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主仆二人都愣在门口,像是怕打扰了那如花中精灵一般的女子,谁也没有发出声响。就样站了许久……
直到花瓣落尽,无尽春光敛收。白晨抬头透过片片花瓣,看到东夷山见过的龙纹锦袍男子出现在门口。心想流水果然没看错!黑色龙纹重锦,头顶紫金九龙冠,面如美玉,唇薄无情。
还是一样的似曾相识。
白晨低头收眼,继续研究手中书简。像是站在眼前的不是什么天下之主,只是普通路过随时会离开的路人而已。她也不清楚为什么突然不想出声,像是一开口就会开启冥冥中她也不可预知的宿命,那一瞬间的沉重直压得心中郁郁难安。
花瓣落尽,时间缓缓。
又过了许久,白晨知道人还在那里,只是静静的望着像是根本没有出声的打算。心中一叹,罢了,该来的躲不了……抬头扬眉,略微低沉的嗓音响起:“可会下棋?”。声音不高不低,却一语惊醒梦中人。
纣王没想到她会如此一问,表情有些茫然左右看了一圈,才反映过来是在向自己问话。
“会。”说完见红衣女子朝方几另一侧的软席一指,素白手指闪着莹光,一出即收。
于是鬼使神差走了过去也盘膝坐在席上。坐下后才想到为何要听令于一女子。只是还没想完。对面之人手中仍拿着书简又开了口。
“如何规矩?”
问得纣王一突。看着对面手中明明拿着棋谱的人,却问下棋的规矩,一时无语。难道以她这样花下研棋的高人之姿竟然是根本不会下棋?还真让他猜对了……一半。
白晨不但会下,而且还挺喜欢捏着棋子装装高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那学什么都是一学就通一通就精的脑袋,到棋这一道却很不给面子的卡了壳。
竟管如此她认为自己虽不是高手但也下得不错了,可火参谷也好,灵狐岛也好只要跟她下过一盘的就决对不会再下第二盘。所以她现在成了名正言顺的下遍天下无敌手。
高手寂寞啊!你们懂的!
没有实践机会她只有天天看棋谱了,纸上谈兵日久现在好不容易遇见个不知情自动送上门的,不下白不下,下死也白下。
纣王见她点墨双瞳直直看着自己像是等着回话。不知为何就是不想拒绝她所求,哪怕她问的不是如此简单的问题,就算是摘星星月亮,恐怕他也会应下,只为不想在那样一双凡尘不染的眼中看到失望的神色。
白晨听他讲完也不多话,直接拿起一枚棋子放在了棋盘上。
纣王见此,紧随其后放下了一子,二人竟然就此你来我往下起棋来。只是这两人下得专注都没留意一旁站着的温候那一脸兴奋激动的眉毛直颤。
大王终于找到棋友了!
温候几乎有一种热泪盈眶的喜悦冲动。他家大王睿智英武,君子六艺无不精通。可不知为何朝中文武百官就是没人肯与之对弈。
就连闻太师也只在大王年少时弈过几局,近年来只要一见大王宫中出现棋具,必然转身就跑,身手矫健如飞,一点看不出年岁过百。就连后宫及尽所能讨好大王的美人儿,一提这茬立马转移话题。
如此日久,大王再不提棋之一道。可不想今日竟有人主动备了棋具,高手不再寂寞啊!
温候高温稍降,这才觉得有些不对。
这二位这落子速度,是不是也太快了点……想他温候服侍二朝帝王,陪伴上任大王身边数载。见过无数朝中重臣与大王对弈。其中以太师闻仲棋力最深。大王与他下棋常是五五胜负。其它依如左宰商容,右宰比干没有一人能在大王手下羸得一子。
只是不管棋力如何,他也不曾见过落子如此之快的对弈。这下棋难道不是走一步观三步吗?怎见这二人现下竟是不用思考一般?
温候是真困惑了。他却不知自己又猜中了……一半。
纣王白晨这两个“高手”凑到一块。先说白晨平日里除了养生之道就不见再为何事费过心。真可谓是心如直水,下起棋来自然不会所谓的走一步观三步这么费事,那真是看哪顺眼就放到哪了。
再说纣王,对面坐着这样一个女子,只双眼落棋间不经意的那么一扫,乌黑剔透的眼瞳映着小小的自己,像是另一个他沉进了向往已久的梦中,美好的让人觉得不真实。他哪儿还有心思想着下三步的棋路!只能满心杂乱的跟着对方落子罢了。眼中时时闪过那只拿着棋子如白玉雕刻而成的莹莹素手,心跳就没平稳过。
这一局棋直下到快要无处落子也未能分出胜负。眼见空处已经不多。白晨眉目微挑,双手将单色棋子捡回棋盒之中。心情一时愉悦,难得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人生一大乐事。
“再来?”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男子,眼里闪着惺惺相惜的光芒。
纣王被这一眼看得心中一颤,未及多想便应了“好”。温候见这二人一时半会也下不完,忙叫了站在一边的宫人去准备茶点,等到休息时备用。
其后二局速度依旧,下完的棋盘就像第一局的拷贝,直直惹人惊叹!完局后不见她捡棋,纣王于是问道:“还下否?”
