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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和二十一年,冬。

  京城偏北,气候寒冷。不过十月初,已是连着下了好几场大雪,入目所及,尽是一片银装素裹。本是光秃秃的老干虬枝,因着覆了一层冰雪显得分外莹亮,不复秋日萧索。恰如诗中所言,“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虽然寒风依旧凛冽,却也平添了几分春意。

  崔国公府汀兰水榭正房内,地龙火墙烧的旺盛,更显暖意洋洋,不与外间相同。

  崔兰亭端坐在梳妆台前,身后为其梳发的正是大丫头玉梳。玉梳不负其名,不说别的,就梳妆一道上很有一手好把式。这三年来,崔兰亭已经习惯了由她伺候。一日离不得身。玉梳的手法流利,不过半盏茶的工夫,已经挽成一个流云髻。又用细绳串了珍珠,一圈圈绕在发髻上,最后留下一股环到脑后,与徒留下的一缕青丝缠在一起,由耳后垂至胸前。

  珍珠温润莹亮,衬着崔兰亭本就如凝脂般的肤色,粉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魏嬷嬷瞧着眼前一亮,笑道:“姑娘长得越发好看了!”

  崔兰亭一手托腮,忍不住往自己脸上摸了两把,果真好一副皮囊,虽不过十四,却已能见国色之姿。只是……崔兰亭皱着眉头往铜镜里瞅了两眼,心下感叹:前几年年岁小,还不显。如今渐渐长开,却是与自己前世身为霍明珠时的模样有了四五分相似。也不知是占据了这具身体,使得身体本尊被她的灵魂影响,还是这世上之事冥冥中自有主宰。

  要说这话若放在以前,崔兰亭是不信的。可如今她却是不得不信了。想她身为霍明珠之时,不说见,便是连听都未曾听过这崔国公府崔兰亭的名字。二人毫无瓜葛,可偏偏这些年瞧下来,二人之间却仿佛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

  正思忖间,一身着碧青色棉绫襦裙的女婢掀了帘子进来,手上捧着数枝红梅,却是刚被分到这院子里伺候崔兰亭的画屏。画屏一进屋只瞅了崔兰亭一眼,既不行礼,也不停步,径直往内走,将手中红梅插进窗边高几上的白玉花斛里。

  魏嬷嬷和玉梳都露出不虞来,崔兰亭反倒笑了,“我不是说让去花房取百合吗?怎的弄了这后头院子里的红梅来!”

  画屏撇了撇嘴,头也没回,兀自摆弄着花枝,“姑娘瞅瞅,这红梅开的多好啊!不比那百合差!”

  崔兰亭依旧笑着,并不说话,可那笑意仿佛比外头冰雪还要冷,让画屏忍不住打了个机灵,可想着如今这府里的形势,又挺直了胸膛,“我劝姑娘也消停些。不是我不愿意去给姑娘讨百合。只是这什么时节,哪里是百合开花的时候。也只有咱们这等人家府上有暖房,那也是真金白银的养了一大堆的好手日日看顾着才能养出来的。姑娘这日日要拿百合熏屋子,若是往常倒也罢了。可姑娘也不瞧瞧,今儿这是什么日子!

  这老太太的六十大寿,不管哪个院的奴才都被招去了大半,满府里都忙着呢!便是二老爷二太太都是一大早去给老太太贺寿了。偏姑娘一大早起来,不顾着老太太的寿辰,倒是生出这么多事儿来。那厨房里拿来的菜色哪点不好,放着金贵的燕窝不吃,偏要我去弄劳什子鸡蛋羹。还挑这捡那的,就那么个鸡蛋羹,非得搬出那么多花样,让人弄了三四遍。今儿这日子,不是故意给人添乱吗!这也就罢了。咱们花房一共才培育出多少百合,这会子还不紧着前头贺寿用!我劝姑娘也歇歇吧!省的老太太知道反惹出事儿来!”

  这话里里外外说的一点也不客气,字字句句直指崔兰亭,还隐约道出个不孝来。最后一句,竟是十足的威胁了。

  魏嬷嬷和玉梳气的耳目赤红,恨不得上前撕烂她那张嘴。还是崔兰亭压住了二人的火气,仿佛没听见画屏的指责,不紧不慢地道:“我倒是忘了,你是伺候过二太太和老太太的。”

  画屏听了,以后刚才说了话让崔兰亭有了顾忌,生出几分沾沾自喜来。可崔兰亭话音一转,又道:“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这长辈身边的阿猫阿狗在我们晚辈面前,却也当得了佛了。只是……”

  崔兰亭顿了顿,笑着看了画屏一眼,那笑意甚是诡异,让画屏怔愣半晌,没回过神来。只听得崔兰亭接口续道:“我这庙太小,却是容不下的。”

  画屏面色一白,她虽仗着几分二太太和老太太的势,可到底也知道,自己不是这府里的家生子,不过三年前被买进来的。没有根基。虽然依着卖乖弄巧讨了上头的欢心还算能站得住脚。可既然被指派来伺候崔兰亭,那便算是汀兰水榭的人了。不管崔兰亭在府里地位怎么样,却也是正经主子。但凡崔兰亭不要她。一句容不下,二太太便会卖了她,绝不会保她。如此想着,心里又有几分闷气,偏偏又拿崔兰亭没奈何,只得抽了红梅出来,捧了往外头去换百合。

  待得出了院子,转过拐角,见没人了,到底心里这口气堵着没能疏散不舒坦,恨恨地将红梅扔在地上,踩了几脚,往汀兰水榭的方向一瞥,嗤鼻道:“一个没父没母的孤女,还当自己是大小姐呢!呀!”

