亢,气质犹如空谷幽兰,眸底的深意无边无际,光是这样一眼,皇后便已经心中有数,她不是一般的贵族小姐。
“你是哪家的千金?”
“皇后,民女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龙嗣。”
“好,既然你这样为龙嗣着想,那本宫便陪你走一遭。”宫人开路,皇后由两名大宫婢扶着走出清平庵大堂,慕子衿跟在大宫婢之后,只听得皇后静中含威的声音扑袭而来。
“若你成功,本宫许你一诺,若你失败,五马分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