缈音,轻缈如云的缈,仙音动听的音。
场中顿寂,而后有笑有痴。笑者居众,如此丑颜者却为自已取了个如此文雅名字,好比似东施效颦明珠佩马;痴者为绝色殊异二人之帝子和玉葛,此名曾相识,时光如箭瞬息穿梭无尽。
帝子下意识攥紧手中环佩。天下仅有的一块冰种水玉,曾历时一月由他亲手精心雕琢而成。那时伊人新婚未久,原石是她在流芳紫殿身为魅相的相公跋山涉水觅来。她将环佩饰在腰间,幽幽然对着他语道:“幽若此生,尽数为花宫付尽。若之儿女,只愿他们做个寻常百姓。他年时转人换,吾主若遇之,不管其贫贱流荡还是贵气有余,请权当未见。若不忍儿女同陷囫囵之苦!”
玉葛看着那红衣少女寒眸走光。旧时桃花野渡边,如云兴霞清影顾,时人正兴踏春赏花之举。意兴至浓处,诗词唱和,煮酒烹茗,无不三两成群,嬉笑怒骂尽付。然却有桃影树下青衣初成少年,负长琴而幽弹之,独成调不与众和。少女们慕他容颜,却为他浸冷温凉的疏离排斥。遥指慕之,议论成片。
此乃玉家小郎葛仙子,殊色颜冷心绝世。通晓百艺,奉雅而身正,宁独守不与世苟合。是谓曲高和寡,独行往来,难融入世,故而也有个不好听的名号——绝世玉。
那日桃林生艳,绝世玉独处一角僻冷,正理弦三两声成调,忽然头顶生了暗影,他抬头静视,眸光瞬息聚了聚,但很快澄水无波静比幽潭。那时他正得了一副好琴,沉于意兴之中很快将身边一对年轻夫妇当成了背景。
“相公,你看这少年好生有趣!衣饰看来也是小富之家,它日音儿出生,此人便为音儿候选相公之一,如何?”那少妇意兴昂然指着他对自己相公笑语。
绝世玉猛然抬头,脸上不知是羞是窘赛压桃花。偏那少妇国字脸面瘫夫君还一副打量货物状的挑剔目光。绝世玉脸上红意瞬间转青,一时花落尽冷,他看也不看这对离经叛道的夫妻一眼,冷哼了声携琴起身就走。
不料才行出三两步,一阵花香之后他一下摔倒在地。黄昏再醒来发现整片桃花林只剩下他一个,晕头晕脑归家,沐浴之时却在身体某个隐密处见到数个陌生文字,那之后绝世玉就越发对长相长丽的少妇疏离远之。
玉葛眸底暗然走光,旋而静之。十年攸过,那对品行恶劣的年轻夫妻不知有何变故身处何处。但眼前这个红衣少女,却必是他们的女儿无疑。
大殿之中风起,人群中央的一对少年男女经历磨难后,正旁若无人地摩挲意浓。帝子眯了眯眸,他如今是商人,唯利是图。眼前这个极大的商机,就算放弃了想必也会落入他人之手。与其这样,不如由他来引导她前行。
帝子攥玉引颈叹息。幽若,幽若,你若冥中有灵,又何苦令得我与之相遇!殊不知,不遇尚可,一遇难弃!旧人遗愿,我今难顾!
幽若遗女,今唯一之所依,乃是眼前这名皮肤黝黑眉宇英武的渔家少年。
帝子眸意深沉,直看着那偎依着的二人。直到那二人齐蹙了目向他望过来,他兴兴然走去,阿诺如同炸毛的小公狮子,本能搂住缈音连退数步。缈音埋首在他颈窝里,默认了阿诺的举动。
帝子连进,阿诺连退。如此数下,阿诺看了看怀中人,觉得如此怯退下去确实有伤颜面,他蓦地抬首相向,“你待如何?”
啪地一下,帝子打开手中折扇,连摇数下,方抖开书中一页纸,不紧不慢道:“白纸黑字,她现在是我的人,你说我待如何?”
阿诺一恼,“都是你骗她的!”
帝子一笑,直临到阿诺面前,面孔俯低如看蝼蚁,“就算我就骗了她,你又能如何?”
“你!”阿诺紧抱缈音,气得双唇直抖。少年血气方刚,这时候如果手中有把斧头,估计已经毫不犹豫劈到花宫金蝎头上了。
众人大跌其目。帝娑华,当今天下商道引领人物,盛世花宫之主,一向诡异难度,为何今日却不惜颜面,当众为难起两个看起来甚为普通的少年男女来?
阿诺无以应对。帝子蓦地俯身,展臂一捞,于众人惊呼中将缈音横抱而起!
其速度极快,缈音眨了眨玉眸,下意识紧拽他前襟,一时竟是难以反应。
帝子一把将缈音按头入怀,再冲阿诺扬眉,“看见没有,她很会择地而栖。知道我这里更适合她,故而如此顺服!”他表派轻松,缈音却在他怀中挣动不已!只不过他力道甚大,极力压制下,缈音浑身如被枷锁上身,除了只能暗中掐他腰肉,别的动静根本看不出来。
落入众人眼中,她整人就是一副乖巧无比被帝子揽抱入怀的状态。
阿诺保持怀中空空状态。少顷若有所失,环顾四周看了看。广殿华赏,侍者如云,所用非凡,谈笑时风华毕露,落指间筹谋在怀。帝子娑华,天生就是主角,不论立于何时何地皆是明珠胜辉般引首人物。
阿诺眉宇暗了暗。这样的对手面前,他实力确实不济。
帝子一手牢牢按住缈音脑袋,一手如钳横挟在她腰间,姿态倨傲,华目泛冷,“喜欢她是吧?那好,我来帮你清一清家底!”
“清苦渔家出身,有四处透风的板房三间。父亲早亡,家无贮银。上有病母重病难愈,就连前时看病的两百两银子,还是当了她的贴身宝物换来!如今想必也差不多花个干净了罢?”
阿诺脸色黝黑中透着苍白,十指狠狠拽紧腰间早被海水浸透的衣服。
“那你可知,十年红初醒,就算有火中粟加以调引,但日常仍须以人参、燕窝等珍贵营养品调养着方可得活!依现今市价,人参也好,燕窝也罢,皆是按银子以两来计售。而像你这样的渔家,恐怕平时买个东西都只能是按铜板计算的水平!”
阿诺俯低下头去,指节泛白,臂间青筋暴起。
帝子讽笑不止,“世间于姻缘,最是讲求个门当户对。她的出身尚且不论,相信她的本真面目,你有幸目睹过。怎样,阿诺,当她恢复容貌以后,你还能有今日先时之自信之热情立于她的身边呵护么?”
阿诺头低得不能再低,只可闻磨牙切齿。
他这个样子很是娱乐了帝娑华,帝子微微一笑,往怀中俯视一眼,“再则,贫贱夫妻百事哀。就算她自个愿意跟了你,那日后油盐生活,盘算种种,莫说风雅,恐怕终日唯只在铜臭间斤斤计较了去。就连你家中老母,病重无人伺,想必也得她亲手接引屎尿。于那时,想必只能身着粗布衣面成黄脸妇。如此,她还能如给她取名之人期待那般身姿缈如云奏乐勘比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