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凄凉，冷月如霜，狭窄山谷间寒风的呼啸声，如同鬼魂的哭号，在静谧中越显阴森，走了一夜的路，终于出了山谷，天色依旧阴沉，秦烨的手酸痛不已，爬过一个小坡，一个趔趄，竟两人双双摔倒在雪里。
“嘶——”凌天骄一脑子的郁闷，秀眉微皱，刚刚醒就被狠甩一着。
秦烨艰难的爬起来，有些着急的问道：“你···没事吧？”
“还好，只是······心肝脾肺都摔碎了。”凌天骄瞪了他一眼，冷哼道。
秦烨顿时一愣，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坐在雪地上就呵呵笑起来。凌天骄转头查看自己背后的伤势，还好，没有未伤及要害，大概休养一段时间就好。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秦烨突然一脸感兴趣的问道。
“你管不着。”
“那我以后叫你什么？”
见凌天骄不答话，秦烨倒是自顾自的说起来，“等回了秦宫，本太子就带你去狩猎，塔尔其的高原上的雪狐最美，光滑的皮毛如绸缎，还有靖阳城的酒酿圆子，吃起来真是······”
“我叫凌天骄。”一句沉闷的声音打断了秦烨眉飞色舞的想象。“天之骄女的那个天骄，”凌天骄眉梢微挑，清冷的声音透出自信的光芒。
“天之骄女？就你这样？”秦烨愕然，随即笑道。却不想，一个超大的雪球飞过来打在秦烨的脸上，惊得他往后仰倒下去，凌天骄冷哼一身，便低着头不再理他。
“那·······我叫你阿骄可好？”
“不要，”凌天骄顿时想起了西汉时被废的陈阿娇皇后，皱眉说道。
“为什么？”秦烨有些疑惑，“我偏要叫，阿骄，阿骄，阿骄·····”
“你有完没完？！”凌天骄猛地一下站起身来，恶狠狠的朝他吼道，激烈的动作之后是一阵因失血过多而来的眩晕，险些站立不稳。
秦烨伸出双臂扶住她，担忧的说道：“你没事吧？”却被孩子倔强的一手打掉。“好了，我不叫就是了，那··············我叫你阿凌可好？”
“随你。”
“阿凌，你家原来也是在大周吗？”
“阿凌，你喜欢什么？”
“阿凌，你去过南唐吗？”········
一山之隔，气候却是千差万别，二更的锣声在死寂的夜里犹显突兀，从遥远的街道上传来，空气中充满青草生机勃勃的味道。
凌天骄靠在秦烨的肩上，静静凝视远处灯柱闪烁的村庄，圆月羞涩半掩。
少年的声音淡淡的，像是飘渺的云烟：“阿凌，跟我一起回北秦吧，那里虽然寒冷多雪，但是宫里很暖和，在父皇的治理下，百姓和睦，安康，那里和大周不一样，没有命如蝼蚁的奴隶和残暴的统治，你一定会喜欢的。我喜欢狩猎，特别是冬天最冷的那几日，雪狐会出来觅食，它很狡猾，跑的飞快，我好不容易才能抓到它，父皇总会夸我聪慧灵敏。但是每次我抓的雪狐都会被二姐偷偷放掉，所以我们老是吵架。”
“其实二姐很疼我，我记得小时侯调皮爱闯祸，二姐总替我挡着，现在想来，二姐最是个善良的人，还有，我的母后很美，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人，骑射剑术一样不差，英姿煞爽，只是这几年身子不好，静养在行宫里，父皇又不许我们打扰母后，我已经好久没见到母后了，等到时候回宫了，就先去看看母后。”
“东亚大陆这几年战火弥漫，争斗不休，大周觊觎，突厥窥视，但是有父皇，所以我们不怕，以后长大了，我要像父皇一样，英勇睿智，保护我的臣民，什么大周、突厥休想踏进我大秦一步。”
有清脆的知了声传来，在久违的明媚夜里编织成一首优美的曲子。
