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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辛八年,纣王派出重兵决心彻底制服夷人。

九月。

温候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抬头看了一眼正高高挂在中天的烈日。想着要不要去旁边门房里坐坐。必竟已经年近五旬,跟年青时是比不得了。

站了一个多时辰的腿脚已经酸胀得麻木。

看看宫门口站成两排的宫人都还勉力站得笔直,自己虽然是大王身边总管,可也不好一个人去一边歇着。

一旁的小随待见总管像是有些疲累了,忙有些讨好的凑过来低声询问:“温总管要不要先去歇歇,到底是何人要入宫?这都等了一个多时辰了也够累人的,您可是随时要在大王身边伺候的,要是累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温候见这小待年岁不大,长得倒也模样伶俐,同他年轻时倒有几分相像。

“在等等吧,应该快要到了。”

想想又转头看了小待一眼,见他眼神清澈,面容也还稚嫩。忽然生出一丝恻隐之心来。轻叹了一口气,对着小待说道“在这王宫里,有些不该你知道的就不要多问,有时候知道的越多……”

小待见他突然严肃起来的脸上闪过一丝隐晦,像是想到了什么,忙弯腰点头称:“是,小的知错了。”说着慌忙退到了一边。

温候见他走开也就住了口,尚未说完的话就此咽回了肚中。

在这王宫中行走几十载,从一个小小随待到如今大王身边的总管。温候自是知道这宫中任何一人也是不能轻视的,哪怕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幼稚未脱的随待。

温候名为候却不是一方诸侯。年幼时家中贫寒被卖入宫中,一晃已经是几十年光景。能在这杀人不见血的王宫之中做到如此高位,他自有一套为人处事的方法。这宫中上上下下他从未看轻一人,也从未偏帮一人。所以许多事情大王才放心交给他去做。

就像此时,迎接苏部进献的美人入宫。

对于这些刚刚入宫的美人,大王总是很放心的交由他来安排。就连王后娘娘对此也从不曾说过什么就默许了他的行为。

只是这一个时辰前就应该到了的人,为何迟迟不见踪影?不过一个小小苏部,竟如此大的架子不成?心中不由得浮起了怒气,脸上却如常的恭敬候着。

他正要悄悄活动一下站得酸麻的腿脚,就见平滑的石板路上一辆华丽的车驾被数个人影拥簇着由远处缓缓驶来。

等到稍微近了些许这才看清,来的竟然是他从未见过的四马拉车。

惊得一愣……

大王出行的御驾也不过二马,这是什么样的人能造出这硕大的四马拉车?

再看拉车的四匹高大神骏,一色的浑身毛发火红像是一母所生的四胞胎一般。那红色犹如火焰,在阳光下闪着灼眼光芒。竟然叫人不敢直视。

后面宽大车身,足有一人多高。四面车壁都雕着繁杂古雅的优美图纹,细腻纹路间闪着淡淡金色光芒庞然大气低调奢华。

温候眯眼仔细一看,差点眩晕过去,这,这,这……

心足足颤了半晌。漆金木啊!那可是就算用黄金也买不到的漆金木啊……这要多少木料才能做出如此大的车身?这漆金木原是一种木材,只因天然生成像是漆了一层黄金而显得异常华贵。

就连王宫里也才仅有一株而以。那还是前年大王争战东夷之时,途中经过一个叫做昆的部落,那部落归降后为了表示忠心,特意将落中封存了百余年的神树献与了纣王,便是这漆金木。

因在光线照射下会发出金光,那落中祭祀传说此木为天上神仙所种。

温候入宫几十年奇珍异宝见过无数,可这漆金木也就见过那么一株。

如今被制成王座摆在寿仙宫中,剩下的木料被雕刻成了几个小摆件儿。大王对这漆金木十分喜爱,去年王后娘娘生辰磨了几天才要去了一件儿,其它的都摆在寝宫中的多宝架上,闲暇时经常拿来把玩。

