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郢将手中的衣服叠好放下,伸手拿过桌上的信纸,朝傅疏郢递去。
傅疏郢接过朝信封上一瞧,空白的纸封,只落款处画了一个细小的特殊印符,她拆开信仔细看了看,疑惑的抬眸,“试炼大会?”
“我们需要亲自走一趟了。”
傅疏郢挑眉,“就是你弄出来的那个?”
崇郢无奈,“当初不过是为了那些隐世门宗交流的方便,没想到现在却成了有心人权欲的争斗,只怪我当时并未放在心上,疏忽了。”
傅疏郢撇嘴,“什么时候走?”
“你考试完后吧,不过,”他抬眸,眼里含笑,道:“你却是没暑假了。”
“怎么会。”傅疏郢屈指弹了一下手中信纸,漫声轻笑,却是意味深长——
“这个,应该会是很不错的暑假……”
两天的考试完后,第二天便要离开郢山,这天晚上她仔细查看了一遍述述的身体,发现他依旧沉睡,郢山处与灵地,通过阵法可聚气,如此一来,倒是对述述的魂体有所保护,傅疏郢此刻便也打消了叫醒他的想法。
南秀一直守在旁边,沉默寡言,存在感着实不强。傅疏郢对于这个人觉得很是好奇,也不知道那人从哪儿给述述找来的这么一个侍卫,简直跟保姆一样。
傅疏郢余光闪了闪,问道:“明天要离开郢山,你要跟上吗?”
黑衣的侍卫抬眸看了傅疏郢一眼,就这一眼,清楚的告诉了傅疏郢她的这句问话有多白痴,气得傅疏郢嘴角一抽,狠狠翻了个白眼甩给他。
回到自己房间,崇郢已经将她的东西准备好了,衣物叠的十分整齐,就放在床头,“又一个保姆!”傅疏郢在心里这样想。
“明天离开,述述跟我们一起。”
崇郢抬目了然的看了她一眼,“知道你不放心,所以我已经准备好了,你也把红镯唤出来吧。”
傅疏郢轻笑,一摊掌心,檀香木盒出现在手上:“那丫头要见着你肯定得哭到第二天早上,我不耐烦听她哭,你自己给解了吧!”说到这里,傅疏郢话语一顿,噗嗤一声乐了,“我还是第一次见自己给自己下印,反而被困死在了阵中这种奇葩,简直蠢得不要不要的,哈哈哈……”
崇郢凝目,眸中似无奈似宠溺,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女子的笑容,仿若时光回溯,那年袖色峰顶挥袖扬衫间,笑得令万物生灵都为之律动的明灿。
然而自那之后,这样璀璨,这样明亮,仿佛眉目间都染满了欢愉的笑容,却已经很久不曾出现了。
直至这一刻,崇郢心头有些淡淡安慰,这最后一世轮回,倒底还是不一样的,至少,她能高兴……
崇郢敛目接过她递来的木盒,却发现她反手按住了他,抬目撞进傅疏郢清冷疏离的目光中,崇郢一愣。
傅疏郢忽然冷笑,语气冰冷肃然,却叫一把利剑出了鞘,寒意刺骨。
她说道:“这眼神……还真高尚!”
崇郢脸色骤白,然而傅疏郢甩下这句话转身离开时,他瞥见对方眼底深藏的受伤忽然间就明白了自己的错处,不由愣了一下,便只这一下,清丽的身影已经拐角,隐于夜色。崇郢只得苦涩的叹了口气。
傅疏郢在溪边坐了一会儿,看着水纹清漾,波光莲色,待到静心凝神,心中那点情绪便也没有了。善千词是骄傲,不屑施舍,尊严更不容人挑衅,而现在的傅疏郢,她清楚,自己再也找不回曾经那份高傲,所以,便也只能是傅疏郢了……有什么好计较?她早明白的。
傅疏郢鄙视了自己一下,多少年了,还使小性子,恶不恶心?更恶心的是,明明知道自己矫情,她竟然还觉得自己做得对,脸皮太厚了好么?……
“‘不好意思’这四个字儿,姐姐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傅疏郢挑眉,高傲的瞥了一眼水里自己的倒影,冷哼一声,扭头往自己房间走去,然而当她踏上门前石阶,余光滑过右侧房间窗旁拐角处一抹远去的黑影,傅疏郢脚步微微一顿,张扬的眉目顿时裹上了一层淡漠与平静,只不过,衣袖遮掩下不自觉握紧的手,连她自己也未曾注意到。
清晨是郢山一天中灵气最足的时刻,自从到了这里,傅疏郢晨跑的习惯便养成了,虽然如今的她对于灵力的吸收显得十分勉强,但是通过这近三年的锻炼,倒是让她的体质有了充分的提高,又因为崇郢的缘故,在修炼一途落下的根基,却是通过另一种方式有了逐渐的稳固。
傅疏郢抬手看了看时间,七点整,可以回去了。
穿过小屋周围布下的结界,傅疏郢脚下步子才刚刚迈出一步,就被迎面一人扑了个正着。
