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这可真叫人为难了,我还不知道姑娘到底何方圣人,我这地方的客人不是大富便是大贵,一个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赚了钱没命花,我下辈子投胎都闭不上眼!”钟妈妈厚嘴唇一翘,肥脸扭在一起,十分为难的样子。
细风从窗口吹进来,慕子衿头上的风笠轻纱向上掀起,白滑优美的下鄂从钟妈妈视线里一晃而过。钟妈妈侧过头想看得更清楚些,那风纱却徐徐垂了下去。
钟妈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慕子衿盯着她的举动,淡淡道:“钟妈妈,和你做交易是因为你的嘴够紧,你若不肯,那我只得换个法子了……俗话说,纸包不住火,有些事被隐藏下来并不代表没人知道,三年前,京城”六子夺嫡“所引起的腥风血雨不会随着时间而淡忘的,我记得,三年前的钟艳楼还什么都不是……”
慕子衿还没说完,钟妈妈突然“腾”地一声站了起来,双眼睁大,紧紧锁住面前白衣长裙的少女,失声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慕子衿眸光一闪,当年大焰四位皇子和二位公主在流淮河一带无故身亡,闹得京城动荡不安,而钟艳楼那时只不过一间小小的,名不见经传的胭脂俗地,并没有如今的繁华。从那一夜之后,流淮河一带的商户全数以“谋害皇子”之嫌打入天牢,或死,或流放,唯有这钟艳楼不但不损,还一夕之间风光大盛,小小胭脂地变成一整条寻柳的华丽长廊,沦为高官贵胄下塌会所。
她原本也只是猜测,并不确定钟妈妈与“六子夺嫡”一事的关联,没想到钟妈妈耐不住性子,这般急燥地就将自己供了出来,看这态度和吓得苍白如纸的脸,便已证实她的猜测没有错。
她将手背在背后,白纱下的唇角冷冷一勾:“你只需知道我是随时可以要你命的人,甚至整座钟艳楼,至于我的身份……你若知道只会死的更快。”
钟妈妈下意识往后退却一步,脸上一片惨白之色,三年前的一幕是她人生中的转折点,也是她一辈子不敢去挖掘深究的往事,当今皇帝有六子三女,却因六子夺嫡的劫难,朝夕之间损去四子二女。
那一场祸事,血流成河,回想起来她全身血液都近乎要冻僵,可是那件事的真相早已随着死亡的人一并埋进黄土,面前这位小姑娘是从何得知?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按我说的做就行。”慕子衿从小腿上取下一包药渣,为免被人发现,她出门前便将这包药渣绑在小腿上,掩藏在裙摆之下,即使是延妈妈那样精练的人也无法察觉,进了一家酒楼,她便寻了个借口,让延妈妈和沉香在酒楼等,她自己就拐出街道,来到湘河岸的钟艳楼。
“这包药渣,你找人去查,看看它到底是一副治什么的方子。”延妈妈是个聪明人,那天不到片刻便将药渣弄了来,心中肯定对她的行为疑惑重重,她必须在延妈妈理清楚这些思路之前赶紧查出这副药的来历和治病病理,否则传到大夫人耳朵里,必会利用这乱子,想方设法给季姨娘安个什么罪名出来。
实际上对这副药,她上一世的时候就曾怀疑过,不但治不好寒症,还越来越严重,只不过当时想起九泉之下的母亲在临死的叮嘱,又打消了怀疑的念头,如今,她无论如何也要查出这药的奇怪之处。
母亲,你不会害我的对不对?可是……为什么你从来不告诉我这药的来源,明知寒症没有缓解却还是一如既往的给我喝?
这副药,到底是治病的良药,还是……害人的毒药?
慕子衿沉重地闭上眼睛,在心里告诉自己,娘亲不会害她,如果这个世上她连亲生母亲都不能信了,那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姑娘还有什么吩咐?”钟妈妈把药渣抱在怀里,出言打断慕子衿的冥想,她活了半辈子,什么样的人都见过,自然懂得什么是识时务为俊杰,眼下她的命,甚至整座钟艳楼的命运都捏在这位少女手中,除了听命行事,她没有别的选择。
慕子衿睁开眼,眸底微弱的痛意已转为冷静,声线略显清凉:“京城有”四秀“,皆因美貌而闻名,十娘是四秀之首,听说她是世间少有的美丽女子,每个来钟艳楼的人,不论什么身份,只要看她一眼,便茶寝不识,这样稀罕的女子,不知妈妈可否引荐我去会上一面?”
钟妈妈扯开唇,脸上苍白之色逐渐转润,晃了晃手中的丝帕准备接话,突听窗外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人从空中坠落到地上,骨头断裂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尖叫声也随即响起。
慕子衿和钟妈妈同时向窗下瞥去,只见一道黑影疾风般从空中掠来,一切发生的太快,尚且来不及反应,慕子衿忽觉腰间一紧,整个人已经腾空而起,如仙一样在空中急掠飞跃。
风声从耳边狂乱刮过,轻纱紧贴脸颊,慕子衿下意识闭上眼,再睁开时,已到了一片树林,她拉住头上风笠,瞥见身后有一道蓝色人影快速急追。黑衣人向身后冷睇一眼,几个起落飞入一座瀑布前。
慕子衿还未站稳,握在腰间的手已经放开。她眉头一皱,隔着风笠警惕地看着眼前的年轻男子。
他的目光放肆而冰冷地落在她身上,声音像是千尺寒谭的烟波,清冷而高高在上:“你是十娘?”
原来是错将她认做十娘。慕子衿面无所惧,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隔着白纱打量着他。
他一袭黑色夜行衣,脸上蒙了黑色面纱,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一双狭长凤眸漂亮得如同天上璀璨的妖星,却又恍似盛了万年冰雪,幽冶冷漠得没有一丝人的气息,墨发漆亮如缎,从束冠中垂至腰际,他身子颀长,即使是夜行衣也遮不去他半分美,浑身上下透着抹冷傲孤高的气势,有股唯我独尊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