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我杀了你?”赫连鸿冷硬地问。
“怕,但你会杀我吗?”我笑着反问,然后冷眼看着他将拳头握紧再松开,便笑得更欢了,“看来你已经有了答案了。”
“你总是这样讨人厌!”赫连鸿愤愤地再次将拳头握紧,清冷的目光里杀气十足。
“是呀,我是挺讨人厌的!”我笑了笑,“但你也未好到哪里去,这场游戏里,我们大家都是棋子,大家相互利用,共达目的而已,所以我们都是一类人啊!”
“什么意思!”赫连鸿警觉地问。
我起身,走至琴前,边食指挑动琴弦奏起断断续续的琴音边说:“我虽不知道你为何那么想北苍灭亡,也不知道你为何你会写封信给我揭了刘钰的底,但最终的结果是我得尝夙愿,你达到你的目的。这算不算是种双赢?”
赫连鸿不语,紧紧地盯着我良久才一字一句地说:“在你的心中除了利用、利益之外就再也没其他的东西了吗?”
有吗?
或者说,我能拥有吗?有资格拥有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现在很想念、想念那些已经被我淡忘或者说是深埋了十几年的前世,那里有温暖的家,有死党闺蜜,还有一个我暗恋了良久却始终不敢开口对他表白的人……生活很平淡,但很幸福。
而现在,数十来年是是非非闪过脑海,一种茫然由心而生,我已经找不回前世那个神经大条、毫无心机的我了。
“呵!你,也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忽地,赫连鸿很突兀地说。
“赫连鸿,别把你那种怜悯的目光丢给我。就算在你眼中我是个不哲不扣的小人,可就我这么个小人也有自己的阳光!否则,早在三年前我已经把大东搞垮、北苍毁掉!报复这个世界、报复这个世间的一切,是我活下来的理由,也是动力。我所遭受的痛苦是你一辈子也不能明白的!所以,你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来评价我!”在听到赫连鸿的话后,一把掀翻了琴,冷冷地看着他说。只因我心中那要叫理智的弦断了,这一世,我最恨人说我可怜!
“……你!”赫连鸿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我,而我在他的话还未说完时接着道:
“北苍要亡,早在我的计划之内——但凡我决定了,就不会改变。除非有意外发生,可惜,再也没有意外了。如今,就算是神也不能阻挡我把这个世间推向火海,把它变为人间地狱!背上历史的骂名又如何?身后之事从来都和我没有一点点关系!赫连鸿,我劝你趁我现在还没改变注意前你就离开,否则我不会对任何人手下留情的。”
赫连鸿惊愕地盯着我看了半晌后,说:“你真是个疯子!”
“你说对了,我早就疯了。”我扬唇笑了,“当我不得不背上这一切的枷锁时,我就已疯了。”
“真想杀了你!”赫连鸿恶狠狠地扬起手中的匕首。
“如果你杀了我,这天下会乱得更快;如果你不杀我,或许待我心情一好,这天下会乱得迟一些。”我无所谓地耸肩,同时酒劲上升,眼皮越发地沉了,“现在我困了,不和你说了,晚安。”
不理会赫连鸿,走到榻上往上现一躺,便睡了过去,却总睡得不安稳,好似灵魂脱壳,好似看到了时光轮台,又好似在看黑白电影,今生前世都快速翻过;然后是一片茫茫大雾中奔跑着,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跑了多少路,只知道很累很累,累得只想一睡不醒时,一双手伸到了我的面前,他一身玄衣,脚踏七彩祥云,耀得我睁不开眼,也看不清他的面庞,却能清楚地看到他的柔和怜悯的目光,让我一下子平静、安心下来,更让我相信,只要抓住他的手,就抓住了永远。
可同时,另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不要伸手,不要伸手,那双手曾会把你推向地狱!
最终,我还是抓住了他的手,他的手很冰,很冷却很软。
紧接着,场景飞转,我站在了绝壁边,手中依旧握着一件东西,很冰、很冷也很硬或者说更利——因为我看到满地的红,铺在白茫茫的地上,美得惊心动魄,艳得倾国倾城。
剑的一端在我的身体里,可我却感觉不到疼,甚至口中还无意识地喃呢着:“你……终于……还是杀了我……”
剑的另一端握在一双手中,那双手我很熟悉,因为前一秒我还握过他。手的主人一身圣白,同样的,我看不清他的容貌,而他的眼睛平静无波,遥远的声音淡漠地响起:“我能救你的命也能取你的命!你犯下大过不知悔改,你的业障太深,魂飞魄散是你最终的结局。”
“这不是你早就计算好了的么?现在不过是如你所愿而已!我不过是个集天地所有阴暗所生的凶兽,毁掉我,就等于毁掉天地间最大的威胁!但我偏不让你如愿,我上邪在此以天地下咒,若我魂不灭,他日我定要亲自让凡间大乱!若我魂灭,我要这天地间所有情人都不得好死!”身体里似有什么东西在散去,能清晰地感受到生命力地流失,可我一点也不恐惧,甚至还有一种解脱的快感,心下很明朗,明朗到情不自禁地高呼,“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上邪啊上邪……”
“皇上,已寅时一刻,您得起了。”
在冬喜的唤声中,我慢慢转醒,头很昏,身体很累,心更累,像是经历了生离死别悲欢苦喜,又像是经历了千年万载沧海桑田,各种情绪搅在一起,竟不知该如何形容是好,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脸,摸到满脸的水。
我……哭了?在梦里?可梦里梦到的是什么?
