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太叔公虽辈分大,年纪却不过四十多岁,精神矍铄,虽是族长幼弟,但崔家一族,有谁能比得过国公府的富贵,因而全族不过都仰仗国公府罢了。便是族长也是要看国公府的脸色的。只是以往看崔博彦的,自崔博彦死后,便看二房的。
本来今日之事,他是不愿趟这趟浑水的。没奈何自家子孙不争气,为了个风尘女子和人争风吃醋,被人摆了一道,连自家祖宅也输了出去,这也便罢了,可谁知对方还是大理寺少卿家的公子呢,这么一来,他们便是有苦也说不出了?而且这事儿若是传出去,自家儿子的名声也就全完了。他子嗣不奉,年近三十才得了这么一根独苗啊。
到现在他都没想明白,崔兰亭与崔临河无依无靠,才回京不过十来日,怎么会知晓此事,还遣了人送回了老房子的房契地契,私底下与大理寺少卿家和解了。在他们看来实在难以解决,只得咬牙准备搬家的事儿就这么轻轻松松摆平了。
为着这个,他也不能不来。便是不说知恩图报,也得让这两姐弟把这件事儿烂在肚子里,绝不能说出来。如今大周与前朝不同,科举可不仅仅看的是才学,若是在之前传出不好的名声,那么便连考都不必考了。风流不算什么,但是祖宅何其重要,不顾父母年迈,连祖宅都能输给他人的人,品性可想而知。
看着眼前的情景,三太叔公十分为难,一边是自己儿子的前程,一边是太后幼妹,不论哪一方,他都不想得罪。可是还没等他开口,崔兰亭已经跪了下来,“求三太叔公为兰亭做主!”
崔临河也跟着跪下,“三太叔公看着我们长大,当知道我们姐弟是什么人。虽不聪明,但也幼承庭训,深受父亲教诲,仁义礼智信孝勇,一刻也不敢忘。”仁义礼智信孝勇。失其一,科举不取。这是太祖定下的规矩。崔临河这是在提醒他莫忘了他儿子的事。
“如今姐姐遭此罪过,本已是心下彷徨,怎能背上目无尊长,残害姐妹的不孝不悌之名。这话传出去,让杨家怎么想姐姐,我外家又如何看待我们姐弟!”
杨家自不必说,这外家自然指的是飞龙大将军了。若是往日还罢了,但是今日杨夫人的种种举措,明显是站在崔兰亭二人一边的,况且前不久边关大捷,这飞龙大将军活捉了托合王子,想来不日就会回京。
三太叔公将双方势力放在杆秤上掂了掂,没有轻易开口。
王氏本是不怕的,哼道:“三叔公来的正好,正该好好瞧瞧。”捧着崔明芳的脸给三太叔公看,“兰亭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三叔公即来了,不如便评评这个理!”
“住嘴!说什么胡话!”到底老太太见的人多,虽不明白三太叔公为什么回来,却知道即便不帮着崔兰亭,也绝对不是来帮着自己的!为了保住崔明芳,这口气她不忍也得忍了!
“今日之事不过是明芳中邪魔怔了,闯出祸来,兰亭好心让她清醒些,不小心摔倒罢了,如何成了兰亭的不是!我知道你心疼明芳,但也不能如此掰扯上兰亭!”
王氏愣了半晌,没反应过来,老太太怎的突然帮着崔兰亭说话了。正要开口,老太太又道:“赶紧带着明芳下去,好好请个大夫瞧瞧,再去广济寺请了大师来看看。”这是要定死了崔明芳是中邪了。中邪魔怔怎么也比残杀姐妹强。
“多谢祖母为兰亭正名!”
老太太忍住心下恶心,扶起崔兰亭,“好孩子,方才祖母不知事情原委,委屈你了。你大姐姐不知撞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并不是有意如此对你,你别往心里去。你二婶婶也不过是爱女心切,一时脑子没转过来罢了。”
崔兰亭笑道:“兰亭明白的,只是这么一来,大姐姐要养伤,这女孩子脸上的伤可重要的很,若是留了疤痕可就不妙了。二婶婶爱女心切,只怕是如同身受,恨不能代替大姐姐的。如此,二婶婶需得顾着大姐姐,兰亭想着,这时候,怎能再拿国公府的事儿给二婶添麻烦呢!”
王氏惊愕,老太太却是恍然大悟,原来这一环扣一环的,最终目的却是在这里呢!
