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眼里盈满了泪水，慕子衿却推开她，退后一步，轻轻的，她弯起唇畔：“打的好！慕大人，这一巴掌之后，我与你已无瓜葛，事已至此，索性都说开了吧，这京城，对不起我的人太多，谁对我不仁，我便不会让他好过，李妈妈是我杀的，我还可以告诉你，下一个要死的人还是在这慕府，而柳氏，她残害原大夫人在先，陷害我娘亲在后，二度逐我出府，这样的人我不收拾她，总有人会来送她一程的。”
慕烨瞬即睁大了眼，像是从来不认识慕子衿一样，怔怔的，整个人似乎都恍惚了，他不敢相信，他最最心疼的女儿竟要跟他恩断义绝，他动了动嘴唇，还没曾说什么，一股酸涩就袭上了鼻头。
季如烟早已泪流满面，掩着脸哭泣道：“衿儿，不要怪你爹，你爹是最疼你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迫不得已，你万不可恨他。”
“疼我？我尚在襁褓，就补逐出府，这是疼我，我生死未卜，他不曾过问，这是疼我，我生病难受，被人欺负时，他在哪里？这是疼我吗？我惨遭恶人之手，死无葬身之地，无人问津，这些都是他疼我而导致的！你说这都是疼我吗？！慕烨！你们太无情！”
一声冷喝，带着前所未有的苦楚，慕子衿狠狠地将茶盏掷到地上，胸口闷闷地痛着，热辣的泪眼见就要漫上眼眶，她赶紧深吸口气咽回肚腹里。
“衿儿，娘也有错，一切都是娘的错！你爹都是被逼的……咳咳……”
季如烟拉着她的手，由于激动而猛烈咳嗽起来，慕烨赶紧往前一步抱住她，苍老的眸子涣散无焦，低低道：“如烟，不要说了，慕府有他的耳目，若捅出去，我们整个慕府都会死无葬生之地。”
他们话中有话，慕子衿不是傻子，她能听出这话中含义，可她现在顾不了这么多，那个他除了龙尘渊还能有谁，而掩藏在慕府的耳目，她想她应该已经知道了。
可她有一点不懂，现在的龙尘渊人虽有手段，但总归手上没有兵权，慕烨手握三十万重兵，为何偏要怕了龙尘渊？
难道龙尘渊背后还有一双推波助澜的手？
没有人说话，房中一时间只余下低声呜咽的声音，慕子衿镇定了情绪，淡淡道：“娘，从今日起，你送的药我就不喝了，反正寒症没有半点缓解，如果可以，我希望娘能告诉我这药是来自哪里？而不是让我去查出来，好好养身体吧，听说明日太子妃要回来省亲，慕大人还是赶紧好好准备吧。”
说完，慕子衿头也不回的走了，把主院让给了娘亲住，她便只好住了偏院，跨出房门的那一刻，她听到里屋传来难以抑制的哭声，像是拿针刺着她的心，撕心裂肺的疼。
可她，只能让它疼着……
晚上，更深露重，一层层的雾气弥漫在庭院，天越发的冷了，看这样子，再过不久，就应该下雪了吧？
寂夜里，传来压抑的，低弱的轻咳，吵醒了尚不曾睡熟的慕子衿，她仔细听了听，却发现不是主院传来的，起身来到院外，只见延妈妈躺在青石板上，鲜血从她的胸口一点一点蔓出来，空气中尽是血腥味。
她身上只有一处伤口，从衣服裂开的痕迹来看，像是被一片薄薄的丝片类的东西割坏，若不是让鲜血侵透，根本看不出来。
她闭着眼，几近昏迷，手中却紧紧抓着什么东西，慕子衿走过去，想要掰开她的手，刚碰到，几乎晕厥的人忽然睁开了眼睛，她握紧拳，努力护着手中的东西，防备地盯着慕子衿。
慕子衿淡淡一笑：“是龙尘渊给你的东西？”
月光下，她的笑绝世脱尘，延妈妈却觉得像带毒的阳光，照在她身上，都是刺骨的疼，她昏昏欲睡的大脑蓦地清醒了几分，警惕地道：“三小姐看错了，奴婢……怎么会有二殿下的东西。”
她说的虚弱，鲜血还是不停往外流，慕子衿却似乎来了兴趣，蹲在她身边，恬静道：“都到这时候了，延妈妈还要隐瞒什么，三年前皇后拉拢慕烨，龙尘渊就安排你进慕府做他的耳目，你掩藏的很好，他们都忽略了你，可惜，你虽然屏住了自己的内息，却忘了一个粗俗的奴婢脚步怎么会那么从容轻巧，而你那双过度冷静的眼睛，冷静得就像没有心一样，只有经历过大风大浪，生死杀伐的人才会有……这是大忌啊，延妈妈，不，或许你根本就不姓延，以你的身手，应该是龙尘渊身边一等一的杀手，只或惜，以龙尘渊的性子，任务失败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让我想想……”慕子衿以手支鄂，就着头顶轻淡的月光，好整以瑕围着她转起圈来，“链桥上你杀我不成，反倒受了重伤，回去找龙尘渊复命，想必适得其反了吧，他那种人，非但不会给你治伤，还会送你下地狱，原本你的伤还有一线生机，可被龙尘渊再补了几掌，想必……”
她的话没说完，但延妈妈知道后面的意思是什么，她比谁都清楚身上的伤，慕子衿全说对了！
她没能杀了慕子衿，还让自己受了伤，甚至丢掉了令牌，回去求龙尘渊救治，结果龙尘渊却像杀死一条狗一样，对她毫不怜惜，在最后匆忙中，她只抓住了他的一片衣角。
她跟了他这么些年，对他忠心耿耿，为他杀人无数，从无二心，换来的也不过是这样的结果，怎能不心寒，怎能不难过……
杀手！说到底也是有心的，她的心也会疼！
在临死前，她发现自己无处可去，除了二殿下的皇子府，她唯一熟悉的地方，竟只剩下这慕府了，多么可悲……
想到这些，想到她为他赴汤蹈火的一生，延妈妈凄苦地笑了：“三小姐，你是我这一生见过最聪明的女子，能在最后死在你面前，也算是幸事一件了。”
“呵……”慕子衿停住步子，低头看着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的延妈妈，想起曾经无助的自己，轻声一笑，“世间的事永远都是朝着无法预知的方向行走，再聪明的人也只能让自己活得稍微比别人畅快一点，你就没想过，也许我并不想让你死，从而救了你？”
胸口痛得剧烈，延妈妈仍是淡淡的，安静得可怕，见慕子衿蹲下来扶起自己的上半身，她笑道：“三小姐，以怨报德，何苦呢？也许救了我，我还会杀你第二次，你就不怕吗？况且，我这伤，已经没救了。”
慕子衿婉转笑了，清眸如水流动，映在夜色下璀璨如珍珠：“即救你，便不会怕你出手，你的伤，我若打定主意要救你，阎王爷他也不敢收。”
延妈妈勾起唇，蓦地失笑，多年了，她有多久没有这样心无设防的笑过了，想不起来了，太久了……
彻底晕厥前，她脑海只闪过一个念头——三小姐好大的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