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呼啸,穿过冗长的街道,雷声滚滚,天神愤怒,大雨滂沱,重重砸在秦烨的脸上、身上,棱角分明的脸泛着苍白,唇角紧抿,幽暗的眼里复杂纠缠的情感翻滚。
“吁——”秦烨突然勒住马缰,蓦然骏马嘶鸣,扬起黑色的马蹄直立半空,然后稳稳停住,一把抓住凌天骄的衣领,孩子轻巧的身子登时被放在地上,秦烨望着孩子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迷蒙的雨幕里越显明亮。
秦烨沉声说道:“北秦有难,我要马上回去,你好自为之。”说完看也不看单薄的孩子一眼,“驾”的一声,扬手甩鞭而去。
凌天骄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楞充,雨点打在头上,硬生生的疼,身子微微有些发抖,水滴顺着紧紧贴在脸上的发丝滑落,她伸手一把抹掉眼前的水,疾跑几步上前,只见人影马鬃早已远去,少年坚定的身影笔挺,扬鞭的手高举,急速远去,渐渐变成一点,融进昏暗的天际。让她有一瞬的恍惚,冷风拂来,湿透的衣袍裹着身体一阵刺骨的凉意。
忽然,凌天骄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冲着前方大喊:“秦烨——”孩子单薄的声音传向远方,轰隆雷声大吼,瓢泼大雨坠下,轻易便掩盖住了孩子的声音。凌天骄咬紧嘴唇,握紧拳头发力拔腿向前奔跑。
秦烨,我不知道你的国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明白你担心的是什么,我只知道,你把我丢下不过是不想把我卷进这场波谲云诡的战场,但是我们一起经历追杀,一起从大周逃到魏国,你救了我的命,我又岂能在这时候弃你于不顾,那些人定会继续追杀你,你身受重伤,就算你武功再高,又怎敌得过他们人数众多。
孩子短小的腿交替奔跑,喘着粗气,然而孩子细碎的步子怎么追的上急速的马,凌天骄心中一阵不耐,暗暗诅咒这矮小的身体。雨水迷住了眼睛,被泥坑绊倒在地,爬起来,用袖子一擦眼睛,继续跑,她要追上秦烨,一定要追上他。
而此时此刻,大周北秦的局势一触即发,看似平静的外表下酝酿已久的势力激烈碰撞,火花四射。
灯烛煌煌,羽林卫横贯在巍峨辉煌的盛华宫前,黑色的盔甲泛着森寂阴冷的光,碎雪纷飞凌乱,呼号的风从遥远的北方袭来,掠过明煌城繁华的长街,宽阔威严的广场,穿过朱红色琉璃宫墙,吹起回廊上明媚的鲛珠纱轻扬,停在盛华宫前,带来一丝钢铁斑驳的气息夹杂腐朽的腥臭回旋。
女人静静跪在台阶下,从羽林卫冷漠的瞳孔可以看到女人坚定的背影,一缕发丝散乱晃动,白色的宫装上淡淡绿萼梅点点,苍白的脸上眼神暗淡无光,透着无尽的悲痛,光洁的额头上鲜血直流,顺着高挺的鼻梁、脸颊、下颚然后滴在刺眼的白色雪地上,身前一滩暗红色的血迹,长长的睫毛上碎冰凝固,淡薄樱唇冻得青紫,肩上早已落满雪,跪在雪地的双膝已经麻木,寒风拂过,禁不住的颤抖,她很美,很年轻,面容清丽,气质恬淡,即使是这样神情狼狈,却也是我见犹怜。
女人用手撑着地,恭敬的伏在石板上,头触地,重重磕下去,然后慢慢挺直身子,颤抖的身子微微摇晃,脆弱的仿佛会随时倒下去,下意识的握拳,尖锐的指甲嵌入掌心,微痛,但是能让她更清醒一份,顿了顿,俯身继续恭敬的磕下去。
上元节的灯会在民间才刚刚开始,雪色灯火满帝城,香车宝辇溢通衢,游人如织,凤箫声动,玉壶斗转,好不热闹。
盛华宫内布置得极其喜庆,帷幔低垂,厚厚的鲜红嵌金丝地毯铺在汉白玉地板上,高大的盘龙柱扶摇直上,高悬的藻井贴满了赤金花,熠熠生辉。梁上挂满琉璃雕花彩灯,一人高的镶金穿玉银烛台上小儿臂粗的香烛燃起,淡淡幽香肆意浮动,金鼓馔玉齐鸣,韶乐悠悠,笙箫琴笛一派悠扬。
正中楼台,摆着金龙镶边紫檀桌,周皇身着金黄龙袍坐在龙椅上,消瘦的脸上勾勒几道皱纹,昏暗的眼眸微眯,神情淡漠,右手指一下一下极有规律轻叩扶手。
