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了。
精神紧绷了一天，沈从安半趴在桌前，抬起两只手揉了揉眼角，神情放松懒散。
流霜小心翼翼地端了杯茶来，轻声轻气地说道：“小姐，喝杯茶。”
沈从安眼未睁开，手上继续动作着：“很晚了，不喝了。夜间多饮，怕是会睡不着。”
流霜很想像以前一样，顺畅地走过去给小姐揉额头，不过此刻她又多了几分顾虑，不敢随意动作。
“小姐，汀兰她…”
“嗯？”
见沈从安终于转过头看她：“我…”
“你怎么？”
“流霜对不起小姐，没有仔细处理好小姐的东西，差点让人钻了空子。”流霜跪下，呜呜咽咽地抽泣起来。没想到往日和平安宁的宅子里发生过这么多事情，姨娘和二小姐怎么敢陷害夫人和大小姐？还不止一次。渐霜这次一下子把所有事情都告诉她，让她觉得这么多年在小姐的身边白待了。
以前她羡慕汀兰被大小姐宠着，自己针线活好，小姐对她也不差。唯独渐霜一直冷着脸，不太说话。没想到，却是渐霜对大小姐最忠诚，也最被小姐信任。
想到自己…流霜赧颜：小姐的衣服一直都是她来做，上次拿到红缎子的时候也是。做完了剩下些碎布，原本都是她安置好了的。没想到那天回屋，却见汀兰在她箱子里翻来翻去。
“你做什么？”流霜当时问。
“哦，我的窗户漏风，想跟你找块碎布掖一掖。”汀兰笑着说道。
这么一说，流霜就没放在心上，没想到…
流霜心里一万个恼恨汀兰，怎么会有这么不明事理的人！大小姐对她那么好，她却合着二小姐去陷害大小姐！
简直比她还笨！不，自己只是笨，汀兰做的可是背主弃义的事情！
心里这么想着，流霜心里还是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小姐…小姐会不会以为是她做的？
“流霜，我衣服的碎布为什么会到了客房的窗户上？”虽然知道真相，可沈从安还想听她回答。
汀兰放在客房窗户上的碎布明明是大小姐的，后来却变成了二小姐的烟粉缎子，这是大小姐早就勘破了先机。
流霜犹豫要不要为汀兰求情，可是想到她差点害死小姐，便一咬牙道：“大小姐明鉴，奴婢当初撞见汀兰到我屋子里拿大小姐衣服上的碎布，她说自己窗子漏风，想拿点布堵堵。奴婢一时轻信了她，还请小姐责罚。”
沈从安点点头，对着门外喊了一声：“把她带进来。”
渐霜拖着汀兰进来，只见那汀兰就跟那手脚全断了似的，就那么任由渐霜半拖在地上，往前一步便忍不住“哎哟”一声。
“不过是三十个板子，装什么死。”渐霜冷冷道。
汀兰哪受过这种酷刑，屁股开花一般，全身更像散了架，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她撇过头，瞪渐霜一眼，从小跟这个丫头一起长大，以前只觉得她是个死人脸，没想到动起手来如此心狠，跟个地狱罗刹一般。
“汀兰，你可知错？”沈从安也不问她原委，直接道。
大小姐不问一句便让人打了她，必定是什么都知道了。二小姐看起来心机深沉，没想到准备一番都没有害到大小姐。汀兰嘴里哪敢再有一句假话，哆哆嗦嗦道：“大小姐饶命，都是大小姐逼汀兰做的！汀兰知错了，知错了！”
本以为按照汀兰的性子，一定还要狡辩一番，甚至把脏水泼到她身上，没想到这次却认罪认得爽快。流霜看了一眼汀兰被血糊了的屁股，心里一颤：到底是高门宅院的小丫头，哪里吃过这个苦。
“二小姐逼你的？你有什么地方好被沈汀晗逼迫的呢？嗯？”沈从安露出一抹薄笑：“你是我的丫头，难道她还有资格发卖你不成？”
听了这话，汀兰连忙动作，不停地磕着头，一上一下间伤口更是钻心地疼痛，不过她什么都顾不得了：“小姐饶命，不要发卖了奴婢！不要啊！小姐饶命，饶命！”
