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跑至底楼,刚将大门打开,乌泱泱一片人就涌了进来。带头的女子一身水蓝纱裙,温柔婉约,与她此刻的神情极为不搭,女子咬牙切齿,双眼似是要喷出火来,都彰显着她极为愤怒,此人不是景桑桑是谁。
景桑桑迅速扫视了一圈,没看到掌柜的,只有一个干瘦的小厮站在大堂里。
“人呢?跑哪儿去了!”
景桑桑怒瞪着小米,小米战战兢兢的,不敢直视着景桑桑,“小…小姐找谁?”
“还能有谁,你们掌柜的!敲了半天不开门,可是心虚,跑了?”
“掌柜的…掌柜的…”
小米支支吾吾的样子惹得景桑桑心中一阵烦躁,“滚开!”
“彩蝶,叫人给我砸!本小姐看着不顺心!”
笑话,这瑞祥轩居然敢如此戏耍她,当她景桑桑是泥捏的么!不好好教训教训他们,难以出胸中的这口恶气!
从景桑桑身后闪出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看样子就是景桑桑口中的彩蝶。
“是,小姐。”彩蝶听得景桑桑的吩咐,有模有样的指挥起来,“你、你,把这儿砸了,你们,去把招牌给我摘了…”
门外的老百姓个个看得两眼亮晶晶,少部分是抱着纯看热闹的心态,大部分都想着,等这店被砸了,他们就可以顺手牵羊摸走几件成衣、锦缎,运气好的话,可能还会捡到几两碎银子,这瑞祥轩的衣服哪是他们能买得起的,还不趁此机会弄两件,带回家显摆显摆,什么蚂蚁不蚂蚁的,他们可不像千金小姐那样娇贵。
砸吧…砸吧…
“住手。”
一道清丽的嗓音响起,大家纷纷向声音的来源望去,只见一仙女般的姑娘缓缓走下楼梯,浑身散发的柔和气质让人忍不住想亲近…
在大家的惊艳赞叹中,有一道恶毒的视线紧紧地盯着木婉儿,景桑桑自诩貌美,除了当朝端敏公主及闵国公府的嫡小姐闵颜汐外,她还没见过长得比她美的,虽然眉角处有道伤疤,却并不影响她的美貌与气质,看她的样子还未及笄,隐隐就有超越她之势,这是她不能容忍的,这女子到底是谁?为何之前从未在坤都听闻过?
“你是谁?”许久过后景桑桑终于开口。
木婉儿走至景桑桑面前轻轻掩唇一笑,这一笑,笑的众人如沐春风,如痴如醉,连小米也不禁沉醉其中。
“我不过是个路人罢了。”
“哼,既然如此,不该管的闲事就不要管!”
哼,真是可恶,看到众人为她神魂颠倒的样子,她就恨不得上前撕烂她的脸,有她景桑桑在的地方,一向都是众人的焦点,何时轮到她。可是她也只能心里想想,毕竟现在是大庭广众,真闹出点什么事那她的恶名就坐实了。
不过没事,现在不行,不代表以后也不行,只要她在坤都,迟早会让她后悔生了一张漂亮的脸蛋。
木婉儿看着她不善的脸色,自己怕是已经得罪了景大小姐吧…
“景小姐,你且息怒,不知发生了何事?”
“何事?哼!”景桑桑一眼捕捉到躲在千雪身后的郝掌柜,手指一指,“就是这无良奸商!来人呐,将东西呈上来!”
话落便有侍卫拿出一个木头盒子,当着众人的面儿将盒子揭开,大伙儿定睛一看,盒子里是一件褶皱破烂的不像话的衣服,上面还残留着几堆蚂蚁的尸体,看来那件事是真的啊…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几只蚂蚁可能不算什么,但对于景桑桑这种千金小姐来说,那就是无比恶心的,更何况今早起来见到的不是几只,而是密密麻麻的整片啊!更有的直接爬在她床上,真是要多恶心就多恶心。
“瞧见没有,这就是你卖给我的衣服!”又特别示意侍卫将木盒给围观的百姓看个仔细。
“不是…不是…我这儿买的衣服从没发生过这等事…”郝掌柜急的直摆手。
“不是?那你为什么不开门,还不是因为心虚躲起来了。”
是啊,众人也疑惑,你不心虚干什么不开门呢?
