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你的亲娘季姨娘也不相信？延妈妈垂眸，掩遮住里面深深的疑窦和诧异，再抬眸时已是平淡无波，望着慕子衿的眼睛简短而坚决道：“奴婢愿意！”
慕子衿勾唇，浅笑盈盈：“考虑仔细了再答复我。”
延妈妈弯下腰，说得郑重且诚挚：“奴婢愿以性命相付！”慕子衿伸手将她扶起来，美眸波光闪动，在她身上流连，轻笑：“延妈妈无需担忧，我不要你的命，只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延妈妈神色一动：“小姐尽管吩咐。”
慕子衿从桌上取过盛了药汁的空碗，朝延妈妈又靠近一步，将瓷碗交于她手上，声音略微低了几分，盯着她道：“但凡是配成的草药，煮后必有药渣，每次喝完药后季姨娘必会将药渣消毁，你去季姨娘那里将这碗药的药渣给我弄来，不要让她发现或看出什么破绽，至于用什么方法应该不用我教你，我相信你知道该怎么避人耳目。”
三小姐不相信季姨娘，这是延妈妈的第一反应，可是就小姐和季姨娘和睦的态度来看，两人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嫌隙，如果小姐够聪明的话，她会知道，这慕府中她第一个要防备的人便是大夫人，而不是费尽心思去对付她的亲娘。
或者眼下，小姐最该防备的是她这个大夫人派来牵制监视的贴身老奴，可小姐偏偏对她如此信任，并将这样重要的事交给她，为什么？难道是故意混淆众人，季姨娘在她心中之重的假相？
延妈妈脑中百转千回，眉头微紧拧在一处，眼前的少女还是巧笑吟吟，忽然间她竟思绪模糊了，真不知该说这少女可笑天真，还是太过深不可测。
外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不用猜也知道是沉香回来了，延妈妈回身即走，打开房门，果见沉香双手捧着一樽白玉盏，小心翼翼地走了来。延妈妈侧过头，压低声音问：“小姐，你支开沉香，就是为了把这份信任和任务交给奴婢吗？为什么选择我？”
慕子衿挑开烛火中的灯芯，漫不经心道：“你比她聪明。”
言罢，沉香已经走了进来，延妈妈与她错肩而过，沉香望一眼她离开的方向，错愕道：“小姐，延妈妈去做什么？她今晚不守夜了吗？”
慕子衿一笑：“她老了，不中用，我打发她去休息了，今晚你守夜，我手脚冰凉，总要留个暖脚的。”
沉香乐呵呵奉上蜜糖水，全然没有发现慕子衿眼底一闪而过的细碎寒光。慕子衿喝一口糖水，忽然望进她眼底说道：“沉香，你在慕府五年了，这样的权贵深府，看似平静，底下却藏了不少暗潮，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心中要有数，无论你看到什么，对什么人说，在说出来之前都要三思。”
不是不信任沉香，相反正因为相信她，了解她的脾性，所以她更要提点她，不要还像以往那样冲动，人太耿直，遇事从不懂三思而后行，迟早会吃大亏。
沉香并不知她心中所想，突然听到这番话，以为是慕子衿怕她将刚才倒药的事说出去，吓得急忙跪下去，举起三根手指发誓：“小姐放心！奴婢打从跟了小姐，就生是小姐的人，死是小姐的鬼，奴婢刚才什么都没看到，就算看到了，奴婢……奴婢也不说！”
沉香脸上闪着坚定，有种“视死如归”的决然，又带着些许慌乱，看上去模样十分娇憨，慕子衿禁不住低眸一笑，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什么都没看到最好，有时候知道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
抬手喝完剩下的糖水，夜已沉重。烛火仍在跳跃，屋外的人影已经淡去，慕子衿唇角勾起一抹冷绝的弧线。
方才她确是有心试探延妈妈，信任是假，查药渣是真，若是寻常人，在她直言要取对方性命时，对方脸上的表情必不会像延妈妈那样镇定平静，丝毫不见慌乱挣扎，就像是司空见惯这样的场景，看来她的猜测没有错。
耿直……真可笑！会叫的狗不咬人，而爱咬人的狗通常是不叫的，沉默便是延妈妈最好的保护色。
这只老狐狸，她该怎么收拾呢？**
半开半掩的窗棂内，两道人影纤薄，房内蔓延着浓重的胭脂味，慕子衿站在窗前向外眺去，楼外是大焰家喻户晓的流淮河的一条分岐，流淮河是大焰的母亲河，这条分岐也因此而被人津津乐道，流水涓澈而清透，人声浮华，琴瑟之音不绝于耳，清绝中透着香艳。
楼是闻名大焰的锁艳楼，这条沿岸长廊也是大焰最出名的温柔乡，临江而建，湖水清澈，颇有江南十里秦淮的感觉，却因这里绝色的美人而染上风尘。
“姑娘，你这有些强人所难了。”浓妆厚唇的老妈妈摇头，金饰随着她的动作来回摆动。
慕子衿头上戴着风笠，白色的笠纱遮住她所有容貌和表情，听了此话，仍是看着外头的风景，不以为意道：“钟妈妈，你辛辛苦苦教养着这些绝色女子是为了什么？”
钟妈妈轻哼一声，嗤笑：“这还用说，自然是为了生存，说白了，就是为了银子。”在她眼里，这些银子是会说话会笑的，也只有这些银子才是她生存的理由。
“那妈妈是嫌我给的太少？”慕子衿转身，瞟了眼放在桌上的一堆银票，从怀中又掏出一叠银票放在桌上，推到钟妈妈面前，“这样够吗？”
这样多的银票，几乎是皇后赏赐的大半黄金典换来的，买下大半个锁艳楼都不成问题，而她要做的只是提供她一些信息，这样的生意，钟妈妈并不吃亏，只不过需要承担一点风险。
妓院永远都是挖掘秘密最好的来源地，这里面什么人都有，更是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而慕子衿需要知道的更多，锁艳楼乃京城名地，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显贵来这里醉卧床塌，她要知道来这里的都有谁？谁和谁结党做着不可见人的勾当！
又是谁站在钟艳楼背后支撑着本该在三年前就毁灭殆尽的这座风尘艳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