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东伯候姜恒楚丧女病弱,在朝歌将养期间突然叛离,同时亦不声不响的救走了被囚于朝歌的西伯候姬昌,待到纣王发觉之时,二人已经逃出朝歌足有百里。纣王派人追击无果。
一时间朝歌满城风雨,街头巷尾无不流传着纣王如何为抢夺人妻残杀诸侯之子,昏庸好媚,听信妄言,逼死结发之妻。故事有始有末,像是众人亲眼所见一般。
再说自朝歌连夜逃离的东伯候二人,花甲之年丧子之痛使得姬昌与姜恒楚一拍即合。二人回到领地立即集结兵马,并争取了一众附属小国联合发兵,反叛之势已成。
见势不可挽,纣王只得同朝臣商议应对之策。商朝大军十之八九尚在江唯与东夷对持,此时撤兵东夷定会一路追击来范。如不撤兵,朝歌兵力不继,难挡诸侯之势。最后只得由太师闻仲带其亲兵,另加商兵三万,本着劝合之意,前去牧野早做布置以便应敌。
桃夭宫中。
白晨盘膝坐于塌上,难得面色凝重。她对面盘坐的女子,一袭锦缎华裳泛着白光,倾国倾城的脸上,双目紧闭,眉头深锁,放于膝上的两手姆指指尖与食指一碰即开,额头隐隐已见汗渍。
流水琉璃一左一右站在软塌旁边,心里都有些紧张。白狮朝阳趴在门外石阶上,抬着脑袋,一双圆眼睁得晶亮,四处警惕的看着。
如此足足过了两个时辰,女子这才缓缓睁眼。双目中尽是疲累之色。流水忙递了巾帕,等女子擦完了汗渍将帕子递回,这才递上温度适中的热茶,女子接过饮了两口。
“如何?”白晨见她放下茶盏这才问道。
女子浅笑,眼角微挑,桃花眼中说不出的风流。
“这八字究竟是何人?”
“直说?”
女子一见白晨并无平日玩笑之色,遂也面色肃穆起来。
“这八字竟是一般占卦卜不出的命相!”
“如何?”单眉微挑。
“我足足用尽了乾坤九九八十一卦,这才卜出些许端倪,这人命生至尊至贵,却是众叛亲离的大凶之相。”
“可有化解之法?”
女子摇头:“此人命中变数众多,结局难以占出。何来化解之法。”见白晨凝眉,自叹了一声:“族长此次的劫数,意未不明,与这人的命数想来是相互关联的。想找到破解之法,还需从根源处着手。”
“根源?”
白晨下塌,缓步行至窗边。四月时节,院中桃花正是繁盛,花瓣随清风辗转飘荡,落到处何恐怕连自己都是未知。
塌上女子也随她走至窗边,见到这院中景象,不知是对人还是对物,自叹了一口气。
“命数乃是天定,族长又何必非要求个解法!”
“关非我有意违之,只是不忍见他命中多折,结局惨淡。”
女子摇头苦笑:“情劫,果然是九劫之最!”
她说着不由看向红衣女子墨发轻摆,玉容静默,从来无悲无喜的眼中也多了一丝迷惘。还记得多年以前,她在冥想中感应到有九尾天狐出世,匆匆寻去,就见到了她。尚未化形只是趴在洞中懒睡,却已不容乎视。狐族九尾为尊,多少万年才出得一位。她只在火参谷中慵慵懒懒,却华丽丽的修出了十二尾。也不知练化了多少灭神火精魄,一身雪白皮毛就红得比焰火还眩目三分。生就至尊至贵的命相,却隐隐带着煞气。墨黑剔透的双瞳纤尘不染,却要来到这红尘中历九九劫难。
任修为再高,任性情再淡,任平日洒脱不羁,怎都过不了“情”字一关……
寿仙宫中。
纣王坐在漆金木所制的王座上,一手支头,凝眉深思。温候站在一边,连换了几次热茶,都未见他动过一口。不由暗自叹息,想起近日朝中之事,他亦不由皱起了眉头。
诸侯叛变,民间传言都始自宫中,可查了多日也未查出是何人传出。王后过世几月有余,至今也未寻到凶手,就连平日身边伺候的待女都不见了踪影。纣王一心想查清事实,给叛变诸侯一个交待,怎奈事已至此……
温候正在担心,就见殿门外有个小待,探头探脑。忙出了门口低声喝到:“这是什么地方,也允你这般无礼?不想要脑袋了?”
小待惊慌跪倒:“总管饶命,宫外来了两人,自称是桃夭宫苏娘娘的家人,奴才不敢怠慢,这才来向总管禀报,只是见大王尚在殿中,恐有一便这才……”
“人现在何处?”