丝丝温暖顺着轻柔的风流进凌天骄的心底，月色迷蒙，她转头看向少年，多日的奔劳让他更显狼狈，却丝毫不减温和俊朗的气质，脸上覆盖着一种幸福的光泽。
如果你没有和他们拥有相同的遭遇，你就不会知道在这样一个极度寒冷的山谷之后，西行几十里，是一片生机盎然、鸟语花香的天堂。
“等被太子回去，定要叫父皇将那些人碎尸万段。”
“等你回去再说吧。”凌天骄郁闷的撇撇嘴，说道。
溪水潺潺流过，光线折射在水面上，发出晶莹夺目的光。
敛目低头，瞥见水中映出个影子，陌生的容颜，清秀瘦小，这是凌天骄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仔细看自己的脸，苍白的脸上还有几道细长的伤痕，是不久前从山谷间滚落而划伤的。有风拂过，微凉，墨色发丝散乱两侧，若不细看，简直就是个小乞丐。
“阿凌真美。”秦烨笑眯眯的凑过来，促狭的说道。
凌天骄却不理会，捧出明澈溪水洗净脸上污渍，顺带着冲走几日的疲惫，素手轻扬，解开发带，纠缠的发丝杂乱无章，不耐的用力一扯，却触动了背后的伤口，鲜红点点映衬白绢。
“别动，我来，”秦烨急忙阻止凌天骄不耐的手，站在她背后，轻轻散开纠结的发，以指为梳穿插而过，从发根顺下，修长的指尖带着微薄的茧，有些粗糙的感觉，调皮的几根轻抚少年的脸，微痒，远处山峦起伏，树影摇晃，脚下清波荡漾，倒影这一唯美的一刻。
“你轻点儿啊。”
“哦···”
“嘶···叫你轻点，没听见啊。”
“知道了，知道了，啰嗦·······”
“你说什么？”
“啊···没···没什么。”秦烨深呼出一口气，甩了甩扎好的小的辫子，得意的说道：“本太子这可是第一次给人梳头呢。”
凌天骄低头，倒映出奇怪的发式让她哭笑不得，默默冷哼道：“丑死了，”欢快的鱼儿一甩尾跳出水面，荡起微波一圈一圈像远处蔓延，喧闹声从遥远的街道传来。
“走，你想吃什么，我带你去大吃一顿。”秦烨一把拉起凌天骄，兴奋地说道。在山谷里，吃的都是野果，听秦烨这么说，凌天骄也有些饿了。
突然，秦烨感觉凌天骄的脚步停了下来，转头只见凌天骄一副奇怪的神情，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你有钱···额···银子吗？”凌天骄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问道。
“银子？”秦烨一愣。
果然是这样，凌天骄只觉得头上乌鸦翩翩飞过，堂堂秦国太子，天皇贵胄，出门岂会自己带钱，她早该想到的。
“把你衣服脱了。”
“什么？”秦烨瞪大了眼睛，向后退一步错愕得问道。
凌天骄顿时觉得自己像是打劫良民的土匪，无奈的说道：“你全身上下就这个袍子值点钱，自然是拿去卖掉换钱啊，难不成，你想吃霸王餐啊。”
说罢，正要离开，突然，一阵尖锐声响起，划破空气急速而来，电光火石之间，秦烨一把推开面前的孩子，瞬间一股大力穿胸而过。
泥土的气息猝不及防钻进鼻腔，心中升出一种突如其来的恐惧感，趴在地上抬头只见秦烨单膝跪地，面前点点腥红零落，粗长的羽箭直插入右胸，左手紧握刀柄。
“秦烨！你怎么样？”凌天骄急忙爬起来，“没事，只是一点小伤罢了。今天我定要杀了那些贼人。”秦烨脸色泛青，眼中闪过凌厉，浑身散发冰冷的气息。
“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快走。”凌天骄面色一分白似一分，这哪里是小伤，不由分说撑起秦烨的身子，前方的城镇走去，少年的沉重压在孩子的背上，顿时喘不过气来，不经然触碰到了还未愈合的伤口，撕裂的疼痛刺激脆弱的神经，豆大的冷汗珠子顺着两鬓渗出，有滴在被血染红的土地上，消失无踪。凌天骄狠狠咬住牙齿，口中淡淡的血腥味在舌尖旋转。
