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世再见到德敦太后,文绿翩也有些激动,内心更多的却是愧疚。前世她一心一意地讨好着恪靖侯府众人,甚至不惜放低自己郡主的身份,久久也不来看望皇外祖母,还听信谗言,总是不信皇外祖母对自己是真心的,可皇外祖母虽然恨铁不成钢,内心依然十分疼爱自己,甚至在自己执意要嫁给诚王唐骁华时,主动帮忙说服皇舅舅赐婚,一路为她保驾护航,不让她受一点委屈。而自己呢,内心始终觉得祖母更亲,对皇外祖母一直防备和疏离。看着德敦太后身上浓郁的白光和眼里的关切,文绿翩更是愧疚了,暗暗发誓今生定要好好孝顺德敦太后,不让她老人家再为她担忧。
漾开一抹真诚的笑容,文绿翩虽然激动却还很理智地端庄大方地行了个标准的礼:“外孙女参见皇外祖母,皇外祖母万福金安!”
“好孩子,快过来!”德敦太后既激动又欣慰。
一旁的季姑姑早就扶文绿翩起来了,文绿翩忙走上前,扑到德敦太后怀里:“皇外祖母,翩翩好想你哦。”
德敦太后笑颜逐开,摸了摸文绿翩的头,假装气道:“你个小没良心的,都整整一个月不曾来看哀家了,还说想哀家呢,哀家可不信。”
文绿翩眨眨琉璃般的杏眼,耍赖地道:“人家知错了嘛,皇外祖母不许再生气,人家以后天天陪着皇外祖母,皇外祖母可不许嫌人家烦!”
德敦太后目中闪过一丝诧异,文绿翩因为母亲早逝,父亲一年前也过世了,原本就安静的性子变得更是沉默寡言,平时见了她也是恭敬中带有疏离,不曾如此亲近过,更不用说向她撒娇。
却说文绿翩也很诧异,手上的鸡皮疙瘩都在跳舞了,没办法,前世都不曾这样撒娇过,刚刚不知怎地就做了。以前见到傅舞阳、文妙姝在文老夫人跟前撒娇,她还很羡慕,偏偏自己就做不来,没想到原来她还是很有撒娇的天分的。
德敦太后诧异过后就是满满的开心,平时的文绿翩虽然举止得体,端庄娴静,很是乖巧懂事,但她却有些心疼,总觉得这孩子太早熟了,不似一般的孩子那样快快乐乐的。现在看着她如同一般的孩子撒娇,德敦太后既感欣慰又有几分心酸。若不是音荷和驸马都不在了,这孩子哪里需要活得这么辛苦呢?她这完全是被逼着提前长大的!虽说自己和皇帝甚为宠爱她,但在恪靖侯府里万事还是靠她自己,没有了最疼爱她的父母,她在恪靖侯府里定是举步维艰,就算文老夫人和恪靖侯夫妇真的疼爱她,怕也有照顾不到的地方吧,偏偏自己又不能直接让她在宫中常住,只能偶尔接过来住住。
心思一闪而过,德敦太后笑道:“皇外祖母可是巴不得你天天陪着呢。肚子饿了吧,先陪皇外祖母用午膳,待用过午膳后再好好午歇,看你脸色还这么苍白,哀家看着就心疼!”
用过了午膳,再陪着德敦太后聊了会天,文绿翩就被德敦太后赶到偏殿午歇了。
待文绿翩过去后,德敦太后轻叹了口气,幽幽道:“翩翩这孩子总是这么让人心疼,哀家本以为她在恪靖侯府过得就算不是顶好的,也不会差到哪去,况且身上又有着郡主的封号,想着恪靖侯府应该会照顾好她,没想到……哼,那个文妙语真是胆大妄为,连音荷留给翩翩的东西都敢明目张胆地抢,那平时还不知怎样欺负翩翩呢?哀家这次就不应该放过她!”德敦太后越讲越气。
季姑姑侍候了德敦太后这么多年,自是知道德敦太后不过是一时气话,安慰道:“娘娘不处置文妙语,不也是为了郡主好吗?郡主定会明白娘娘的苦心的。”
德敦太后又叹了口气,面上带了点无奈,幽幽地道:“希望如此。她没有向哀家提起,想来也是不想追究,既然如此,哀家又何必让她为难呢?况且,她始终还是恪靖侯府的人,跟她们闹得太僵了对她自己也不好。不过,翩翩再怎样,那也是哀家唯一的亲外孙女,身份高贵,岂能任人欺负到这份上?恪靖侯府,也该敲打敲打了!”眼中闪过冷光,声音也带上了威严。
季姑姑点点头,若没人默许,那文妙语又怎敢如此明目张胆呢?
