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圆四方,一沧海五陆国。
北塞游牧,多草原与荒漠;南沐漓,密布岛国与森林;西临安,高原与坡地;东泽荷,临海与半岛;中阳洛,坡陵、平原雪山万里。
沧海四涯,环饶五国。
正是晴空万里,旷蓝深邃的大海一望无限。
森岛之国南沐漓,极南端之星罗棋布的岛屿。绿意葱笼,海风刮过,沙沙叶响中会有渔家用白石砌成的尖阁出现。
大海之滨,几只鸥鸟在天空徘徊等待。潮声如沸,大浪滔天,连番海浪起落后,水潮间显出数块漆黑礁石迎天伫立。海鸟发出兴奋鸣叫扑翅直下,十八年纪左右的渔家少年亦欢呼一声,向着礁石间的狭小缝隙钻入进去。
海衣,生长在阴暗石缝中的半透明形似陆上苔藓的植物。在贵族餐桌上是与鱼翅齐名口感甚佳却又产量极少的名品。一两海衣一两金,是流传在渔民口中的通俗说法。海衣,芨海水之盐却又离不了陆地空气,因此只能少量存生于潮汐定期起伏的海岸线。因着常年过量采摘,海衣近乎绝迹。
海潮起落就在弹指间,少年如同瘦猴一样钻入,从腰间取出笊篱往上一抛,再扯住绳子飞快攀援而上。石头缝隙间很快看到一小丛海衣,少年高兴得长啸一声,抛出数块小石驱赶同样想趁退潮取食海衣的鸥鸟,长长探出手臂去采摘。
由于高度关系,视线并不能将海衣全貌看尽。少年探臂两回,边说着:“这下好了!阿姆的病有救了!”边极小心将海衣放入腰间竹篓。此前他已沿着海岸线寻找数天,这小丛海衣的收获对于富人家来说或许不多,但于这渔家少年郎却是得了天大好运般幸福满足。
潮声又起,海天一线的浪头再次回卷。感觉到危险来临,几只鸥鸟不甘心地鸣叫着飞退。少年飞速落下,脚踩湿滑礁石来不及收取笊篱便向着来路飞速退回。海浪起伏只在瞬间,稍慢寸许,便会被巨浪卷入海底丧失性命!
眼看就能从礁石缝隙钻出,少年哎哟声扑倒下去。好似一团水草缠住了足裸,少年咬着牙低叹倒霉回身去解,发现缠住他的并不是什么海草,而是丝丝缕缕的黑色长发!触手所及,发质湿滑粘涎显然已在海中浸泡不少年月。
哎呀,难道遇上传说中的花女之尸了么?!少年脸色黑败下去,眼中全是恐惧。他越是狂解发丝,反而被缠缚得越紧。水声销嚣袭耳,浪头迎面打来,少年绝望闭目!生死一线,少年脑中盘旋的不是自己性命之忧,反倒是重病在床的阿娘看病的诊金!
幽黑冷凉的海底,好似经过巨力撕扯的少年躯体随着水流走向浮游不定。三两只海星缓慢爬过,一群色彩缤纷的热带鱼极好奇在少年眉宇细啄数下,身旁不远处是一艘遍长水草暗苔的古老沉船的残骸。
洁白莹剔的海砂星闪泛射水面折射下来的少许浮光。明暗转换,藤藻植物间一个碧衣罗衫少女状似沉睡悬浮。女子忽然睁了下眼,眼光无尽虚茫扫视,最后凝于对面同样悬浮着的渔家少年面上。片刻,若有所动缓慢靠近过去。
气泡从二人唇齿相接的缝隙冒出,看似死去的少年眉睫动了几动,口中含糊不清发出几个音韵。在他话音落下一刻,少女却又缓慢闭上双目。少年动了几动,缠住他手脚的发丝和海草自动松散。一股力量推着他缓缓浮向海面。
渔家少年好似回到幼时母亲温暖柔和的怀抱,极舒适动了几动,少年轻声唤道:“阿娘!”
银月的海滩,浪涛叠咏。少年意识迷蒙坐起,身下还有水浪席卷,眼神清明后,他第一个动作是快速摸向腰间原本装有海衣的竹篓!意外触空后,少年悲声泣了起来。那是重病在身的阿娘唯一的希望啊!
星光闪烁,少年哭了几声忽然止住,蓦地睁大双目望向银线般叠叠推涌而来的海浪。潮水好似将什么东西推卷上了不远处的海岸。远远看去是个人形物事,带了几份好奇心理,少年走近过去。
“啊,死人!”少年轻呼了声。但他并没有立刻退去,反是蹲身将裹布于浮尸全身的海藻杂物小心拂到一边。当拂开面部一堆青苔,少年眼神骤亮,凝如天上星辰剧烈变幻一阵后,情不自禁伸出指尖想去碰触。
好一张完美精致的面孔!从小长于海边的渔家少年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美丽的女子!
女子肤色如玉,长睫紧闭,不知已经在海上漂流多长时间经历多少流程,却仍旧恍如生前华光最茂一刻。
少年深吸口气,抑制着激动将指尖轻落女子额间。那里有五色花瓣点缀,花朵空幻灵美,晃眼看去,似乎在以极缓慢的速度在女子额心旋动。
“浮海花女,真的是你么……”,少年讷讷发问。
生于渔家,长于海边,日日看着海水起落,从小耳濡目染不少关于大海的故事。其中最为神奇地,却是从百年前开始流传起来的浮海花女传说。
花女其实是具额心点缀有五色花的极美丽女尸。海上第一次发现她的踪迹,是百年前一个同样僻冷的小渔村。那时村中人极为好奇,用渔网将女尸拖曳上岸后,诸其容貌惊为天人,又见额心饰有灵花纹,村民将之信为天上仙女下凡,特地临海修了神庙供奉。
然神庙修筑起来的一个月内,灾难相继降临到这个渔村。先是百年难得一遇的至强台风海啸来袭,村中大部份人被卷入海中无归。后又有疫病流行,十家九空,路有悲号,新坟丛生。最后,整个渔村无人存活。甚至于村中活物包括各种畜类花草一应死绝。
整个渔村,除了那从头到尾完好无损矗立于海岸独峰上的神庙,彻底成为一处死绝之地。
因着疫病,这个渔村方圆百里地境十年内无人再敢接近。至到一位游历四方的高僧路过见煞气冲天死魂泣哭,念诵佛号悲怜叹了声:“罪孽!”于海边诵经超渡百日,又亲自将神庙中的女尸送归入海后,留下一言警于世人:“极海花宫,死灵回归。万里迢迢,莫阻莫遇。”
凡人界帝王听闻此事亦觉讶异,特于此颁布圣旨,沿海村寨若遇灵美女尸靠岸,当即速上报朝廷。从此每隔十年,宫庭中总能收到关于那灵美女尸的各种消息。但有过小渔村沦为死绝之地的教训在先,从来没有人再敢近距离碰触那女尸分毫。即便是其停留不去,渔人们出于俱怕灾厄降临也会用渔网将女尸拖往深海,让她再次步上行程。
凡人中有好事灵慧者,将数十年来女尸漂流出现地点在地图上一一点划连线,最后惊叹发现,这具神秘不知来历且从无一丝腐迹像的美丽女尸在从海面上由南到北回归!
虽然海程迢迢,万里隔阻,但那女尸却如有着至强执念般,从来未曾停留归宿故里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