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避追杀，然后好好处理他的伤势，现在她敢肯定，事情的复杂远非秦烨所想的那么简单。
“阿凌·····我要马上回北秦，父皇······父皇他们一定出事了。”压抑的声音在耳鬓断断续续，透着焦急慌乱的气息。
“好，等你伤好了我就陪你回北秦。”
“你······你答应跟我回北秦了？”
“嗯，我答应了。”
“呵呵·········真好。”
“不许说话，”你伤得这么重，说话会消耗体力，不利于你的伤势，上天保佑，你千万不要有事。
此后的几个时辰，当真只能用度时如年来形容，他们都没有说一句话，秦烨的呼吸声在耳边忽轻忽重，在前一刻沉重温热，在下一秒却死寂如冰，凌天骄只觉得心跳一声重过一声，激烈得似乎要跳出来，前方的路暗黑无光，找不到一丝光明，视线逐渐模糊。
她这是在哪儿？为什么背上这么重？秦烨你怎么样了？
“阿···阿凌····”有粘稠的血从秦烨的嘴里溢出，滴在孩子雪白的脖子，凌天骄只觉得皮肤上一片灼痛，像一副强心剂刺进她的心口，她紧皱眉峰，用力咽下呼进口中冰凉的空气。小心转过身，将秦烨放在树下干净的草地上。
天渐渐黑了下来，仿佛是眨眼间的事。
凌天骄闭上眼睛，腹中空荡得难受，一股股酸水泛上来都被她极力压下去，慢慢调整自己的呼吸，尽量在一分钟内恢复体力。
作为一个特工，只要还没有失去生命，任何困难都不是困难，她需要冷静，然后思考该怎么做。
有风从身后吹来，背上一片冰冷，不知是秦烨的血还是她的，伤口早已被撕裂、干涸然后再撕裂干涸，不知多少次，疼痛已变的麻木，但她已顾不上去看。
秦烨头靠着粗壮的树干，鲜红的手掌紧捂着伤口，紧抿的唇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无神的眼里却充满坚韧，像一条脱水的鱼，挣扎着，若非他极力呼吸时微微起伏的胸膛，凌天骄甚至以为···
“阿凌···把箭拔出来。”秦烨看着凌天骄，深远的目光中透着坚决、信任和一些复杂到她看不清的东西，像被一层白茫茫的雾遮住一般。
“好”凌天骄蹲在秦烨面前，打量箭伤的位置和情形，幸而未伤及心肺，她抽出绑在腿上的匕首，匕首窄小，长约三寸，刃薄如丝，甚是锋利，是她身上唯一的利器，虽不及手术刀的精确顺手，但她自信不会有任何差错。
凌天骄小心的将秦烨扶好躺平，让伤口的位置高于心脏，用刀割开伤口周围的衣料，整个伤口露出在眼前，暗红色的血随着呼吸不断流出，箭上有倒刺，不可贸然拔出。她扭头不经意撞见秦烨深邃的眼底，寂静的不见一丝波动。
“忍着点儿，会很疼。”
“小···小箭伤，本太···子岂会怕疼。”惨白的唇溢出倔强的话语，凌天骄微微一笑，抬手紧压住静脉血管，手起刀落准确划过伤口旁的肌肉，随着秦烨一声闷哼，双拳紧握，肌肉绷起，握住箭尾略一用力，整枝箭应手而出，紧跟着鲜红的血喷涌出来，将箭丢到一旁，凌天骄迅速拿起从里衣撕下的布，层层包裹压住伤口。
“还好没有伤到要害，处理好就不会有问题。”凌天骄轻呼出一口气，示意秦烨用手压住伤口，这里没有草药，只能这样止血了。
月色如水，透过斑驳的树影洒下点点晶莹，微风拂过，随之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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