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尖利稚嫩的哭声被四周岩壁折射,在洞中不断往复回悬,没有新生的喜悦,众人只觉得像有一阵阴风冷飕飕自身侧刮过,其中胆小的随从早已吓得臭水横流。
纣王心中也是一惊,只是人间真龙必竟不同凡人,不过片刻便已平静心绪。与黄飞虎对视一眼两人便朝里侧小洞行去,众随从虽心生惧意,恨不得赶紧插翅飞出这诡异的山同,无奈主子以前也只能跟随其后。
只是才走到小洞洞口尚未入内,前面领路的主子就齐齐停住了,像是见到了不可思议的场景惊呆了一般怔在了洞口。
这洞口很小将将够两人同时进入,被他二人雄伟身躯这一挡,洞内情形被遮了个严严实实。
后面随从见二人停住,在如此诡异的时候自是不敢做声,只能紧随其后站在洞口装起了柱子。小洞中的情形确实有此不可思议……
洞口虽小,洞内空间却不成正比的比外洞还要大上几丈。最中央的位置放置着一个打磨平滑的方形石台,四角上栩栩如生雕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兽。
石台底部像是从山岩中生出一般,隐隐下陷不知沉入地下多少米。
石台下从四个方向分别伸出四根成年男子手臂般粗细的铁链,精铁表面闪着幽幽寒光一直延伸至一面石壁上,穿过一个像是用来固定的圆环直垂向下足有十数米之长,盘踞成一堆蜿蜒幽亮,像是几条阴沉的毒蛇缠绕在一起。
四条铁链的尽头分别扣在一只麒麟的四肢之上。
那麒麟身体硕大毛发熏黑,又眼如铜铃露着凶光,头上双角却是如火焰般的红色。口鼻呼出之气竟然隐隐带有火光,将离它近处的地面岩石都烧得焦黑。
如此凶兽此时却乖巧安静的趴在石台一侧,像是被比它还要可怕数倍不止的凶灵吓得不敢动弹,铜铃大眼直直看向对面,眼中闪着深深忌惮。
而它所看之处一个粉红衣裙小巧秀美的少女正对着它瞪眼,像是在比较谁眼睛更大一些。
粉衣少女梳着双髻,秀美小脸对着凶恶骇人的庞然大物像是对着一只宠物一般,连连挤眉弄眼,口吐莲舌。
连纣王都能看出她那面部表情的潜台词:过来呀,过来呀,再凶啊,再凶啊!
“流水。”女子低沉的嗓音突然响起,像是镜静中投入巨石惊起层层碧波,却荡着温润清透。
声音一出,粉衣少女瞬间变脸,异常乖巧的转身,不再理那明显敢怒不敢怒言,表情跟身形严重不符的受气小媳妇样的火麒麟。
纣王顺着声音,微一侧目,就见石台的另一侧站着一位红衣女子。
那女子曲裾静默,墨发披散。面遮轻纱不见其容。仅露出的一双眼中双瞳墨染一般的黑亮却隐隐浮着一层轻雾。像是藏在缥缈云间的宇宙辰光,点点璀璨却已惊心动魄。
纣王心中没来由的冒出三个字:好熟悉!
白晨抱着幼狮运功将定魂珠融入它体内。
这珠子不愧是阴阳界所出,效果却是奇好,幼狮魂魄稳住不算,身体自然而然的吸了珠内灵气,瞬间省去数百年修行化为人形。
白晨看着怀中巴掌大的幼狮眨眼变成了半臂大的婴孩,也是一阵惊奇,婴孩白嫩柔弱的身躯软软躺着,朦胧的双眼渐渐张开,浅浅淡濙的碧瞳像是孕育着江南蒙蒙烟雨,如诗如画的美好清澈。
在看清白晨的一刹那,小嘴一张稚嫩哭声倾泻而出。像是含了几世的委屈悲苦都要在此时哭尽一般,声声凄厉,真透人心。
白晨看着那碧瞳里渐渐浮出的水雾,心中从未有过的沉重。这是新生命的初始,却伴着双亲的同时离世。他小小的身体尚不知,却仍哭得如此歇斯底里,是不是母子连心的血脉这痛也能如此默契。
小脸漫漫的涨红,嬾白肌肤渐渐透出淡粉,哭声抽泣着却没有停下的痕迹。
白晨眼中微微眨了红晕,难以自持的心疼自胸口涌起。伸手抬指在婴孩眉心一点,一道闪电般的金光瞬间融入额间,哭声渐止。
抬手那眉心多了个金红印记,像旭日初升照在柔白霜雪中将寒冷渐渐驱散。
“朝阳,你叫朝阳可好。”女子轻笑温润如水,水面静默却映出三千红尘斑斓颜色。
纣王见她轻笑胸口一突,心跳不由自主的猛烈。
像是积世宿命的熟悉感再次翻涌而出。
同时一种悠长岁月中不尽的等待,终于在某个清浅秋日艳阳暖光中偶然邂逅的无尽欣喜瞬间冲上眼眶,剔透的水雾浸在眼中满满的深沉,像是隐了这秋日里所有难以言说的轻愁。
一时间浮光掠影拂过记忆,却没有熟悉的刻骨铭心,不由惊慌失措,像是岁月的轴连错了年代的枢纽将沉沉美梦隔在了另一个世界。
万语千言被苦涩哽在喉中,微微轻启的双唇无声的悲绝……
流水自火麒麟处大胜而归,转身就见洞口竟然站着人,她只顾着收拾那凶兽竟然没发现。转头就见白晨看着怀中刚刚化形的婴孩,目光温柔的能挤出水来,小嘴一撇有些吃味。好吧,看在你还小不跟你计较。
“小姐。”白晨抬眼,见流水下巴抽筋一样向洞口直送。这才转头,就见不知何时站了两个男子。
定是她运功化珠时一时不察,刚刚又只顾着小狮,只是这两个男子站在洞口不进不出不言不语好生奇怪。
细一看,其中一个穿黑色重锦袍服,金线精细华贵的绣着密密龙纹,外面披着大红翻黑里披风。一头墨发整整齐齐束在双龙紫金冠中,面如美玉精雕,眉目如墨画含情。不怒自威的气势一见便是久居人上之人。
只是如此出色的男子不曾见过,为何会让她觉得熟悉?