“奴婢有个远房表哥，是个秀才，奴婢的母亲有意跟他结亲。二小姐知道了这事，就跟奴婢说，可以通过梅公子的关系举荐奴婢的表哥，以后官途顺畅，做个举人是不成问题的。奴婢一时猪油蒙了心，做了这等下作的事情，辜负了大小姐，大小姐饶命啊！”汀兰一五一十地说道。
“你真当沈汀晗神通广大了不成！”沈从安抬起她满脸泪痕的小脸：“汀兰，咱们主仆一场，我对你多好你心里应该清楚。为了一个举人娘子就如此背主，真是将你千刀万剐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一把将她甩过去，沈从安眼中的愤怒太浓烈，不仅是今生的背叛，还有前世的债。重活一世，背叛你的人终究会做出背叛的事，真心对你的人也一直在身边。
“是是是，奴婢猪狗不如，奴婢猪狗不如！小姐饶命！”汀兰继续磕头。
“原以为你心气多高呢，没想到一个秀才表哥就让你芳心大动了。”沈从安拍拍她的脸：“真可惜了这张脸，多像二小姐啊。”
以前沈从安说这话是对她喜爱，如今说出口却意味不明。
汀兰对这句话懵懵懂懂，一张小脸楚楚可怜地抬着：“大小姐…”
“汀兰，举人算什么，何况那还是没有影儿的事，我要是让你嫁给状元郎呢？”说完这话，沈从安阴测测地笑起来，烛火映在她一向明媚的脸上，此刻却显得诡异。
“大小姐…”汀兰懵了。
“知道什么叫以德报怨吗？就是你背叛了我，我却不计前嫌，给你一个高枝去攀。”沈从安看她一眼：“二小姐的婚期恐怕得提前了，我准备送个好看的陪嫁丫头给她，你觉得怎么样？”
“谢谢大小姐，谢谢大小姐！”汀兰哇地一声哭出来：“以后奴婢就是大小姐的一条狗，一切为大小姐马首是瞻，觉得不再背叛大小姐！”
沈从安不在意地摆摆手，嫁了人的奴才能有多忠心？何况还是个原本就有反骨的。
只是，这一招能膈应到沈汀晗，就足够了。两个不省油的灯，你们斗去吧，我可是累了。
“行了，好好下去养伤吧。”沈从安不再看她：“渐霜，扶她起来。”
汀兰被扶起来，抽着气一瘸一拐地慢慢挪了出去。
沈从安问：“你们觉得我这个决定怎么样？”
“大小姐心肠太软了…”流霜有些看不明白，大小姐一会吓唬汀兰，一会又给她好归宿。这…是刀子嘴豆腐心吧？
沈从安又看向渐霜。
“大小姐英明。”渐霜说道。
沈从安点点头，转过身拉住流霜：“今天你也累了，先下去休息吧。”
如果心里还能保存一丝温暖，那也是幸福的事情。
体会过无边的寒冷，便知道就算烛火那样的光明也难得。
如果流霜愿意，就让她一直单纯下去吧，还有自己和渐霜守护着她。
“小姐，幻竹姑娘来了。”流霜刚走，外面便有人报。
“快请进来。”
薄帘被轻轻掀开，幻竹走了进来。
“姐姐这么晚了还不睡？”幻竹是戴倩云的大丫头，年方二十。是个极忠心稳重的人，因此沈从安存了份尊重，自小便喊她幻竹姐姐。
“大小姐。”幻竹福了福身，说道：“夫人让奴婢来告诉小姐，老爷跟夫人商量后的决定。”
“你说。”
“出了这些事，梅府也是没脸，那吴太尉家又闹得厉害，扒着梅大人一定要个交代。老爷的意思，也不管之前的吉日了，婚事尽快办，一个月后，吴太尉家的淑文小姐和二小姐一齐抬进梅府，二小姐为大，吴淑文小姐为妾。”
这吴太尉好不容易逮到个梅仕诚，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只是，出了这么丢脸的事情，梅仕诚。恐怕要失圣心了吧？
沈从安勾了勾嘴唇：“谢谢姐姐来报。好姐姐，麻烦跟母亲说一声，我准备把汀兰给做二妹妹的陪嫁丫头。”
幻竹微微一愣，接着点头笑道：“想必夫人会同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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