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黑的夜晚,星光隐匿在高悬的苍穹,隐约闪烁凄冷的光芒,群山延绵不绝高耸入云,在死寂的夜里犹如凶残的野兽,几声夜枭尖利嘶鸣划开黑暗,阵阵阴冷死亡的气息浮动。
一条通往临兆的山林小道,传来几道低不可闻的人声和战马低低的响鼻,战马蹄上裹着厚厚的棉布,在疾驰的夜晚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战马急促喘着粗气,显然已是到了极限,骑士却丝毫不理会它的抗议,抽动马鞭奋力赶路。
突然,黑袍骑士猛地一拉缰绳,战马狂嘶一声急停,他沉腰后仰双腿用力一夹马腹,稳住身形。
见他停下来,身后的骑士也纷纷勒住身下的战马,压低声音道:“侯爷·········”
“前面有埋伏,下马,隐蔽。”黑袍骑士沉声道。
身旁的领队扬手挥下,向后传递命令,战士随即下马,动作一致迅猛朝大树和山石避去。
就在他们前方一百米处,少女靠在一棵浓郁的松树下,双手抱胸,居高临下望着下方的山道,杂乱的灌木丛隐住她娇小的身子,唯独那一双黑瞳在漆黑中夺目粲然,埋伏在山上的军队早已做好的厮杀的准备,长刀在手,羽箭锋芒,只等敌军进入埋伏圈,便一拥而上。却不料敌军竟然前方不足一百米的地方停下来了,少女微抬眉梢,深瞳闪动间,神色渐渐凝重。
跟随在她身边多年的方靖倒吸了一口凉气,低声道:“姑娘,他们怎么停下来了?莫非觉察到了我们的行踪?”
“静观其变。”少女沉声道。
“若真是这样,我们才一万人,对方两万,势力悬殊,正面相接,只怕会············”
那人话还未说完,火光一闪,无数燃着烈焰的火箭纷纷从敌军阵型中射来,密密麻麻,竟是想将埋伏山林的众人逼出来,火箭上沾满油脂,林中又大多是易燃的数目,加上正值初春气候干燥,火箭落在干枯的树枝野草上便是一片火海,眨眼间已是浓烟滚滚,炽烈逼人。
“左边部队后撤!”少女凤目微凛,命令道:“方靖,传令下去,让他们快速散开,小心不要让敌军发现踪迹。”
“是!”
突然,一道火光直射而来,气势夺人,方靖双目大睁,猝不及防愣在其中,少女瞬间手落腰际,飞刀掷出,泫然中刀箭相接,“砰”的一声,清脆的金属响彻寂静,似挑衅般,仿佛在告诉他们,行迹已经暴露。
擒贼擒王。
少女一把扯下方靖背上的长弓,羽箭绷直,凝神瞄准,蓄势待发,炎炎火光投下一道修长笔直的影子,弓拉满月,随着一声爆响,脱手而出。
黑暗中亦是一声弓弦尖啸,果然,两只利箭相接,火星四射。
山下黑袍骑士欣长的身子漠然静立,手握长弓,潮湿的山风拂动,吹起衣摆,众人护在他身旁,持剑守立,山里火焰齐发,枝叶噼啪作响,少女的神色越发复杂莫测,重重乱影之间,那人的脸越发熟悉。
“是他!”少女低喝一声,眉峰紧锁。他怎么会在这里!
“姑娘!怎么办?火势太大,弟兄们藏不住了,杀吧!冲下去!”方靖焦急的话从身后传来,黝黑的脸被火烤的通红,双拳紧握。他们已经在崎岖的山道里埋伏了整整两天,就为了这支通往东晋国的援兵队伍,忍饥挨饿,虫叮蛇咬,如今又遭箭雨火烤,弟兄们早已憋了一肚子火。
“撤!”
“姑娘!”
“撤!”少女的声音肃然冷厉。
“是·············”方靖咬牙应下。
黑袍骑士抚了抚嘶鸣不安的骏马,深邃的眼窥见一抹隽永的身影。
“侯爷,他们撤了,属下这就派人去追。”
“不必,”男子的眼依旧注视那片火海,“暗中追查,以最快的速度查到那些人的背景资料,”小小的一个郡县竟然有如此高手,绝不简单。
“属下遵命。”
破旧的帐篷里,少女斜倚在主位上,冷眼看着身前一众军士,令人窒息的气息在其间缓缓流动。
“为什么我们收到的情报与事实完全不符,情报员呢?”