德敦太后和季姑姑以为文绿翩不想追究,悉不知文绿翩不过是暂时记下了,总有一天会算清这笔账的!
……
因为绿翩身子还没好,因此德敦太后也不急着让她去上课,发话让她再好好休养几天,把病养好了再去也不迟。德敦太后既然发了话,其他宫的主子们自然也不敢来打扰文绿翩。文绿翩也乐得享受几天安静悠闲的时光。
这天上午,文绿翩用过早善后就靠坐在紫檀木折枝梅花贵妃榻上看书,雪屏也在一旁帮她整理明天要用的东西,明天就是她第一次到上书房上课的日子。
正在这时,绣屏走了进来,恭敬地行了个礼,道:“启禀郡主,毓秀宫傅姑姑求见。”
文绿翩微笑道:“快请傅姑姑进来。”垂下的眼眸盖住了眼中的心绪。毓秀宫傅姑姑正是文绿翩的姑姑文德妃的贴身侍女,可以说是文德妃身边的第一人。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浅青色宫女装、年约二十来岁的宫女就被请了进来,但见她先是给文绿翩行了个礼:“奴婢见过无双郡主!”
文绿翩笑道:“傅姑姑不必多礼。不知傅姑姑过来有什么事呢?”
傅姑姑站直身子,不卑不亢地道:“回郡主,奴婢是奉了德妃娘娘的旨意,特请郡主过毓秀宫一聚的。”
文绿翩微微一笑,天真地说道:“既然德妃姑姑有请,本郡主自然不会推辞。还请傅姑姑稍等片刻,容本郡主换件衣裳先。”说罢,自进内室换了件衣服方出来。
毓秀宫离德宁宫并不是很远,但在这炎热的六月份同样的也能让人走出一身热汗。
到了宫门口,傅姑姑停下,笑对文绿翩道:“郡主,德妃娘娘在里面等你,请进!”
文绿翩微微颔首:“有劳傅姑姑了。”
刚一进到毓秀宫内,就感觉到一股凉意,不用看也知道屋内定是用了冰块。
文德妃正端坐在紫檀木镶大理石靠背椅上,高挑的凤眼似笑非笑,鹅蛋脸上细眉长睫,面如桃花,朱唇欲滴,化着极其精致的梅花妆,指如葱根,皮肤白皙细嫩如鸡蛋般光滑,腰如软柳,身穿一袭玫瑰红滚银边绣芍药花对襟桃花宫缎的拖地凤尾裙,外罩蝉翼纱纱衣,用一条双印芍药花丝绦束住了盈盈一握的纤腰,丝绦正中镶嵌着一块羊脂白玉,梳着朝天髻的发上插着金凤出云点金滚玉步摇和红梅金丝镂空珠花,耳着镶宝芍药花纹金耳坠,脖子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项圈,手腕上戴着副白玉雕绞丝纹手镯,两手无名指和小指上还带着镂金芍药花嵌翡翠粒护甲,整个人显得妩媚动人。
不等文绿翩行礼,文德妃已经笑吟吟地道:“翩翩不必多礼,快请坐。”
话虽如此,但文绿翩还是极其标准低行了个礼,告了谢方坐到右下首的位置上。
文德妃挑挑眉,含笑道:“翩翩身子好些了吗?在宫中住得还习惯吗?本来姑姑早就应该去看你了,不过不好打扰你静养,你不会怪姑姑吧?”