“奴才将人带到一处偏殿中歇着了。”
“你……”话未出口,便听得自殿中传出一声:“何事?”
却是两人说话间扰到了纣王。温候一听赶紧入殿回禀。
纣王听完便道:“那就将人带来,孤正欲去桃夭宫。”
温候称:“是。”便差小待去将人带了来。
不多时就见小待身后带着两个女子入了殿中。前面一位一身淡兰衣裙,袖口底摆绣粉梅,腰系镶玉腰带,一头墨发挽起一半用三支梅花簪子固定,另一半披在背后,肤若凝脂,面若桃花,手挽粉色锦缎披昂,竟是个绝色美人儿。
跟在身后的女子一身嫩粉衣裙,头挽坠仙髻,插着银燕吐珠钗。巴掌小脸上粉面杏腮,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
小待退到一旁,两女子一见上位纣王躬身盈盈拜下。
这二人自是白狐族狐戎与狐秋。狐戎进得殿中乍见纣王,心中一惊。他只坐在椅中,一手支头,墨发用紫金头饰拘到耳后披在背上,一身暗低绣金龙纹的锦袍,系镶宝石宽腰带,面如冠玉,姿若蛟龙。她未想到那女子要护之人竟如此的不凡。遂又释然,是了,能让她放在心上的又怎会是个凡夫俗子。
狐秋在旁也是心中惊讶,她算出朝歌龙气渐弱,这才胆敢跟随族长来此。不想这纣王竟有这等气势,单看面相便已有天下之主的霸气。当下不敢再大意,提起了心神。
纣王免礼赐座后这才问清。这二位原是苏户远房,与苏妲己姐妹相称。此次进宫是专程为探望妲己而来。
纣王将人带到桃夭宫里,白晨正站在桃花树下不知想着什么。人走到身侧这才察觉。纣王轻笑,牵起她右手,走进了殿里。将人扶坐在软塌上,手也未放开,竟自挨着坐了。
狐戎狐秋自是被流水领着,坐到了一边。
流水为众人部茶后,便退到了白晨身后。纣王也不动茶盏,只是握着白晨右手轻笑,笑中竟有几分痴傻。流水似是习已为常,面无表情竟自站着。狐戎狐秋第一次见这情景,不由得对望了眼,眼中传达的意思有些复杂。
近日诸多锁事,纣王已有几日不曾来过。再一见这女子竟觉得恍如隔世一般。她已在他心中,这没什么好避讳的,若不是姜汤尸骨未寒,他直想予以后位,将这女子就此留在身边。虽然他清楚,她不在乎。
有时他亦烦恼,他能感觉得到,她对他并非无情。若不然,也不会有那一夜的肌肤之亲。可她时时刻刻清清冷冷的眼睛,又让他平白少了几分自信。
生平第一次他想掏心挖肺一般,把自己所有的最好的通通给予,可除了一腔灼烧着的情感,他还有什么?他自嘲的苦笑,天下之主,坐拥天下,却如此贫瘠……
朝歌城门外。
比干一脸挽留,再三劝阻,仍是没有留住姜尚。
“道长为何定要离开?我王不日将许以重任,安邦定国何愁无所作为。”
姜尚摇头轻笑:“丞相一片好心,小道本不想却之。只是世间之事,皆由因果循环往复。缘尽了自是要散了的。”
比干竟自叹息,正值诸侯叛乱之即,如此道法高深的人才,去之惜也,去之惜也!
“道长……”
“丞相不必多言,小道的业果已至,再留在此处必有祸事。丞相可要与小道一同离去?”