“主人!”红镯泪眼婆娑的叫了一声,实在压抑不住内心的伤感与激动,但是却清楚明白主人一向头疼她的哭声,倒是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至于奔泻。
傅疏郢见着熟悉的人,听见熟悉的称呼,喉口顿时有些发紧。眼前胆怯的少女,是除崇郢外,她最早接纳的亲人,是那么多年与她相依为伴,视为亲缘的妹妹。红镯于她,意义不同,不同于醉梦笑蕴灵,也不同于父母小以,那是缘于初识人世之际,最心怀纯善与坦荡的一种亲密与亲厚,如同崇郢于她,不可替代,也无人可替的存在。
而当傅疏以知道,当初自己离开后,红镯选择了自我封印的决定,并且所下的封印竟是那样的绝然——除了她和崇郢,竟是再无一人可解的封印——
傅疏郢震惊过她的决绝,感动过她的忠诚,当然,更多的是后悔,也许当初,将她留在袖色峰才是最好的选择,然而就在此时此刻,她却释然了,选择并无对错,她以为的,她选择的,或许本都不是红镯想要的。当初她明白,故而未曾阻拦红镯陪伴的选择,如今,人事已非的异世界,还带着从前抹不去的记忆的傅疏郢,却是无比欣慰于红镯的存在,至少,这份熟悉未变,这份感情仍在。
傅疏郢眨了眨眼,湿润的眼眶绽出满满笑意,她抬手拍了拍对方的头,道:“哭够了?”
红镯红了双颊,却是在一瞬间转涕为笑,“红镯见到了仙尊,仙尊嘱咐红镯,主人讨厌别人哭,所以红镯哭够了再来见的主人!”
“……”傅疏郢无语,“真是耿直!”崇郢那个老古董竟然也学会了开玩笑,真是奇了?傅疏郢心想,但是却猛然反应过来那人的真实含义,不禁想骂人,靠啊,这是试探我昨晚的情绪吧!神经病啊……
傅疏郢心疼了一下红镯的智商,却也不得不吞掉自己想要吐槽的话,带着红镯往回走,果不其然,傅疏郢刚弄踏进院子,便见崇郢已经站在了门口,含笑看着自己。
“我发觉你现在越来越有心计了啊?”
傅疏郢站在院中,抬着下巴,挑眉说道。
崇郢道:“近墨者黑。”
“……”说得好有道理,傅疏郢竟然找不到理由反驳……
撇了撇嘴,在崇郢抬手指指她的手腕提醒时间的时候,她才冷哼了一声,越过崇郢进了屋。
洗漱好了之后,傅疏郢披着一头湿润的长发从里间出来,一抹红影顿时上前,殷勤的要替她擦拭头发。傅疏郢目光一暖,唇边有了淡淡笑意。
“主人,红镯听仙尊说,小主人也来了这个界面?”红镯双眼晶亮,有些急切的问道。
傅疏郢一笑,“在右边的屋子里,待会儿你去看看他吧!”
红镯一听,双眼顿时又亮了几分。
“阿词,早饭放在桌上,你记得吃,我去林中一趟。”
外面崇郢清润的嗓音传来,傅疏郢轻声嗯了一声,然后拢了拢半干的发丝,对红镯道:“不用擦了,出去吃饭。”眼看着时间又到了八点,傅疏郢手底下的动作也加快了几分,千里符她倒是可以用,这样从郢山到考场能节约不少时间,但是却因为学校地处市中心,为了不引人注目,她却也只得用千里符将自己人少的地方,这样一来到学校总是还要花费一些时间。
“红镯,待会儿我要去考试,你就先留在这里,如果想看述述,他就在旁边屋子,对了,述述屋里那个侍卫名字叫做南秀,他脾气有点奇葩,多半也不会理你,你就当看不见他就成,明白吗?”
红镯颔首,“红镯明白了。”
接着又简单交代了几句,见时间果真有些来不及了,傅疏郢也不再多说,拿出一张千里符点了点,瞬间消失在屋里。留下的红镯面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有些愣神,不过只是少顷,转而挽起袖将桌上的碗筷收拾起,只是逡巡了一遍屋子的设置布局,见眼前的一切装饰都是熟悉的模样,便也知道将碗筷收拾进什么地方了。
虽说她封印了几百年,但是当初离开袖色峰之后,在人间却也是逗留过一段时间,这些凡人的琐碎事件,也是曾经做惯了的,好在红镯解开封印是在这郢山之中,一切事物都与当年别无二致,若是换了山下,现代事物的一切,多半带给她的陌生感连这一点缓冲时间也没有了。
崇郢去林中采一些药材,等到红镯收好了屋子也未回来,红镯在屋中站了一会儿,目光不禁频频落向房屋右侧的方向,然后想起了主人临走的话,终是忍不住想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