景桑桑满意地看着众人的反应,没错,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引导着众人跟着她走,做她的证人,到时候这掌柜的便是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了。
“诶?”木婉儿一脸惊讶的看着景桑桑,“这难道不是正常反应吗?要是我看到这么一大帮凶神恶煞的冲过来,早就吓得闭门不出了。难道景小姐会打开大门欢迎他们?”
木婉儿恍然大悟般的点点头,“景小姐果然是女中”豪“杰啊!”
一旁的郝掌柜也点头附和道,“对啊对啊,我还以为是强盗土匪来了呢,当然要躲起来了。”
“噗嗤”千雪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随后又意识到什么,噤声站在木婉儿边上。
木婉儿眼中也是笑意盈盈的,形容的可真好啊!
强盗?!土匪?!居然说她是土匪!
“你眼瞎了吗!有长得像我这样的土匪吗?”
景桑桑说完还求证似的看向周围的百姓,众人竟不约而同地点头了。
可不就是土匪么,喊打喊杀的,不是女土匪是什么?
景桑桑神色扭曲,却又发作不得,该死的,待会儿定要你们好看!
“好好好,那你就解释一下,为什么衣服会变成这样,你若不说出个头尾来,今天,我不光要把你的店砸了,还要将你这个奸商扭送官府!”
一听要将他扭送官府,郝掌柜吓得脸色发白,进了官府不死也要脱层皮,更何况官官相护,一个是尚书大人的千金,谁还管他这个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呢。
郝掌柜下意识的看向木婉儿,如今只能看这位小姐有什么办法化解了,毕竟他可是将整个身家都给了她啊!
木婉儿不慌不忙,将木盒中的衣服轻轻挑起,仔细观察了一下,转身回望着郝掌柜,“掌柜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能把这样的衣服卖给客人呢?”
话一出口,众人皆愣在当场,这位小姐刚才不是一直在帮郝掌柜说话吗,怎么一转脸就变了呢?难道郝掌柜真干了什么龌龊事,连这位小姐也看不下去了?
郝掌柜被这一变故惊得说不出话来,倒是站在一边的小米双目瞠大,瞪着木婉儿:好啊,他就知道这小女子不是诚心帮忙的,现在把他们掌柜的店铺骗到手,就翻脸不认人了,掌柜的好说话,他小米可不是吃素的,就算豁出去也不能让他们动掌柜的分毫!
小米蓄势待发的样子,随时准备着冲上去拼命,千雪仿佛看出了小米的心思,用身子挡住小米的视线,暗暗警惕着,防止有人伤害小姐。
“哈哈哈…”景桑桑突然大笑出声,“都听到了吧,连这位小姐都看出来了,掌柜的,你还有何话说!”
“不过呢…”木婉儿复又开口,“景小姐,看你也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想必也知道冤有头债有主。”
“没错没错,本小姐向来是个讲道理的人。”景桑桑好心情的点点头。
讲道理?众人听了直翻白眼,暗自腹诽:你景大小姐要是讲道理,这天下还真就没不讲道理的人了。
木婉儿微微一笑,“既然景大小姐也觉得我说的对,那么,就请你出去!”
“啊?”
这是什么情况?怎么说着说着就让景小姐走了呢?
景桑桑怔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大声喝道,“凭什么让我出去!刚才你也说了,是他瑞祥轩有错在先,理应是他赔偿本小姐的损失!”
“方才景小姐也承认了,冤有头债有主,既然如此,你应该出去好好找找那个将你衣服弄成这样的元凶。”
“元凶?元凶不就这个该死的掌柜么?若不是他将衣服卖此等衣服与我,本小姐又怎会碰上这种事!”景桑桑不屑的说道。
“郝掌柜…郝掌柜…”
木婉儿叫了好几声,郝掌柜才回过神来,“郝掌柜,你看看这衣服的丝线上有什么?”
郝掌柜将衣服接到手中,捻了捻上头的丝线,一股若有若无的甜香从丝线中散发出来,“这是…这是…”
郝掌柜不敢置信的道,“这是蜂蜜啊!怪不得,怪不得了,这丝线都被蜂蜜水浸泡过,蚂蚁喜甜,可不都跑到衣服上来了么,原来是这样啊!哈哈哈…”
郝掌柜大笑着,找到原因了,找到原因了啊!
