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身不灭,则永存。
慕菀的身形消散,思绪模糊,以为又去了一趟鬼门关,待重新凝出身体,恍然道,“金身不灭,则永存。”伸出手来,望着掌上金光流动,继而转入丹田,由丹田生发出一股蓬勃的力量,游走在四肢百骸,在七七四十九个大周天之后,慕菀重新睁开双眼,已经恢复大半。眼睛里还沾着一些的血红,她抚上自己的唇角,拭去殷红的花瓣,“帝和,自此之后,我自是不欠你了。”眺望远处天空,澄澈如洗,身后却是先时那一个巨大的由结界笼罩的世界,“原来,此一番生死是为了‘脱身’。”
一直以来都不曾在现世走动,慕菀对于这外间的情形所知甚少。思及当初入四方境的缘由,不免叹一句“造化弄人”。当初去四方境是因着万年之劫,如今,这是已经入了劫,还是劫数未至?既然让她成佛,又为何让她去沾染因果?她是毁了四方之境的人,她明明白白地知晓。“毁了,日后重造便是。”
远处的天际乌云密布,一副即将下雨的模样。雷声很大,震耳欲聋。
遥遥望去,陈兵百万,于天河两岸对峙,战鼓声撼天动地。“只剩下魔了。”慕菀心道,身体慢慢虚化,收尽万千佛光,冲着天河处而去。
三界六道,天、地、冥为三界,神、魔、仙、妖、人、畜则成六道,神、魔、仙居天界,仙由人为,人由神渡,故而,天河为神、仙与魔道的分界之地。三界六道、四海八荒,自混沌而来,到得今时今日,主宰九重之天的便是那金乌皇族,上古神祇,高高在上。神魔之间,向来不和,从来都为着九重之天的统治权而战火纷飞。今次,却是不同以往。慕菀心中澄明。此番,或许,不是神灭了魔,就是魔毁了神!“帝和。”
幻化由心,头上长出犄角,面容上映出黑色魔纹,一身黑袍将女子的身形遮去。下一刻,慕菀便出现在魔族大军之中。手上拿着一个狼牙棒,随着周遭的魔族士兵一起呐喊,神识丝丝缕缕,附着在有生命的或者没生命的所有的事物之上。来自四面八方的消息登时汇聚于慕菀的识海,“果然。”慕菀念叨。
“主人。”慕菀不曾想过自己一出现在魔族阵营就会被人发现,难道这万年以来,她的法力竟是减退到了这个地步?抬眼望去,来人身穿白色铠甲,留一头银发,眼睛狭长,魅惑幽深,于时,他正用他狭长的眼睛望着她,那般深的眸光,却是不带半分的威胁,反而是柔软的,没有攻击力的。“你是——”在慕菀把话问出口的那一瞬间,她看到男子好看的凤眼一下子黯淡了不少,仿佛十分的沮丧。
“主人。”男子又唤了一声,他的银发之上忽然长出两只肉呼呼的小耳朵来,一颤一颤地,煞是可爱。
“雪。”慕菀终于认出来人,声音里依旧没放多少感情。努力回想着从前,好多孤独的岁月,是雪陪着她度过的。她身死,它亦魂散。再后来,在临海城的它,失去心智,变作人人口中的“魔”,一魂一魄。再后,是在奈何天里,另外的二魂六魄相遇不识。
“主人。”雪化出本体,匍匐在慕菀脚下,亲昵之态好像还是在万年之前。
慕菀伸出手抚摸雪白色的皮毛,一下,两下,然后收回。淡淡地说道,好像在说一件同她完全无关的事情,“你我主仆缘尽,你自去吧。”
感觉到兽身的雪的身体明显地僵硬,慕菀却是说不出来一句“好听”的话来。从她修成佛的那一刻开始,她好像同所有的一切都“缘分已尽”。内心空虚薄冷,找不到依靠之地,如同无根浮萍,惟愿化去灾劫,登极乐,佛法无边。慕菀不知道,其实她这样的已经不是“佛”了。
“主人。”雪的声音有些颤抖,仿佛不相信眼前所见。主人的周身腾起金色的光芒来,十分刺目。他的身体好像被巨力压制住,无法幻成人形。全身的皮肤仿佛裸露在万剑之下,毛骨悚然,本能地想要远离,却是犹如“飞蛾扑火”,不愿松开。
“你已看到了,我已成佛,你受不住佛光。”慕菀将周身佛光化去,对着依旧匍匐在她脚边的雪说道。
“不——主人。”雪浑身的皮毛炸开,痛苦地吼道,皮毛在一瞬之后尽数退去,他站直,化出人形来。狭长的凤眼如今眯成一条线,嘴角抽搐,很是痛苦,仿佛慕菀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主人,您与雪万载不离,如今雪已经重修人身,缘何不能陪在主人身边?”雪问道。
慕菀看着这黑压压的魔兵,不语。缘何不得陪?这是修佛的代价吗?地藏菩萨尚且有谛听,为什么她不能?好像脑子里有一股巨大的排斥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主导她的动作一般,无人性,凉薄到了骨子里。身体生寒,识海处,曼珠沙华根部,隐约存在着什么。
雪操起慕菀手中狼牙棒,直直往自己的丹田捅去。
当是时,慕菀手指一点,险险阻止住雪疯狂的举动,喝道,“此番,何为?”