“今日三局已过,明日继续。”
白晨说完也不去看纣王是何表情,只向身后一挥右手。自有宫人端来金盆为其净手。随后接过待女手中茶盏喝起茶来。
还在树上的白狮从纣王进院便不再出声。只是在树梢间偷偷观望这似乎在哪见过的主仆二人,一时到也没想起来。随后就见待女放在白晨手中的茶盏,那是百花杯里的另一只,雕刻成芙蓉花朵的芙蓉杯。杯身火红剔透衬得芙蓉花像是正在盛放一般。
见到这杯突然想起自己为何在树上的白狮也顾不得还有外人在了,一时心虚害怕终于从树上掉了下来。
温候看着自家大王手中宫中常用的茶盏,再看看红衣女子手中那一看就非凡品的芙蓉杯。当时心中就是说不出的郁结。
你说这有好东西都不先拿给大王,就只管自己用着。还是当着大王的面。就算您是仙神一般的人物,这……这……也不能如此啊!
温候脑中大王最大,大王第一的观念是根深蒂固不可逆转的。
最好的东西先给大王那是再自然不过了。他正在暗自绯腹,突然就见席坐旁要几人合抱才能围上一周的百年桃树上掉下了一物。如三岁幼儿般大小浑身雪白。掉到地上就地一滚“呜,嗷”几声直滚到红衣女子身侧趴在了地上。
惊得温候嘴一张,“护驾”两字儿就要出口。他嘴一张,双眼遇到危险时惯性的一眯。
咦?仔细一看从树上掉下来的,竟然是一只浑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色的幼狮。一惊过后他忽然想起自家大王让他找寻的,除了红衣女子可不就还有一只白色幼狮吗?
应该是这只没错了!就见那幼狮趴在地上显得很乖巧,只用头轻轻磨蹭着红衣女子裙角。不时还像撒娇一般发出“呜,呜”的叫声。
白晨也不理任它叫唤,又抿了几口茶后才开口。
“一个月不准吃肉。”
像是听得懂她说的话,幼狮随后竟然像顽童一样开始撒泼打浑,用两只前爪扶在女子腿上,大脑袋使劲磨蹭,一双圆眼水汪汪的看着自家主人,像是委屈的快要哭了一样。
白晨见它这可怜巴巴的模样,终于抬起手来摸了摸幼狮脑门上的软毛。无奈之下改了惩罚。
“去面壁两个时辰,禁足十日不得出桃夭宫。”幼狮听完还想耍赖,可见到自家主人随后又拿起芙蓉杯开始喝茶,真的不再理它。只得起身摇头晃脑走到院墙边开始面壁。
只是还不时回头偷看众人,模样灵气活现实在可爱至极。纣王见这一人一兽如此默契心中已是明了,仍开了口询问。
“昨日芙蓉园中的就是这只白玉狮?”虽为问话,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见对面之人点头,犹豫了片刻接着又问道:“东夷山洞中也是此狮?”
白晨抬头淡淡看了一眼对面男子说了句:“然。”接着又气定神闲的喝起了茶。
纣王心中却是惊讶复杂。原本只是怀疑,没想到白晨如此轻易就承认了。这一下倒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处置。只是心中怎么也想不明白,她一个女子是怎么跑到东夷山那种地方去的,当时在洞中也未见随从,只一个丫头跟着,难道就只她们二人在火麒麟的看守下抢走了定魂珠?
眼角一抬刚好对上白晨看过来的一双眼,那无悲无喜的视线里像孕藏着浩瀚星海,缥缈浩瀚而广阔,人世三千悲喜在那眼中渺小得像是星海中的一颗微小星辰,被万千数光芒淹没。
此处二人一个在悠闲品茶,一个虽然面上没有表露分毫,可心中已是震惊非常。却不知离此不远的王后寝宫此时宫人在院中跪了一地,殿中不时传来物件打碎和女子哭喊的声音。
寝宫外殿中桃夭宫待女夭儿正跪在满地碎片之中瑟瑟发抖。脸上手上都被碎片溅起时割破了几处,细小的血珠慢慢从伤口中涌出凝结,人却不敢闪躲。子玉拦在姜汤面前,抢下险些被摔碎的花瓶。用力拉下姜汤让她坐在一处椅上。这才转头看向夭儿。
“大王果真在桃夭宫呆了两个时辰?”
“是,奴婢不敢说假话,大王两个时辰前进了桃夭宫,只带了温候。现在正与苏娘娘下棋……”
还未说完就“啊!”的惊叫了一声。竟然是刚被子玉安抚下的姜汤又抬手扔了个茶盏过来,正打在夭儿肩膀。
“她算什么娘娘……啊……她们算什么娘娘……”说着又站起身来扑向夭儿,表情如厉鬼食人一般恶毒扭曲。
“我才是正宫王后……她们算什么娘娘……她们都是妖精……来钩引我的大王……子玉……子玉……你说是不是,啊?我才是正宫娘娘……我才是娘娘。”
了玉无法只得抱紧像是疯癫了一般的姜汤。
夭儿脸色煞白,伤口里凝出的血珠正沿着脸颊向下流淌,整个人跪在地上抖的不成样子。
“你先回去守着,有事再来报,下去吧。”
夭儿听子玉说完立刻逃命一般的跑出了寝殿。殿中只剩子玉与姜汤二人。此时姜王后汤也不再发疯,只是趴在子玉怀中哭得肝肠寸断。
子玉一手抱着姜汤,一手轻轻掀起小几上茶盏的盖子,小指轻轻一弹就将一缕细小粉末弹入了杯中瞬间消失。扶正还在抽泣的姜汤,声音轻柔的哄着将水喝了两口。放下手中茶盏,子玉双眼像是透过虚空看着桃夭宫的方向。一手轻轻抚着怀中之人,低声说着:“妖精?娘娘放心,妖精抢不走你的子辛。所有的妖精我都会为你除去的。”
说完脸上笑得越发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