若是被大王见到这车……

温候收敛心神有些不敢再想下去。

马车转眼到了门口。车身四角各挂着的一个拳头大小的金色驱风铃,发出的阵阵清脆响声。随着马车停下也渐渐安静下来。

拥簇在车身两侧的护卫训练有素消无声息退到了车后。

只余一名身穿艳色华丽却造形古怪服饰,头发全部编成细细发辫随意披着的,像是苏部使者的中年男子还站在车前。

温候连忙上前,向使者微笑见礼,腰身挺直只略微向前点头,即不失王宫总管的风范,又不会让人觉得太过高傲目中无人。

“众位远道而来想是路途辛苦了,老奴这就差人带众位去驿馆歇息。”

那使者抬手行了个奇怪的姿势,想来是部落中的礼数,接着用生硬蹩脚的发音说了一句:“大人客气了。”说完竟自站到了马车一边,像是对车中之人十分恭敬,身体向着车门方向微微前倾半躬着。

温候等他说完又向前走了几步,越过那中年男子,向着车门对马车中人说道:“姑娘的住处已经安排妥当,请随老奴入宫。”

一挥手叫来等候在一旁的软轿,等软轿在马车一旁停稳了,这才又转回身,向着车门微微屈身。

“请姑娘下车,改乘软轿入宫。”

车夫不知何时已下了车架,随着一众护卫站在车尾,硕大的马车四周只剩温候和那使者,车身在日头下闪着淡金色却并不能使人感觉温暖的光芒,一时间马车附近寂静空旷的有些诡异。

温候不知为何突然感到一种压抑……一种由天地间突然兜头而下,压得他呼吸有些不畅快的憋闷。

这种感觉即熟悉又陌生,让他想起刚刚入宫时跟着总管忐忑惶恐的初见帝王之时,那样高贵的尊荣,久居上位杀伐果决如天人一般的气势,他当时就同现在一样,连呼吸都快要忘了。

可是这种时候。

这种完全不合时宜的时候。

车里只是一个小部为了讨好献媚送上的女子,怎么会有如此气势?温候内心绯腹,脸上却不敢显露半分。

摒息等了许久也未见车门打开,额上的汗珠渐渐覆了一层,顺着鬓角渗进了已经能看出几根银丝的发间,有一滴竟自越过发鬓直接滑过脸颊,自下额处汇聚,悄悄滴落,瞬间落到脚下青石板上,无声留了一点暗渍。

汗珠飞溅本无声息,却像同时惊到了两个人。

温候与苏部使者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紧张疑惑的神色。那使者见此只得走到车前,对着车门抬起右手举于额前齐眉处左手照样叠加上去,身体虔诚下弯直至九十度,虚待片刻这才直起身来,如此三次,苏部大礼行毕这才开口。

声音恭敬中带着淡淡惶恐:“请姑娘下车。”

随着话音落下片刻后,那车门终于无声的打开了。

众人先是闻到一阵悠然之香,香味清而不冷,浓而不艳,能让人联想到天高疏朗,云淡松翠。刚刚的压抑似乎就被这极其好闻的香味冲淡了。

紧接着就见人影一闪,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从车中跳了出来。

她上身粉红织锦短袄镶着一寸宽的红边,及膝的同色石榴裙上系着镶宝石宽腰带。上坠一块通体碧绿剔透的玉佩,一看便知绝非凡品。因为年纪不大,头上还梳着双髻,两边发髻上各坠着几只小巧的银铃被几根红色绸绳绑在发髻上,随着她这一跳叮叮当当清清脆脆响了几声。面容小巧白皙,唇不点而红,两颊不羞而韵,齐眉的刘海下一双杏眼灵光闪烁。

