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玉宁只坐着不动,看着这六七个丫头都围着桌子收拾起来,眸光淡淡扫过,便一转身子想起来,胳膊却是“无意间”一扫,跟前放着的百合绿豆粥立时反倒,连碗带汤的全洒在了她腿上……
“啊——”她惊呼一声,急忙站起来,碗在地上摔得粉碎,那汤汤水水的,便顺着她的裙子往下淌。
紫丁也吓了一跳:“姑娘怎么了?”
等看清楚了闻玉宁狼狈的样子,她随手抓过身边一个小丫头,就在她背上狠狠地拍两下:“都是些不长眼的小蹄子,让你们收拾个碗碟都不会,还要你们干什么,趁早让你们娘老子把你们全都领回去,大伙儿都清净。”说着,又狠狠在她腰上拧。
这小丫头才七八岁,恐还是个新来的,没有尝过紫丁的厉害,可能亲娘老子也没有对她动过手,汤又不是她弄洒的,还被紫丁打骂出气,疼的不得了,她又委屈又害怕,呜呜哭起来。
紫丁看她哭,越发生气了:“哭,我让你哭。”推推搡搡的又照头上打了两三下,小丫头被打散了头发,直哭的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紫丁这样放肆,闻玉宁不禁皱了眉。
桂香撇撇嘴,站到一边去,桃枝却知道这丫头是谁家的,唯恐给闻玉宁惹事,就急忙将小丫头拉开,推着紫丁还要落下的胳膊:“不过是个小丫头,才进来,又不懂事,说她两句就算了,干什么打人?她娘老子不算什么,她姨妈却是在七姑娘院里当差的,要是她姨妈找来闹,姑娘也救不了你。”
庶出的七姑娘闻玉琳,脾气是出了名的坏,对不顺她心的丫头们非打即骂,却不容别的人欺负她使唤的下人,最忌恨有人轻视她。她跟三姑娘闻玉柔的关系是最好的,管家的孙姨娘也十分纵容,吃住用的,都和她亲生的闻玉柔一样。
同时,总是瞧闻玉宁她不顺眼,尤其出了她生母柳姨娘好不容易有了哥儿在肚子里,却被公认的“罪人”,她的嫡母徐珍娘给活活用药打了下来,因此更恨闻玉宁。
桃枝拿了闻玉琳来吓紫丁,放平时是一定管用的,可这会儿她脾气上来了,只是不听,混拉混扯,骂骂咧咧地还是不撒手,桂香看着闹大了,才笑着过去拉。
大丫头闹个不停,和那小丫头一样年纪的三个小丫头吓得站在一旁,只傻看着三个大丫头将一个小丫头拉拉扯扯个不住。
闻玉宁冷眼旁观,禁不住在心里冷笑。不过洒了一碗汤,就看清楚了这些个丫头们的真面目,耍威风的耍威风,和稀泥的和稀泥,只一个春桃知道顾全大局,还算妥当,可一个人却是忙不住。几个丫头,都把她这个主子小姐撇到了一边。
若今日事件是她掉到了水里去,等这些丫头闹完的时候,她都已经淹死了。
……衣裳忽然紧了紧,她低了头,只见一个穿着墨绿色小袄的小丫头,拿着手绢,小心翼翼地擦衣服上的汤水,还拉了一把旁边的丫头:“还不去倒水。”
那小丫头才回过了神来,害怕的瞅一眼闻玉宁,看她不似紫丁那样凶,并没有生气,便对她咧嘴一笑,飞快地跑去端水了。
两个小丫头纯真的笑容引得闻玉宁心情明朗了许多,便问她:“你叫什么?”
小丫头急忙行了礼:“奴婢叫佳蕙,姓林,爹娘都叫我蕙儿。”
“林佳蕙?蕙儿,这名字好,是谁给你起的?”闻玉宁又问,虽不知是哪个字,这名字都在丫头们的名字里格外的出众,想来给她起名字的,是个读过书的人。
蕙儿面上显出迟疑来,小心翼翼地,才小声说:“……我表姐,芸香。”
芸香,闻玉宁觉得仿佛在哪里听过,却一时想不起来。
将这二字记着,再低头看为她做事的蕙儿,是个懂事聪明的丫头,眸光一转,便唤了还闹个不停的紫丁桂香几个,指了蕙儿。
“桌上的饭菜我没用什么,紫丁,你带着这蕙儿,把这清淡些的青菜炒豆腐,冬瓜排骨汤,给我哥哥送过去,桃枝,这油焖肘子和油炸芙蓉丸子,就都给七妹妹。”
正拉扯的紫丁和桃枝等人,都是一愣。
闻玉宁皱了眉。
最会察言观色的紫丁立刻醒悟过来,想起大少爷闻司礼温文尔雅的风范,心怦怦直跳,下意识抬手捂脸,看桂香妒忌地看着她,忙收了手:“奴婢这就去,一定把这件事给姑娘办的妥妥当当的,我平日里跟醒松院的丫头们都很熟悉呢,就是绿筠姐姐跟我的关系也是最好的。”
绿筠是醒松院里的管事大丫头,闻司礼的一应内务全都由她在打理。就是管家的孙姨娘,还有她身边张扬跋扈的宋嬷嬷,见了绿筠,面上也全都堆着笑,十分的客气。
紫丁平日里伶牙俐齿的,这会儿说话却有些结巴,颠三倒四。
闻玉宁只当没看见她尴尬,又对桃枝说:“你再拿一副王焉知的字帖送给二姑娘,三姑娘那里就送一罐大红袍。”
她们长房共四位小姐,她住最大的芳华园,三姑娘闻玉柔住在翠竹园,排行第二,乃是庶长女的闻玉芳则和七姑娘闻玉琳,一起住在沁香园。要给闻玉琳送东西,也不能少了她们两个。
闻玉宁再次的吩咐,丫头们都听了清楚。
紫丁和桃枝便说:“奴婢知道了。”说完,便各自办理自己的差事。
闻玉宁点了点头,由桂香扶着,回到内室里头换衣裳。
紫丁忙忙地带了蕙儿去了醒松院,走路似一阵风一般轻快,满脸是笑,竟浑然忘了蕙儿提的食盒里头,是两样腥了、臭了的冷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