“你小小年纪,从没管过家的,如何能掌控得住这些奴才。你二婶……”话没说完,便被崔兰亭截了胡,“兰亭虽小,却也知道要体恤长辈的道理。便是府里奴才再怎么势大,也不过是奴才,难道还能反了天去。说到底这也是父亲母亲留下的基业,迟早是要我与临河撑起来的,如今临河也渐渐大了,咱们姐弟很该好好立起来,让祖母享清福才是。没得还让祖母一把年纪为我们操心,让二婶在女儿受伤身心俱疲之际还得提着心思给我们撑着国公府的道理。”
崔兰亭这是势在必得,老太太一口气差点没背过去。
而崔兰亭却笑盈盈瞧着崔明芳又道:“我瞧着大姐姐的模样不太好,还是按照老太太说的,赶紧请了大夫和大师才行。也总得看看到底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给撞上了,还是……”
老太太一颤,如今是崔明芳理亏在先,若不是崔明芳闹出这么大的事儿,她们怎会如此被动!若不是崔明芳这会儿整个人已经撑不住完全晕靠在王氏怀里,老太太恨不能一拐杖打过去!这脑子究竟是怎么生的,便是想要崔兰亭的命,也不能直接自己就拿了剪子来杀人啊!这不是自己将把柄送给别人吗?
只是事已至此,到底是自家血脉,老二又子嗣单薄,并无庶出,崔明礼又是那么个模样,今生只怕也就那样了,因而崔明芳不容有失。
老太太叹了口气,“果真是长大了!你说的对,就依你!”
王氏一惊,“母亲!”话刚出口便被老太太瞪了回去,“这两日整理整理账册库房,交给兰亭吧!”
崔兰亭笑了,“倒也不必这么急。咱家里的生意多,家里的册子容易整理,外头的可需要些时日。过几日是父亲忌日,我已和慈云寺的方丈说好了,与临河一同去寺里斋戒七日,为父亲祈福的。明日便启程,二婶慢慢来,只需待我们回来了再交给我便是。”
好大的胃口,本以为崔兰亭要的只是管家之权,原来要的是崔家的家底,内外兼掌啊!只是话已出口了,老太太也不能再说出什么。只得认了。
崔兰亭眼睛眯了眯,这才道:“听说广济寺的普惠大师素有禅名,不如明日去请了来为大姐姐做做法吧!被不干净的东西撞见了,可不能随随便便了事。只是我和临河明日要去寺里,倒是不能陪着大姐姐。”
这便是松口承认崔明芳乃是中邪了。老太太松了口气,“你们是为父亲祈福,自去你们的,你大姐姐有我和你二婶的。只管放心。在寺里住上七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又是这大冬天的,多带些东西去,也多带几个人照看着。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差了人回来取!”
目的达到,崔兰亭也乐得与老太太带着一张假脸扮着你慈我孝的戏码,等二人都觉得没什么话说了,这才与三太叔公道:“劳烦三太叔公跑一趟。”
三太叔公连称不敢,事儿完了,没他什么事儿,也没得罪了哪方,可是心却更加不能平静了。看了看崔兰亭,又看了看崔临河,这姐弟俩可不是省油的等。这崔国公府大房二房之争,谁胜谁负,还不知道呢!
好容易送走了众人,崔兰亭这才与崔临河说上话,“你什么时候去请了三太叔公来?”
崔临河不理,背过身去。崔兰亭知他生气,倒了杯水递过去,仍是转过身不接,崔兰亭嗤笑,“呦,这是让姐姐给你赔罪不成!”
崔临河一滞,气道:“姐姐什么都不和我说,有什么计划也不告诉我,姐姐也不想想,今日这事儿多危险,若是真伤了姐姐怎么办!”吼完了,又觉得到底是自己长姐,这种语气有些过分,何况,自家姐姐做了这么大的局,以身犯险,为的还不是自己吗!便是不告诉自己,也是不想自己担心。
如此又软和下来,“姐姐可知道,我听闻消息的时候,着实吓坏了,还好姐姐没事。不然我非恨死自己不可!”
“好了!是姐姐不对!以后有什么计划都事先和你说好,这总行了吧!”
崔临河见机得寸进尺,“需得我同意才行!我才是一家之主呢!”
崔兰亭笑着应了,“天还没亮,还有些时间,你且先回去补补觉,待天亮了,咱们再出发去慈云寺!”
其实,她没有同崔临河说实话,崔明芳此举着实不在她计划之中,只是凑巧碰上了,正好借题发挥罢了。但是崔明芳的事情,也同样不简单啊!
崔临河走了,崔兰亭这才冷下脸来,道:“去将剪影叫过来!”待得玉梳唤了剪影过来,却只一句,“外头跪着!”弄得整屋子丫头一头雾水。但见剪影一句话也没说,起身往外去,跪在外头廊下,便知这主仆二人心里是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