  话音未落,但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画屏惊得一跳,回头见是与她一道被分过来的剪影,松了口气,嘘声拍了拍胸脯,“剪影姐姐,你吓死我了!”

  剪影一笑,“这花儿招你惹你了,非得这样作践。”

  画屏撇了撇嘴,自知刚才那一幕当是已经被剪影瞧见了,忙上前挽了剪影的手,“好姐姐!”只这一声,剪影已知晓她的目的。画屏自打进府便同她一处,算得上是她带出来的,虽有几分机灵,却惯会自作聪明,还爱仗势。那点花花肠子,剪影如何瞧不出来。只如今府里的局势不明,剪影心里也没底,叹了一声,道:“你这话还好是我听到,若是别人,有你好看!”

  画屏这些年得了剪影不少照料,见她这么说,便是放过自己,遂也不怕了,反笑嘻嘻道:“我也没说错。谁不知道这府里头是二太太当家,凭她当初是什么身份,如今也不过是寄人篱下罢了!偏还摆好大的谱!你瞅瞅那花房的百合,咱们府里就那么点,全叫她拿去熏屋子了!她也敢!”

  画屏进府不久,且进府之时大老爷已经亡故,二姑娘和三少爷都扶灵回乡不在府里了。对府里的那些门道不清楚。可剪影是府里的家生子,如何不明白。要真算起来,二姑娘和三少爷才是这府里的主子。老国公爷临死之前便着令分了家。这国公府的爵位乃是大老爷继承的。先前那十来年也都是大老爷在撑着。可惜,好人不长命,大老爷不过三十便去了。大太太又因生二姑娘和三少爷早早亡故。可怜,二姑娘和三少爷就这么没了倚仗。

  如今上头的老太太本就是继室,和大老爷没有半分血缘,待二姑娘和三少爷便越发远了。都道原配和继室那就是天敌。老太太哪里能善待大房?这大老爷尸骨未寒,棺木还摆在厅堂上呢,老太太便立马唤了原本分家出去的二老爷又住进了府里。名义上说操持丧事,照顾侄儿侄女,却是生生将二姑娘三少爷挤得连句说话的余地都没有。偌大一个国公府就这么落在了二房的手里。

  谁让人家那是亲生的呢!何况那是二姑娘和三少爷也太小了些。没有人帮衬,怎么对付得了这么一批豺狼虎豹!想当年,二姑娘三少爷扶灵回乡,在余杭守孝三年。这名义上是守孝,可只要心里有点底的人谁不知道,实际上不过是没法子,只能以此躲避出去罢了。

  剪影叹了一声,压下心中的心绪,拉住画屏道:“你少说两句,你进府时间短,前头的事不清楚别乱说话。那花房本就是先大老爷为着二姑娘建的。花了大把银子就为二姑娘开心,二姑娘怎么用不得了!别说拿来熏屋子,就是烧了毁了那也是二姑娘一句话的事!”

  画屏却是半点不放在心上,她要真有这么大本事,这府里也不会是老太太和二太太说了算了!随后又想着本来不论在老太太跟前,还是二太太跟前,都是前程似锦,如今突然跟了这么个主子,心里一阵闷气。看着地上的红梅,恨不得又踩上两脚,眼瞧着剪影就在身边,这才收住了脚。

  剪影看在眼里,眉头皱了皱眉,思忖了半晌,终是决定劝上两句,“你别忘了,二姑娘的舅家!舅老爷可是皇上的心腹重臣。”

  画屏嗤鼻一哼;“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又怎么样?也不过是个草莽武夫。况且,人家远在边关呢!这天高水远的,哪里顾得着!何况,凭他舅老爷做的什么大官。咱们家老太太那可是太后的娘家人!”

  这一句也正好说到剪影的心坎里,剪影怔了怔,呢喃道:“总还有杨尚书!杨家公子和二姑娘打小定的亲事。杨家如今就在京里,总不会坐视不管。”

  画屏噗嗤一笑,下巴扬得更高了。“这可说不准,打小定的亲事又如何!杨家如今的地位,凭她一个孤女也配?更何况杨公子可是今年皇上钦点的新科探花。不说才华横溢,更生得那般俊朗!今年的琼林宴,杨公子打马游街,你是没去瞧!我可是跟着大姑娘去看了的!啧啧!那叫一个好看。京里哪家姑娘不欢喜。我可听说康平郡主是吵着嚷着要嫁给他呢!就是咱们大姑娘,那双眼睛看的都直了!

  不说别的,就说前几天,二姑娘刚回来,杨家不是送了不少东西来,还是杨公子亲自送过来的。可惜,老太太二太太借口二姑娘舟车劳顿,压根没叫人出来见上一面。反倒把大姑娘叫了过去!这其中的意思,难道还不明白!”

  剪影心底发紧。偏画屏说的句句实话,堵得她无法辩驳。况且,画屏说的也正是她心中所顾虑的。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大房和二房的相斗,总要有个胜败。她不像画屏是买进来的,什么时候家里凑够了钱许还能求个恩典赎出去。她一家子都在这府里。没有退路可走。只能选定一方,跟对了主子,才能好活。只是究竟选哪一边才好。如今二太太虽是二太太当家,把持着国公府,但大房却也并非没有机会翻身。可若要押注在大房身上,剪影又有点戚戚然。越想越是觉得烦闷,瞧着一边画屏那得意的模样儿,心里越发烦躁,哼道:“左右不管怎么样,若要惩治你那是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画屏糟了这一呵斥,又思及崔兰亭那句“容不下”的话,脸色白了白,到底不敢再跳蹿,闷闷地和剪影道了辞,转身往花房去。

  剪影怔怔地站在原地,不由自主地往汀兰水榭瞅了一眼,又垂下眼睑来。罢了,再瞧瞧吧!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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