笑了一会儿突然又眉头紧锁,不对啊,这丝线怎么会被蜂蜜水泡过?而且,这衣服还是他店里卖出去的啊…
“不错,是蜂蜜惹的祸,所以,景小姐是不是应该出去去找蜂蜜的主人——蜜蜂呢?”木婉儿满意的看着景桑桑越变越扭曲的脸。
对啊,难怪刚才这位小姐方才让景大小姐出去,蜜蜂可不就在外头么。众人此时才恍然大悟。
“是蜂蜜又怎样,难不成是蜜蜂飞过来将蜂蜜抹上的?”
居然是蜂蜜将那群蚂蚁招来的,难怪就爬在衣服上,衣服买回来时在床上放了一会儿,想必在那时候沾上了味道,才会有些许爬到床上,真够恶心的。
但是,不管怎么样,这次一定不能空手而回!
“哼,不管怎么说,这衣服就是你们卖给我的,还将过程推到畜生身上,呵,这瑞祥轩也不过如此么。掌柜的,别说本小姐不给你们机会,若是你将这店赔偿给我,本小姐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就这么算了,你看如何?”
这是赤裸裸的敲诈啊,一件衣服你要人家一整间店,还一副便宜了你的样子,不是敲诈是什么,还是看看掌柜的怎么说吧。
众人齐刷刷的看向郝掌柜,郝掌柜又不知所措的看着木婉儿,这店可给了你了,你才是真真正正的大老板啊,快说句话啊…
木婉儿若有所思的看着景桑桑:好大的野心啊,想要她的店?不过,她木婉儿的东西,岂容他人觊觎。
“我若能找出与瑞祥轩不相干的证据呢?”木婉儿一脸正色。
“你要是能证明此事与瑞祥轩无关,本小姐立马走人,还会向瑞祥轩上上下下的人道歉!相反,若真与瑞祥轩有关,那这店就是我的了!怎么样?可敢?”景桑桑一脸笃定。
哼,怎么可能无关呢,那么多双眼睛都看到了,这衣服就是出自瑞祥轩,所以她才敢夸下这口。
“一言为定!掌柜的,你可反对?”
木婉儿注视着郝掌柜,希望他能懂她的意思,她还不想让别人知道瑞祥轩已经换主人了。
郝掌柜也是个精明的,立马反应过来,装作为难的样子,好半天才回答,“只好如此了。”
小米知道方才错怪了木婉儿,此刻直挺挺的站在木婉儿身后,给她无声的支持,当然了,他也想看到堂堂景大小姐吃瘪的样子,一定会万分有趣,可从来没有一个千金大小姐向他小米道歉呢,他可是万分期待的。
“好,小米,将店里的绣娘都找来。”木婉儿吩咐道。
大堂中此刻安静极了,围观的百姓没想到郝掌柜就这样把店铺的生死存亡交给了一个不相关的人,惊得说不出话来。景桑桑笃定了他们没办法,坐在椅子上喝着茶,乐得看笑话,而其余人则是对木婉儿百分之百的信任。
没多久小米便把绣娘全召集起来了,绣娘们被大厅中的阵仗吓到,谁也不敢出声,默默的站成一排。
木婉儿对小米点了点头,非常满意他的办事效率,而后对那帮绣娘们说道,“你们可知道店里发生了什么事?”