身旁宇文皇后云髻高耸,头戴凤冠,凤嘴里衔着一颗产自北海最深处的紫色珍珠,光华流转,迎着烛火的光亮,折射出炫丽的光泽。而她身上,正穿着绣着五彩飞凤正红朝服,嘴角噙笑,淡淡的鱼尾纹隐藏红妆之下,雍容华贵,仪态万方。
下首元贵妃却是一身淡雅的天青色朝服,上锈玉兰花开含苞欲语,荧光闪耀,竟是小郑国进贡的“织女”,丝质细腻,内含珍珠荧粉,在夜晚能发出夺目的光,远远望去,竟似坐落在光辉中一般,金钗玉钏,挽起青丝别致,更衬得肌肤似雪,明艳动人。她抬首瞥见皇后一副宁静庄严的模样,一丝嘲讽划过嘴角。
再下首便是位居一品的淑妃和贤妃,周皇即位多年,后宫嫔妃众多,从大殿放眼望去,众妃皆是艳妆华服,金钗玉束,珠环翠绕,衣香鬓影,直耀得人眼花缭乱,宫女如云,粉装彩带流水般穿梭而过,桌上布满珍馐美食,伶俐的宫女小心为自己的主子布菜。翡翠制成的瓶子里插着不久前精心准备的宫粉梅,花瓣上残留点点落雪,化成水珠滴下来,最是金莹剔透。
殿下两侧分坐文武百官,坐在前排的是王公贵族和门阀氏族三品以上大员,皆是衣着深红锦袍,佩玉带,在大殿上交首接耳,丝竹声声,衣着暴露的舞姬轻轻抬腕,腰线似蛇,白纱遮面,一双眼睛勾魂摄魄,紧紧盯着高高在上的王者,展示无尽的诱惑。
宇文宗平一脸兴致的看着舞姬,浑浊的眼睛里渐渐生出迷醉。
欧阳易狭长的眼看了看对面傅君泽身旁空出来的位子,仰首清酒入喉,辛辣的感觉刺激神经。
如今打下北秦已成定局,傅敬宣功不可没,再加上军权在握,势力庞大,可不是个好兆头啊。
傅君泽一袭木兰色长袍,外罩大红狐裘,眉似清波般幽远,眼中却蕴含淡淡锋芒,清酒芬芳,玉盏高杯里沉淀香醇的葡萄酒,紫色的润泽划出一道道荧波,身后年轻的护卫持剑站立。
忽然,大殿传出喧闹声,只见锣鼓声响起,传召而来的戏班子,身着奇装异服,赤裸着上身的壮汉走上前来,搬进搭好的木架,火红的灯笼挂在两旁,准备完毕,表演开始,几个少女赤足站在木架上,长袖飞舞,在耀眼的光照下,手执丝带上下分飞,做出各种高难度动作,脚步急促踏越,脚腕上金铃随之响动,身手轻盈灵活,整个动作行云流水,衔接自然。较之宫中繁华盛大的歌舞更加新颖别致,众人都看的目不转睛。
傅君泽微微抬眸,只见云嫔秋眉紧缩,没有像其她的妃子一般观看表演,倒是一脸焦急的神色,双手揪着丝帕,双眼不时瞟向殿外。
地上摆放着几只大鼓,红绸围绕,眨眼之间,少女们从上一齐飞下,落在鼓面,“咚”的一声,激荡人心,瞬间弹跳而起,甩出手中丝带挂在雕栏,手一挥,不知使了什么把戏,横梁上五彩花灯竟片片碎开,无数梅花瓣洒落下来,顿时阵阵花香混合和着熏香袅袅,形成一股温暖的醉人气息。
皇后温和对身旁周皇笑语,一个小太监弓腰从殿外匆匆走进来,步上台阶,靠近周皇耳边私语一番,周皇眼中复杂的光芒一闪而过,云嫔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跟随那小太监的身影,像是有什么堵住了喉管,连呼吸都是静止的,生怕错过皇帝任何意思表情。可惜,她还是失望了,周皇只是淡淡的挥手,便让太监退下。
一切都像是清风淡淡拂过,没有激起任何波澜和涟漪。
紧接着,火红的灯笼被打开,里面屈膝抱腿的少女飞旋而下,薄纱扬起,仿若天女散花,在花瓣雨里越显动人心弦,壮汉手托金盘,少女单脚直立,手腕微动,将灯笼折叠一番便是一朵雪莲,脚腕轻点,飞身直上,在空中折腰舞动,起落之间做出各种妙曼舞姿,另外两个少女则是足尖击鼓,配合乐声激扬,一时间丝带齐动,花舞凌乱,女子在小小的金盘上单足起舞,满天飘摇的花瓣仿若仙境,令人叹为观止。
遥远的北方,骤然间,千万只马蹄叩击大地,风沙席卷。
马背上,彪悍的帝国军人挥舞着雪亮的长刀,怒吼着、呐喊着、厮杀着,如急至的雷霆风暴,猛扑过来,惊叫声、哭声四起,有粘稠的鲜红铺满广阔的大草原,像是豪华至极的波斯地毯,无限向下延伸,深深流进帝国的心脏,仿若它是嗜血的猛兽。
天尽头,一只苍鹰兀自盘旋,凄绝的呜鸣声响彻天地。
------题外话------
亲们,求收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