那男子目光直直痴痴,却隐着无法言说的千言万语,让人不由得想上前将那紧皱的眉头抚平,将他眼中清透明晃的水渍拭去。
他二人对望无声,却惊住了武成王黄飞虎。他与纣王同门,自幼在一处习武弄棍,直到纣王继位后才渐少了入宫次数。只是他十几载中却从未见过纣王如此表情。
尊师夸他睿智聪慧,三朝丞相说他沉稳广博,三军数将军无不知他虽养在深宫武技却不在任何久经杀场的将军之下。
他天人一般的脸上旁人永远无法猜透。他是铁血雄伟的帝王,却也是冰冷无情的主宰。他平诸侯,讨东夷,踏平无数偏无小部,满腔的鸿鹄之志,却唯独少了一个人该有的情。眼前女子品貌非凡,这洞中又如此诡异。
黄飞虎收直心绪,压低嗓音轻轻唤了一声:“大王。”
这一声像是打碎镜子的金杵,平静于这声中猛然炸烈。
纣王像是大梦初醒般眼带迷茫的转头,就见黄飞虎满脸惊骇的直直看着洞中,再转回去,还哪有什么红衣女子,洞中只余淡不可闻的悠然之香……
帝辛九年,一月。
东夷失了定魂珠,被夷人视为战神的大王子禄吉终是不治而亡。年越七旬的东夷王瞬间更显苍老。
东夷王膝下七个王子,两个王子出生不久就已经夭折。剩余的五个王子以王后亲生的大王了禄吉最得人心。
禄吉生得相貌英伟,自小聪慧,武技高超,又熟读用兵之法,十几岁时就随着夷王四处争战,立功无数,深得夷王喜爱,如无这意外想来定是下任夷王的人选无疑。
只是让商军没想到的是,禄吉一死本已气势委顿的东夷将士们,把深受东夷子民爱戴的大王子的死仇都化为了熊熊战火。在东夷山前用他们的血肉之躯铸起了一道异常凶猛的屏障,竟然使得连日大胜的商兵久攻不下,再难寸进。
居于东夷前的苏部,归降后大开方便之门。使得商兵只用短短几日便攻到了东夷山下。再加上连日大胜被东夷人视做战神的大王子禄吉,全军士气正是高昂之时。
怎奈攻到此处却再难进分毫,东夷人个个像不要命一般死死拖住了商兵,战事胶着。转眼已经过了一个月有余。
纣王自从东夷山归来,脑中不时恍惚。
那女子一身雍容气度,一看便知绝非普通富贵之家能养出的小姐,可是何时见过任他想破了脑袋也没什么头绪。商纣女子大多养在深闺,性情软弱柔顺,从父从夫是为女子典范。
大贵之家更是自小娇养,大门不出二门不入是为美德。
他自懂事见过的女子或矜持,或柔弱,或纯净,或妩媚。却从未见过如些出色难以形容的女子,盛放富贵的牡丹也不及她艳色逼人。偏偏那样华艳的姿态却又如海深沉,丝毫不觉得轻浮浅薄。
只觉得华中透清,自有山高云远的疏朗。那明明浓艳到极致的黑瞳却又有着远山之巅明月之辉的清贵悠远淡泊。
明明容如桃花初绽,却能让人联想到山涧间碧透奔流的泉水,清冷清脆。有几分单薄的身躯并不显柔弱,反而有着绝壁苍翠松枝的坚挺傲然……
东夷山久攻不下,坐镇于朝歌的太师闻仲却突然传来了密信,言语寥寥,只言说催促他尽早转回朝歌。他虽未言明,二人师徒日久自成一种旁人不及的默契。
纣王一见密信便知定是出了什么不好裁决之事,不然以太师权柄决不会在此战关键时期催他回朝。纣王招来众将商讨了半日,又与黄飞虎私下聊了许久,这才定出计策。
商军停在东夷山前与夷人对持按兵不动,暗中派人潜入引起事端。东夷大王子战死,其它四子也不乏野心勃勃之辈,夷王眼见着日渐苍老,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夺嫡争位的内战一引即发,正是消耗东夷兵力的好时机。
让黄飞虎与东夷人继续对持,纣王带领随身待卫并亲兵一千匆匆起程先回了朝歌。
路经二十几个大小部落,等到纣王反回朝歌之日已是离他亲争半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