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热茶已凉，傅疏郢依旧捧着温度不变的白水慢慢饮啜，平复了心头那点惊疑，也渐渐让她明白了所谓“上面的意思”这五个字即将代表的东西。
她将手中的玻璃杯放在桌上，伸手拨了拨额前略长的刘海，这才将目光投向禇尘，轻笑出声，问道：“总得告诉我是什么事吧？”
雷柏递过来一份合约，摆在傅疏郢面前，禇尘道：“我、顾逍、雷柏三人隶属国家安全部门，是国安五组特别小组成员，主要从事的工作你大概也知道了，就是解决那些普通人无法解决的异类异常事件。国安成立向来已久，只不过特别小组成立时间并不长，其中虽然囊括了各类异能人士，却也因为时间的缘故，导致组内的体系并不全面，这方面可以慢慢推进，不过无法循序渐进的却是人才稀缺这一块儿。”
禇尘顿了顿，见傅疏郢似乎没有要问的意思，便继续下去，“目前为止，组内共计编有古武、异能、修者、道师、巫师、御妖师。人才虽然不说很全面，但是对于往年的异类事件解决的效率并不差，不过最近几年内却因为妖类的原因，对于御妖师的需求上升到了一个紧张的层面，所以国家这近几年之内，都在大肆招揽御妖师人士，目的便在于此。”
傅疏郢接口继续说：“只不过因为御妖师一脉从来隐世，轻易不踏入尘世，所以迄今为止，你们组内的御妖师，也就顾逍一个？”
“的确如此。”
“我不是御妖师，这你知道。”傅疏郢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她并非这类人才，所以她相信国家的目的，也不是为此。
禇尘微笑，“虽然你不是御妖师，但，你是驭灵师。”
“其实驭灵师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传言，毕竟这么多年来，谁也从未听说过或真正见过一个所谓的驭灵师，国家方面也开始并不为此抱有信心，但是现在却不同了。因为你出现了，作为驭灵师，小郢，你的能力现在已经不能成为你的保护石了。”
“呵呵。”傅疏郢哂笑。
禇尘摇头，似乎对于她心头那点腹诽心知肚明，“你想错了，不是国家方面，而是你的能力太特殊，你自己又不懂得隐藏。你知道你自己的能力对于某些异类来说，吸引力有多大吗？上次与你交手后逃脱的那只狼妖，现在恐怕已经将你的情况透露给了它背后的人，可以说你现在需要防备的并不是国家，而是来自这个世界各处隐藏着的敌人，所以在这个时候，你不可避免的要为自己选择一个依靠，这个依靠，绝对是不可能与你为敌的一方。”
禇尘说完，傅疏郢沉默了良久。
其实禇尘说的这些傅疏郢也有过料想，只是因为她的接触有限，所以她永远也没办法掌握这个世界的威胁，就像他所说，她连自己的能力到底是什么也不清楚，更不清楚也未曾接触过他口中那些隐世门宗，这样无知的自己的确时时刻刻身处在未知的危险中。傅疏郢并不是没有想过找一个依靠，这也是为什么当初禇尘请她帮忙的时候，她那么爽快的应下，其实也是为了潜移默化中将自己与他们绑在一起罢了，即使是面子上的震慑，也好过自己一个人孤身抵御所有的未知。
傅疏郢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长在农村，却也被父母保护得很好的一个平凡人，即便她死过，即便她重生过，即便当初她也曾亲手伤人过，但是说到底，她胆子其实并不大，她也会有害怕的时候，她也会有迷茫的时候。
如果……傅疏郢看了看禇尘三人，其实选择已经明白敞开，答应，那么至少她有个同盟，拒绝，那她真的就只能孤身抗敌了。
很简单的答案，禇尘相信，傅疏郢也相信，她会做出的决定是哪一个。
只是——
傅疏郢拿过桌上那份合约，“作为一个才十六岁的高中生，农村人出身，背景十分简单，家庭并不富裕，眼界也不太高，按照常理来说，能得国家亲睐算得上是一件莫大的殊荣了。我想，不止你们，或者说你们上面的领导，相信也是抱着这种心态来看到我的吧。说是为了我考虑，为了避免我处处受敌而选择一个依靠，所以你们觉得我肯定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对吗？”
“难道不是？”雷柏不解。
“当然是！”傅疏郢面无表情道，“如果我真如你们认为的那般，那当然是！不过，或许抱歉了，与国家合作，并不是意味着国家说了算。对于我来说，我需要的并不是一个依靠，而是——”她抬眸看向禇尘，一字一字道：“一个、同、盟。”