雪无比委屈地望着慕菀,就好像当年她从雪原将它带回的时候一样,乌亮的眼珠子里充满着委屈与不安。“罢了,你留下吧。”话音刚落,慕菀同雪的周遭升起一片结界来。结界之上,充盈着强烈的魔气,还有叫嚣的忘川之气。
“主人,是忘川之气。”雪立在慕菀身边,很是规矩,一点都不像当初在临海城的时候,血云一片,污浊一片。
“嗯。”慕菀应了一句,眉头深锁。忘川之气,怎地入了一次四方之境,这到处都有忘川之气了?心神一动,指尖卷了一丝忘川之气在手上。
“不对。”慕菀道。
与此同时,周边的魔兵迅速集结,面目张皇。
忘川之气乃是地狱鬼气之一,最为强烈,神魔皆惧。除地狱之外,她只在“鬼老大”一人身上见过。现下,这铺天盖地的忘川之气仿佛要将这一方空间吞噬。“死的,只会是魔。”慕菀心里一凉,难道说——
彼时。冥界地狱。
“忘川之气的源头可曾查证?”冥王忧心道。身后是此起彼伏的彼岸花海,地狱之中无风,故而这成片成片的曼珠沙华是不会“起舞”的,今次,怕是她,出事了吧?!
冥王百万年一来不曾有过情愫的眼眸一下子被些担忧之色霸占,叫一旁回话的冥官整个的心七上八下,难道说现在的地狱竟是到了这样的地步?眼前的王,难道也没有办法护佑冥界吗?他的身段更低了,小心翼翼地回话道,“禀冥王,已查证,无果。”“无果”两字的声音极轻,仿佛是害怕冥王降罪一般,缩在一边,同这到了地狱的鬼魂一般,瑟瑟发抖。
“哦。”冥王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句,遣退了冥官,随手招来一株曼珠沙华,置于眼前,仿佛看不够一样,好像要把它映入心间。“菀,你可好?”声音飘忽,充满了不确定。帝和要改天换地,现下三界两界都由他掌控,这冥府地狱还能“独善其身”吗?
如同下定决心一般,冥王唤来冥官,吩咐了几句,兀自踱入内殿。
冥官应下了,抬头望了一眼走入内殿的身影,将将看到一角衣袂。随手捏了一个化形诀,朝轮回镜而去。冥界与其它三界不通,大神通者可跨界而行,非者,则由轮回镜取道人间。一不小心,便是灰飞烟灭的下场。人间处处鬼门,却是只余了这一处稍稍安全的。那度朔山,——冥官摇了摇头,只身去跳那轮回镜。
说来也巧,冥官将将跳下轮回镜,就遇上了从不周仙山上回来的谛听。谛听冷着一张脸,一副上位尊神的面目,将冥官给拦了下来。“你往何处?”
冥官哪里想到半途会遇上这么一尊大神,已经是从头凉到了脚底板,又从脚底板凉到了头顶,一个激灵,却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谛听本就存着心事,也不是有耐心的,当即把手掌按在了冥官的天灵盖上。可怜冥官还未反应过来,就被谛听读取了他脑海之中的记忆。谛听放开了冥官,在他的天灵盖上印下了一个佛印,佛光璨璨,对他道,“你且下去吧。”
冥官愣怔片刻,反应过来,好像并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何事,只是冲着谛听行了一个礼,转身跳下了轮回镜。
冥官离去,谛听也跟着跳下轮回镜。“你等我。”他心里喊道,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心里存了一个“她”。
夜有冷香在枝头,吾亦有情在你身。
天河结界之内,慕菀同雪立在一处,好像时光从新回到了万年之前,他们互相陪伴,聊以祭奠无边的寂寥。慕菀将佛光推入曼珠沙华之内,盘腿打坐,底下十二品莲台现身,俨然佛者之像。而雪同样打坐调息,他明白,暴风雨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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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一句雪的话,“暴风雨,将至。”希望喜欢小菀的文的孩子收藏一下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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