少女不过十六七岁,却是气势夺人,众人低着头一言不发,营帐外,山风呼啸,呼啦一声吹熄燃烧的火把。
终于,一个瘦小的士兵从众人间走出来,低垂着头道:“属下,在。”
“工作报告。”
“是!”士兵顿了顿,挺直了身板,严肃道:“三月十八日,暗部情报处探查到周皇密旨,任李维为将带领两万人马前往临兆,十九日夜,李维秘密从明煌城西陇街出发,快马加鞭历时三日到达广陵城,暗部人员紧跟三日未曾发现疑点,二十三日,东晋福州被占领,二十五日,情报传回本部,侦查员勘察地形,部署战略··············”
“二十四日的报告呢?”
“············属下······属下···········不知。”
“你的上级是谁,隶属哪个部门?”
“属下上级是张吉大人,隶属情报部,直属············直属少主管辖之下。”
少女闻言,下颌微抬,道:“情报失误,延误军机,该如何处理?”
“杖责··········八十········撤去情报部一切职务···········终身不得重用··········”
“既然你已经知道,并且很清楚,自己下去领罚吧。”
士兵恳求道:“姑娘,属下收到了情报时,大军已经开拔,时间紧迫才没有及时上达,这不是我的错。”他很年轻,和少女相似的年纪,却已是久经沙场,黝黑的脸上一道刀痕从眼角划过,直至下颚,看起来狰狞可怖。
“推卸责任,不知悔改,罪加一等!”少女的神色有些不耐,淡漠道。
“姑娘!”
方靖面露不忍出列道:“姑娘,念他只是初犯,就饶他一次吧,人嘛,犯一两次错实属正常,再说我们也没受什么损失啊。”这个小兵好歹是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立下的功劳也不小,这样的惩罚也太过了。
“嘭”众人一惊,少女已经站起来,面前低矮的桌子尚在激烈摇晃,踱着步子走到方靖面前,声音仿佛冻结:“情报员,担负着传递信息机密的重大责任,手中的任何一条信息,哪怕只是短短的几句看起来无关紧要的话,哪怕它出现的时间多么不合常理,哪怕它只是一个破旧的碎纸片,但是它却关系到数万人的生死,甚至整个组织多年的筹谋,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马虎和迟疑,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让我们错失良机,死无葬身之地。你说,我们没有受什么损失,难道,你一定要死了人,暴露了组织,才高兴了,是吗?”
“姑娘,我只是···········”方靖的额头冒出冷汗。
女子朝士兵道:“下去吧。”
“姑娘,少主······················”
“少主那里我自会明说,下去!”
士兵陈默了许久,双拳紧握,然后一步一步慢慢退出营帐。
“众将,现在计划如下,”少女指着身后的地图,道:“东晋如今半壁江山已落入傅敬宣之手,唯有京城、贵州、宁川三地,他们想去贵州就得先过黔江,行动时间是二十七日上午,司鸣,领三百人到黔江后以最快的速度毁掉所有草船,砍断所有渡江锁桥,木桥,岸边的丛林一把火烧掉,不留下一枝一木,明白?”
“明白!”司鸣沉声应道。
帐外狂风怒吼,帐内却没有一丝多余的声响,所有人都在聚精会神听少女的部署。
少女修长的手指划过大周到东晋长长的运输线,道:“司青,你带领一百人马上出发前往福州,陆路被封,就走水路,务必在二十六日晚上到达,找到关押章平将军的水牢,不论用什么方法定要把他救出来,明白?”
“属下明白!”司青点头道。
“司敬,你的任务就是查出傅君泽是怎么来到临兆的,什么时候来的,带了多少人,什么目的,明天之前,将这些资料整理好交给我。”
“是!”
方靖看着他们一个个都安排好了,心里有些着急,出声道:“姑娘,那·············那我呢?”
少女看了他一眼,道:“你什么都不用做,跟着我就行。”
“啊?”方靖挠挠了后脑勺,极不情愿的样子,偷眼瞧着少女冷若冰霜的脸,还想说点什么,也没敢说出口。
众将站起来,破旧的营帐登时万分拥挤,随即逐个退出帐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