“若是依靠，那么我和国家的地位便处在国家为主，我为辅，如果必要，或许对于牺牲我这个人而为国家谋福利，那么也是顺其自然，天经地义，根本轮不到我来置喙，我也没有任何权利置喙。”傅疏郢目光如剑，直逼禇尘，“从一开始，其实你们所保持的想法，就像我所说的一般。因为你们是国家的人，因为你们没有处在我这样的位置和身份中，所以我不能说你们给我的选择有多不合理，但是你们也说对了，或许因为我所拥有的能力，导致自己时刻处于危险境地，但是这并不表示，除了攀附国家，我就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不得不说，禇尘一开始就如傅疏郢所说的那样认为，他知道她有能力，况且这份能力深不可测，除了这些，他其实并不小瞧傅疏郢，因为一般的女孩子，处于她这个年纪，即使再聪明，也不可能有她这份勇气与见识，他想过这份合约拿出来她会讨价还价，再不可能，向国家要几份承诺也是会的。可是禇尘最终还是低估了她，他从没想过，这份诚意给出会得到的是拒绝。
“我想听听你的第二条路。”
“合作。”傅疏郢将合约还给对方，“我要跟国家合作，而不是我单方面依附国家。我所谓的合作，是我并不加入你们的部门，当然，我也无需听从国家的命令。”
“你的要求太天真了。”禇尘皱眉。
“不，我这只是最起码的要求，我要的只是国家可以承诺的这样一份自由与权力。当然，既然是合作，那么我与国家就是对等的，国家有任何要求，在我能接受的范围内，我尽力而为；而如果需要伤害到我自身的利益，我也有国家给予的拒绝的权利，任何人，都不能以任何方式对我进行威胁，或者——抹杀！”
“你所说的这方面……”
“我只是阐明我的要求，毕竟我也需要一个退路，说到底，我的要求并不出格不是吗？如果连这方面国家都无法满足我，那么你觉得我与国家合作，跟我拒绝合作，有什么不同？再说了，如果你们没办法答应，对于我来说也没有什么损失，毕竟，你也都说了，我是驭灵师，我身边既然能聚集有黑黑，笑笑，蕴灵还有舜华，那么同样，再有其他的朋友，也未尝没有可能。”
傅疏郢说完，现场有半刻钟的沉默，她眉眼弯了弯，露出一个合适的微笑，端过先前的水杯，静静等着禇尘的结果。她相信，最后的选择，一定是自己想要的那一个。
禇尘终于笑了，对于傅疏郢，现在他有无奈，也有欣赏，“真不敢相信，你只是一个高中生。”
“事实。”她只是重活了一遍。
“你的要求，”禇尘停顿了一下，没有看见预料中对方不满的情绪，他只好说道：“我可以代表国家，答应你。”
“哦？”傅疏郢扬眉。
“国安五局特别小组的掌权人，目前正是我爷爷。所以说，你的要求，我完全可以承诺给你。那么，我们现在算是，达成共识了？”
傅疏郢眨了眨眼，将水杯放下，伸出右手，“合作愉快！”
禇尘看着对方修长白皙的右手，忽然间笑出了声，然后也伸出了自己右手，“原来握手的礼仪，是用在现在的？”他想起当初见面时，他伸出的手被对方忽视的行为，“合作愉快。”
禇尘他们走这C市一趟，便是为了此事而来，如今事情敲定，自然需要尽快回去报备，所以在C城也留不久。
傅疏郢听了，便正好今晚请三人吃饭，算作正式成为同事的第一餐仪式。禇尘当然答应了，毕竟这也是对方第一次请客，这么难得的机会，怎么可能错过。
于是当晚傅疏郢给家里去了个电话备案，后来一想，又干脆把舜华跟沈幽莱姐弟一起叫上了，反正三人跟他们也是认识的，至于地方，是在一家叫做千绝来的餐馆。
对于傅疏郢跟国家合作的事，舜华只是挑了挑眉，并没发表什么看法，而沈幽景则是什么也不知道，更不用说什么了，至于沈幽莱，倒是担忧的看了她一眼。
“其实，这次我能给你这么大的承诺，也并非我一个的功劳，你知道，就算你有再大的能力，国家也不是没有顾忌，坦然接受的。”饭桌上，禇尘这样说道。
“难道没有三年前鬼林子那件事的原因？”傅疏郢当初或许不知道，但是现在知道了禇尘的身份，自然也清楚那件事清之后，不可能没有人调查自己，说不定自己这些年的行为，也会某些人查的清清楚楚的。
禇尘愣了愣，然后反应过来傅疏郢的意思，顿时有点尴尬，只得将话题尽可能的带过，“上面之所以选择跟你合作，除了有你自身的能力原因在里面之外，其实更重要的是，我爷爷跟萧老夫人，向上面极力为你担保。”
禇尘的爷爷，想也知道是因为禇尘的缘故，但是，“萧老夫人？”
“现任军界元首，萧家萧老太爷的夫人。”禇尘解释。
“萧家……”傅疏郢问道：“这个萧老夫人，是不是有两个孙子，一个叫萧瑱，一个叫……萧蜃？”
“看来你们的确是认识的。”禇尘说，“这个萧老太太可并不像一般豪门贵族的老太太那样简单，她在国家方面，也是能说得上话的一号人，你能得她的担保，再怎么样国家也不可能太过看轻你。”
傅疏郢忽然问道：“你对萧家也很了解？”
“我爷爷跟萧老太爷的关系还算好而已。”
“是吗，那你知道郢山的崇郢这个人吗？”
舜华夹菜的动作一滞，颇为耐味的看了一眼傅疏郢，只是一眼，他又收回了目光，若无其事的吃着自己的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