绣娘们点点头,这么大的事她们怎么可能不知道,外面来人的时候她们都躲在后面的绣房里,不敢出来。
“这件事需要你们帮忙才能解决,你们可愿意?”木婉儿在她们面前走过,询问道。
绣娘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有什么能帮忙的,不过她们还是点头同意,毕竟掌柜的对她们都照顾有加,不像其他掌柜的克扣底下伙计的福利,只是大家都没注意到有个绣娘的点头速度,比其她绣娘的慢了一拍。
“很好,那么就请你们把双手举高,掌心向外。郝掌柜,你来看看,这些绣娘的手可有什么不同。”
郝掌柜点头朝着绣娘们走去,一个个认真检查了番她们的双手。
“啊!”郝掌柜突然惊叫到,“她的手…手…”
众人听到郝掌柜的惊叫,都伸长了脖子想看看发生了何事,待到大家看清其中一个绣娘的手时都呆愣住了,那整双手都泛着黄,只有手掌处布满了白色,有些亮闪的粉末。
郝掌柜紧握住那双手的手腕,向那人的脸上看去,想看看到底是谁。
“你…你是谁?”那张陌生的脸孔让郝掌柜一怔。
“怎么回事儿?自己店里的伙计难道你还不认识吗?你这掌柜的是怎么当的,记性还没我的丫鬟好。”景桑桑嗤笑道,反正人也是他的人,怎么也赖不掉,她乐得看好戏。
“这…这不是我的伙计啊。”郝掌柜反复仔细的看,就是没见过这个人啊。
“掌柜的,你忘了,我前两天跟您说过的,原先的绣娘妙妙病了,找了她的同乡来替她。”小米在边上提醒着。
郝掌柜思索了一下,好像有这回事,当时他太忙,就没放在心上。
“那她的手怎么会这样?”这也是大家共同的疑惑。
“很简单,她将丝线放在蜂蜜水中浸泡晒干,手就会变黄,这丝线的颜色也没有原先那么亮丽,加上蜂蜜的甜性,丝线就会粘在一块儿,绣的时候也会粘手,不顺当,容易被其他人看出破绽,只要在手心沾些珍珠粉末,绣起来就和平时没两样,丝线带上珍珠粉的明亮透白,倒也不会轻易被人看出来,我说的可对?”木婉儿盯着那人,眸中透着的威严让人不容忽视。
那人一下瘫软在地,冷汗直流,这个计划本来天衣无缝,不料却被这个小丫头破坏了,更没想到…怎么会是她啊…不应该是她啊…眼神朝景桑桑处瞟了一眼,随后又迅速低下头。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这么做置妙妙于何地啊,你就不怕她伤心难过吗!”小米难过的看着她,妙妙对这个店的感情他们都看在眼里,为了店里的生意,她就算没日没夜熬通宵都会把活儿赶出来,可是这个人,却枉费了妙妙的信任!
“妙妙?你是说那个蠢丫头么?呵呵…死人怎么会伤心难过呢?”那人轻描淡写的说道。
“你是说…妙妙已经…已经…”
不少绣娘开始嘤嘤哭泣,妙妙可是她们的好姐妹啊…
“你这丧心病狂的东西!说,为什么要这么要杀了妙妙,为什么要陷害掌柜的!为什么!”
小米忍不住上前狠踹了两脚,千雪将小米拉住,踹死了可不行,小姐还没说完呢。
之后无论问什么,那人就是一言不发,哑巴了一样。
景桑桑再也坐不住了,一下站起身来,“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就是你店里的伙计干的!按照约定,把房契地契给我吧。”双手一摊,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木婉儿秀眉微蹙,“这人可还什么都没说呐,景小姐又何需着急,再等片刻也无妨啊。”
然后又走到那人跟前,居高临下的望着她,浑身散发着一股威严,“既然姑娘不想说,那就依你吧。千雪,将她的嘴巴缝上。”
“是。”千雪向着后头的绣房跑去,刚才绣娘们就是从那出来的。
不多时千雪手上拿着一根粗针和一圈线回来了,而后细细的将线穿过针孔,慢慢的靠近那人,那人看到雪亮的针头,心里发怵,直往后躲,小米哪给她这个机会,将她的身子按住,千雪立马一针穿过她的下唇。
“啊…”大厅里顿时响起了痛彻心扉的声音。
众人心中冷汗直冒,他们普通老百姓哪见过这种场面啊,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女子,动起手来是这么狠啊!
饶是郝掌柜这个大男人,此刻也微微别开头,不去看,景桑桑却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毕竟这跟她的手段比起来,可差得远了。
只有一个人,不起眼的混在人堆里,眉毛微调,眼里闪过趣味。
在千雪快扎第六针的时候,那人终于熬不住了,“说!我说,我全说!不要再扎了!”
因有小半边的嘴被缝上了,加上剧烈的疼痛,说出的话不怎么清晰,木婉儿却是听清了,示意千雪停下来,“说吧。”
“我…我叫绿荷,是…是芙景阁的人…”
景桑桑听到“芙景阁”三个字的时候,手瑟缩了一下,虽然只是一瞬的事,木婉儿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
芙景阁…芙景阁…难道是…
呵呵…没想到还能牵出这么一件事来,真是意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