“皇上,已寅时一刻,您得起了。”
冬喜的声音再次传来,我才回过神来:“进来。”
一连两日,我没召见任何人,只是闲坐在帐中,想着一些没头没脑的事。第三天,傅王爷带着一群人来回说军队已整装好,即刻可起身回朝,正谈着回师路线时,一守门的侍卫突然走进来说:“禀皇上,左丞相、藤原将军、司徒总督求见。”
“叫他们进来。傅王爷,行军路线的事,你们且商量好直接告知朕即可,先退下吧。”
“……皇上是要臣随皇上回京?”傅王爷没立即答应,想了想问。
我摸着下巴思考:“理论上是这个意思。这次打了胜仗,傅王爷功不可没,朕可得好好奖赏你。但这一时半会儿朕还没想到赏你什么,只好让王爷你随朕回京,待朕想好了就直接赏给你。再说了,傅王爷也是多年未回京师了,何不趁此机会回京瞧瞧,和故人见见面聊聊天也是种乐趣。至于傅王爷守地上的事嘛,就先交给修元打理吧。傅王爷以为何?”
傅王爷没了声,墨迹了半天才说:“谢皇上恩典。”
我打了个呵欠挥了挥手:“那就先这么着吧。”
这头傅王爷等人刚出去,刘钰、藤原慈、贺宽,不应该是司徒宽就走了进来。一翻君臣礼后,藤原慈首先站了出来说来意——攻城容易治城难,北苍王室灭亡后,北苍民乱了。
“呵!民乱?!藤爱卿,朕给你的军队是用来做什么的?”轻轻把茶杯放在案几上,笑眯眯地问。
“可百姓都是无辜的,一味打杀镇压根本不能真正让北苍百姓服我大东。”藤原慈拱手。
我挑眉一笑:“藤原慈,看来你在边塞几年把我的规矩忘得一干二净了!”
藤原慈咚地一声单膝跪地沉声道:“末将越矩,请皇上降罪。”
我单手轻击案几:“那就按着朕的意思做!告令北苍众,他们一人不服朕,朕就杀一人;十人不服杀十人,百人不服杀百人!别人打战屠的是城,到朕这里,朕不介意屠国的!”
“那皇上何不把我先杀了!”司徒宽怒目而视,“我就是那第一个不服你的人!”
“朕知道,但司徒家没有杀自家人的习惯啊!”我侧目微笑,右手轻抚着左大拇指上的玉戒,“朕就是要你好好地活着,活着看朕是怎样蹂躏北苍的!这是你们赫连家欠我的——出来混,总归是要还的,不管是等了十年还是二十年。”若不是赫连哲与我那便宜皇帝爹的那点破事,若不是赫连哲对我那便宜皇帝爹下死手,现在的我也许我会是一名公主,虽不能无忧无虑地过活,但也不会像现在这般痛苦。“我不是个大肚的人,别人加注在我身上的痛,我会十倍、百倍地还给他!所以,司徒宽,我劝你还是乖乖听我的安排,否则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要知道,天堂和地狱,不过是一念之间。”
“疯子!赫连鸿说得没错,你就是一个疯子!”司徒宽愤愤地吼。
我轻轻一笑,并不生气,疯不疯,我自己知道就好。忽视线与刘钰相撞,脑海中却浮现出一个人影,可惜我看不清那人是谁,只知道对他有种莫名的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又好似他就在眼前,心忽地惊跳了一下:怎会有这种错觉?
“朕乏了,你们且退下吧。”揉揉额心,把那错觉归为没有休息好。靠在榻上闭眼假寐,听着两个人的脚步渐行渐远,脑袋又一是阵疼:“左相还有何事?”
“为何不直接告诉他,你这样做只是为了保他一命?”
“朕听不懂左相在说什么。”我连眼也懒得睁开,手慢揉着太阳穴。
蓦地,我被一重物压倒在了榻上,双手亦被压制在头顶。恼怒地睁开眼,冷冷地瞪着压在我身上的刘钰,铁面的冰凉与他呼吸的热气刺激着我的面颊,一瞬间,脑袋空白一片。
“呵!我忘了,麒麟最擅长的就是什么都懂装不懂,什么都明白却假装糊涂!”
“人生难得一糊涂!”我下意识地接了一句。
“我瞧着是你揣着明白装糊涂!”刘钰以腿压制着我试图反抗的双腿,俯身贴近我的耳边问,“告诉我,为什么要保他?你知道他身上流着的是赫连家的血。”
我反抗不成,再听他这么一问,怒火直奔胸口,冷笑道:“这是我的事,与你何干!只凭你能保人,我就不可以了?”
“你还在生我的气?”刘钰莫名地笑了起来,“雅芙的事只是件小事,我放了她只因我欠了她的恩,我和她之间什么都没有。”
这算什么?解释?靠!有这样解释的吗?什么都没说清楚,听得我莫名其妙!我没好气地说:“你想多了,还有,放开我!”
“麒麟,你我之间是有婚约的,单是你我都快应付不了啦,我怎么可能还去招惹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