“道长高人定是有所决断,只是老夫二朝为相,深受大王信任之恩,无论如何也要守着这商汤江山。”
“罢了,罢了。”
姜尚轻叹转身,向城外走去。只是风中传来一句:“丞相大人切记,言多必失,祸从口出。”
比干见他远去,一脸惋惜的站了许久,这才回了府中。
他却不知,姜尚转身之后眼中顿现悲悯之色。口中喃喃念道:“可惜呀,可惜,天命不可违。”
狐戎狐秋假借探望白晨之由留在了王宫,居于桃夭宫旁的绿蕊阁。
此时传来战报,闻仲太师劝说无果,叛军相继出兵,两军于牧野首度交战,闻太师三朝元老,身经百战,一手蛟龙金鞭使得出神入化。叛军不敌出兵首日便已大败。
朝歌众臣闻之心神振奋,这日早朝,久病初愈的武成王黄飞虎本欲向纣王请战,换回年岁过百的闻太师,岂料传来这等消息。纣王念他身体尚还虚弱,让他在府中将养数日再行出战。
下朝后黄飞虎走出大殿,比干便追上前来询问伤势。黄飞虎身穿铜甲武将服,头束聚英冠,面目方正英挺,两眼炯炯有神,见丞相比干上前,赶忙拱手。
笑答:“本将身体已无大碍,多谢丞相扰心。”
“将军不必如此,将军受伤亦是为保这江山社稷,老夫文人上不得战场,只能在朝歌为战士们祈福佑其平安。”
“丞相谦逊了。”黄飞虎笑道。
比干摇头,摆了摆手:“老夫年岁已高,比不得将军,如今看将军气色甚好,想来那万灵珠却是有神奇之处。”
“正是,不知姜道长可否安好?本将正欲前去道谢。”
“可惜啊,姜尚道长前日已离开了朝歌。”比干一脸惋惜的接着说道:“老夫多番劝阻,仍是留他不得。只说业果已至,缘份尽了,便竟自走了。”
“如此只有他日再见之时方能谢他救命之恩。”
二人说着便走出了宫门。
许久,一旁转角处,走出了一身淡兰色衣裙的狐戎。桃花面上阴气阵阵,四周空气都被怒意冻结了一般。玉白素手握得死紧,掌心被指甲刺破亦不知。
绿蕊阁中。
狐秋见族长外出归来便一直阴晴不定,面上现出担扰之色。她与狐戎相识数千年,知之甚深。能被全族承认,继族长之位,数千年便练出五尾。这等实力自是有她骄傲之处。只是不想白狐一族在她手中,几近灭族。这一打击叫她如何甘心。出闭后平日面上不显,心中定是难以平静的,如今入得朝歌,眼见得报灭族之仇怎能不叫她内心振奋。
狐戎不知她所想,只觉心中异常烦躁。她耳边似还回荡着万灵珠中,千百狐妖的凄惨叫声。
“去查清楚黄飞虎是何人。”
狐秋一愣:“族长为何要查此人?”
“我今日在此人身上感应到了万灵珠的气息。”
“万灵珠!”狐秋惊讶不已:“那道士竟将我狐族的千万妖灵练了万灵珠。”
狐戎愤恨:“正是。”
“怎会如此?出家之人慈悲为怀,为何会这般……”狐秋双眼泛红,泪光连闪,接下来的话竟是悲得说不出口。
为何会如此?杀我族类,灭我一族。却为何连众狐死后的妖灵都不放过。被练成了万灵珠,那千万狐灵便只有魂飞魄散,永世不能再转生。
“此仇不报,何以为狐?”狐秋含泪悲愤道。
狐戎却是怒极而笑,桃花面上像及了桃花层层叠叠的盛开,秋水瞳中三分泪意,三分愤恨,另有三分却是扭曲的怨毒。
“一个都不放过,我要他们全部都不得好死。”
桃夭宫中。
“山河社稷图?”白晨抬头,对面站着一脸焦急的白衣女子,正是前些日刚由朝歌回去灵狐族的善姬长老。
她因在族中专司占卜,前些时候便被白晨招来为纣王占卦。难得出来一趟,本想多住几日,却突然感应到族中似有意外发生,不知为何物阻挡卦相隐晦不明,虽不是大凶之兆,却是来得异常。
灵狐族传承至今,虽行事低调,在妖界却也名声赫赫算得上正经的高门大阀。敢惹上门来的,一时还真想不出。善姬于是匆匆赶回族里,去不想一到领地附进,足有数里距离便见到领地上空被一层七彩流光覆盖,灵力充盈,法力高深。以善姬七尾修为竟动不得那透明幔帐分毫。
那施法之人似乎并无恶意,只是将族中灵狐困住,未下杀手。善姬无法进得族中,只得在附近观察了一阵,几经周折才知那七彩流光竟是妖皇女娲的上古神器“山河社稷图”。无怪乎以族中众多灵狐之力竟无法对抗。
善姬得知后,匆忙赶到朝歌将此事告知了族长白晨。
白晨听她说完,从塌上下来缓步走到院中,在桃花树下站了片刻,这才笑道:“这难道就是声东击西?她将我引回去,想做什么呢?”
善姬随她走到院中:“族长是说,妖皇女娲此招是想将你引回族里?”
“没错,也罢,就如她所愿,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流水在一旁一脸茫然,抓了抓头,用手捅了捅一边的琉璃:“你听明白了吗?”
“族长要回去,跟着就是。”说完继续眼观鼻,鼻观心。
流水无比挫败的撇了撇嘴,明明跟她一起长大的,怎么差那么多?就不见她有一点好奇心的?
她正在纠结,就见白晨转身说了一句:“收实一下,明早离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