温候暗叹一声好个清美灵秀的美人儿,虽然这下车的动作有点大胆,却不显粗莽,反而娇俏灵动的惹人怜爱。

还不及上前迎接,就她手里挽着长长的锦缎披帛,扫了一眼车外众人,粉嫩秀美的小脸微微一皱。像是没有见到想像中盛大空前的迎接场面,有些失望的挑了挑嘴角。这才抬手掀开车门二层里的秋香色锦帘,向着车门伸出一只手臂。

众人一怔神儿的功夫。

那手臂上便多了一只莹白润泽的手,在日光下泛着淡淡光晕,朦胧中近乎透明的色泽像是会随时羽化散在风里。修得极短的指甲,整齐得像一个个打磨平滑的贝壳镶嵌在手指上。被火红衣袖一衬,毫无装饰的素手更显晶白剔透,似是上好美玉雕刻而成。

众人还未曾在这只手的遐想中醒过神儿来,车中之人不见如何动作,红影一闪已经下了马车,站在车前青石板上。

那是温候第一次见到苏妲己……

一身大红曲裾深衣,是他从未见过的样试,却自成一股风流飘逸。宽袖直垂到膝间,宽带束腰盈盈不及一握。衣料不知为何物所制,非棉非锦非绸非绫罗,红之中隐隐闪着七彩流光,却被这女子穿得浓而不艳,如漫天霞彩却海一般深沉。

她过膝墨发并未束起,随意披散着,只额中一缕编成精致细巧的发辫垂在脑后。辫尾坠着三只小巧金铃,隐在层层如墨发间,偶有金光穿云破雾而出。

脸上覆着轻纱朦胧间不见全容,只是裸露在外的一双眉眼淡淡向温候看了一眼。

那一眼无悲无喜,瞳如点墨清冷而缥缈,似远山之巅终年不化的冰雪,在高远苍蓝的碧空下衍生淡淡寒气。又像自九天层云中直射而下的月华,遥远却华贵至及。

一瞬间,温候似在那眼中看到三千世界凡尘悲喜循环往复生生不息,日升月起星辰飘移,银河静静流淌,世间万物,花开花落,一眼即是永恒。

他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种渺小的自惭形秽。

他瞬间想到供奉在殿里被世人膜拜的天神,双眼悲悯却无情。

他内心恍惚的想着,或是一瞬,又或者是过了许久,直到那女子转身离去。

他看着那雍容缥缈得像是能将时间永恒凝固的背影。至尊至贵至此,竟是他过往几十年里从未见过的绝世风华。如今这等女子入得宫来,这王宫中是再难平静了……

温候恍惚着将人送入了桃夭宫,在一院子待女宫人的呆愣中,心神前所未有的复杂中,近乎虔诚的将人安排妥当,连自己如何回到寿仙宫都不自知。

纣王在大殿上接受苏部使者朝拜,一时龙心大悦。苏部是去往东夷最后一道屏障。如今苏部归降,商朝大军可一路直往东夷山。攻下东夷指日可待。

大殿中朝臣分文武官职依次左右而立。

文臣仙云隐鹤,傲然挺立。武将虎卧翠松,双眼放光。苏部使节上前三叩三拜,开始用蹩脚的发音神色满是恭敬的当朝宣读长长的进贡礼单。声音不可谓不洪亮,礼数不可谓不周全。

“特尽嫌浸羽弊嬷一堆……”

献贡的都是些奇珍异翠,还有按堆算的?文臣武将一脸茫然。

纣王眉头轻颤。小待见大王侧过头,赶紧看看手里备份。压低嗓子给翻译了一句。

“特进献金玉碧马一对……”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下面众人隐隐听见。

不知谁没忍住,“噗……”声音出来一半立刻被捂住。

小待一抖。纣王脸色一青。使节斜眼一瞄,这是被贵重礼物惊的?霎那腰身一挺,嗓门一提。

“自尽伶娘悲剧亦糟……”

小待颤音直抖勉强开口:“紫金,玲,玲珑杯具一套。”

众臣倒地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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