绿翩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文德妃身上的黑气,忙道:“绿翩已经好很多了,谢谢德妃姑姑关心。本来绿翩早就该来拜见德妃姑姑了,不过之前病还没好,唯恐过了病气,不敢来见姑姑,还请姑姑见谅!”
文德妃眉眼间闪过一丝诧异,这文绿翩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感觉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隐下诧异,文德妃唇角带笑道:“才一段日子不见,翩翩就变得这么会说话了,姑姑很开心。”
听出文德妃的试探,绿翩低垂的眸子快速地闪过精光,轻咬了咬下唇,抬眼,有些紧张地道:“这几天皇外祖母跟绿翩讲了很多,姑姑,这样说不对吗?”眸子中含着一丝不解和紧张。
文德妃当然不可能去问德敦太后,内心嘀咕着也许真是德敦太后教的,否则文绿翩怎么可能短短的几天就有这么大的变化?这么想着,文德妃就把对文绿翩的怀疑丢到脑后,内心更是下定决心决不能让文绿翩留在德敦太后身边太久,否则就不好控制了!
假意地笑了笑,文德妃道:“太后讲的自然就该听着。既然翩翩以后住在宫中,那你有空可得多来看看姑姑,你四表妹跟你年龄相近,想来你们应该很合得来,若是没事可以来找她玩。”并没有正面回答问题,就算暂时不能把文绿翩送回恪靖侯府,也要经常给她洗洗脑,决不能让她脱离控制!
绿翩自然点头应下。文德妃所说的四表妹乃是她所出的四公主唐怡慧,在皇室中排行第九,今年也是八岁,只不过比绿翩小了两个月,为人长得娇憨可爱,可绿翩却知道唐怡慧根本就是个倨傲、刁蛮任性又善妒的人,前世可没少欺负自己,不过她倒是个好糊弄的人,相反,她的亲妹妹八公主唐怡巧却是个不简单的,不过八公主今年才五岁,倒先不用担心。
又陪着文德妃聊了一会,就见毓秀宫的一等宫女紫兰进来问道:“娘娘,快午时中了,可要传午膳?”
文德妃看了看漏壶,道:“传吧。”转看绿翩,笑道,“翩翩中午也在这里用膳吧。”
绿翩脸色微红不好意思地道:“不用了,姑姑。绿翩答应了皇外祖母,中午要陪皇外祖母用膳。”
文德妃微眯了眯眼,笑道:“那既然如此,姑姑就不留你了,改天有空再来陪姑姑用膳好吗?姑姑平时也就一个人而已,偶尔你表哥表妹们才会在。”
“好的,姑姑。那绿翩先回去了。”绿翩有礼地说道。
待文绿翩离开后,文德妃收敛起脸上的笑容,道:“你们都先下去,药儿留下。”
“是,娘娘。”宫女们恭敬地道,倒退着退了出去。
药儿就是傅姑姑的名字,她本就是左将军府傅家出来的,也就是文老夫人身边的傅嬷嬷夫家的侄女,在文德妃还未入宫前就已经开始侍候她了,自然对文德妃忠心耿耿,对文德妃的心思也能猜到几分。此时见文德妃摈退了身边的宫女,自然知道文德妃想说什么,正色地道:“娘娘,看来太后娘娘教了郡主很多,郡主也变了很多,我们以后该怎么办?”
文德妃眯眼想了想,道:“也该为慧儿挑伴读了。”
傅药儿会意过来,道:“娘娘是想把咱们侯府的三小姐和四小姐接进来?”
“不,”文德妃摇摇头,目光高深莫测,“不是妙姝和妙语,是妙姝和舞阳。哼,这次要不是妙语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太后又怎么会那么坚定地把文绿翩接进宫来呢?”
傅药儿点点头,道:“那奴婢出宫通知老太君一声。”
文德妃摇摇头,道:“不急,等明日本宫回明了皇上和皇后娘娘再说。”目光幽深,她要做的谁也别想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