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为什么来云阳宫。”郑林夕看着高高的匾额,再看身后浩浩荡荡的随侍之人,心有不解。
身后有几个服侍郑林夕的侍女,在不停的抖动,但却也谁也没敢上前说话。
不怨郑林夕,宇文毓这些时日一直没来,她也少走动,等宇文毓派下人通知她的时候也没有说明什么事情。
“随朕进来。”宇文毓先走了两步,示意郑林夕跟上,并吩咐道,“朕要同郑氏在这呆一天,闲人不要入内。”顿了顿又朝后边道,“你也进来。”一宫人行礼,随机跟上。
进入云阳宫,宇文毓推开了正殿的大门,就只是缓缓的走上去。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阿爷的地方。”宇文毓的话语幽幽,倏的跪在了龙椅旁,抚摸着岁月的打磨依旧锃亮的龙椅,“四年前的今天,阿爷就在此离开了我们。”
原来是开祖皇帝呆的地,怪不得建筑那么精美,郑林夕终于明白宇文邕那天之所以欲言又止了。可惜她当时并不能体味他的痛。
郑林夕也跪在了宇文毓的旁边,用手轻轻搭在了宇文毓的胳膊上,“皇上,逝者已矣。不要再多添伤悲了。”
正说着话,外边突然一声响雷,让宇文毓倏的一惊,好似收到了惊吓,郑林夕拦之不得,宇文毓跌跌撞撞的跑到门口,“阿爷!阿爷你在哪?阿爷,你在哪?你为什么!为什么!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阿爷!你在你就告诉我啊。为什么要让宇文护辅政?!为什么独留我们儿女。为什么!大周就要易主了吗?”
“阿爷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宇文毓瘫坐在地下,“宽仁远度,睿哲博文。空有这美誉有何用?”
看着宇文毓这样的痛苦,郑林夕不知如何来安慰他,只能静立一旁。
诚然,宇文泰①一生识人无数,普六茹氏杨忠②,大野氏李昞③,李弼④,但是到老却糊涂了一把,独独没有识出宇文护这个狼子野心之人。宇文护是宇文泰的侄子又如何,皇位面前谁能无动于衷?
“阿母你先走了,却独留毓儿一人。太后对我很好……可我还是觉得皇宫寂冷。什么时候才能再回统万城呢⑤?儿臣从未嫌弃过您身份卑微。”
“皇上。你想回,奴婢愿意陪您回去。”一直不言语的婢子早已哭的热泪盈眶。“姚夫人生前曾嘱咐奴婢要好好照看您。夫人如果见到皇上现在的样子,该有多心痛!”
“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宇文毓喃喃。
天空依旧那么暗,好像永远都不会再转晴。四年前宇文泰在云阳宫薨逝,北周的天也从此变了。
“我是想立明敬为皇后的,宇文护却百般不愿意。是心虚吧,他害死了岳父⑥和赵贵不够,又害死了于谨,侯莫陈崇。是,我是应该感谢他稳固了宇文家族,可他做的这些却都是为了他自己的野心!”宇文毓一只手撑起自己,抖了抖身上向郑林夕走来,“走吧。”
随后朝那位婢子说,“阿姑,你示意他们都进来祭拜吧。”
郑林夕只听那婢子道了句“皇上折煞奴婢了”便跟着宇文毓离开了。回想宇文毓的话,倍觉心酸。或许历史就是如此,朝政就是这样。几年前,宇文护杀了最有威胁的独孤信和赵贵,自此八大柱国只剩四大柱国,随后宇文护又接连诛杀了于谨和侯莫陈崇,八大柱国在南北朝构建的局面全盘倒塌,只剩一片狼藉。宇文家族的崛起,似乎又暗示了专政,夺权。所谓树大招风,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此时随州—
杨坚初上任,突然对随州的百姓生活起了兴趣,到城口便令马车停下,自己独自进入这随州。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被这稚嫩的童声以及这首诗所引,杨坚不由得驻足。
“你觉得哪里是自己的乐土?”杨坚问向那垂髫小童。但见小童托腮不语,杨坚笑笑感觉自己此举有些痴傻,十岁儿童懂得什么。
“周齐征战,百姓苦不堪言。突厥虎视眈眈,陈国内乱不断。哪里会有我的乐土呢!”正以为小童不会言语什么,可这一言,却让杨坚溢满了赞赏之情。
杨坚弯身,“周国虽不比齐国家大业大,但皇上勤恳执政。有希望的未来不也是一片乐土吗?”
“纵使周国小,可有城池百座,百姓千千万。皇帝一人,如何管得过来?随州连年征战,大人们经常来征税。阿爷阿母总是挨饿。”小孩低下了脑袋。
杨坚若有所思,自顾往前走了两步,却不想撞到了一位老人。
“爷爷!”小孩猛地扑过来,原来这竟是这个小孩的爷爷。
杨坚仔细打量了老人一下。虽已年老,模样算是周正,还肯让孩子读书。好吧现在不是打量人家的时候!
在杨坚走神的这会,一个妙曼女子娉婷走来,扶起了老人。
“你这人是怎么回事!”女子未言,其婢子模样的女子倒开了口。
杨坚见老人家用异样的眼神打量自己,杨坚忙做了一揖,“在下是外地人,初来乍到,便向令孙打听些事,一时神游,刚刚的鲁莽行事还望老人家莫怪。”
“没事没事,我老人家一把骨头了,命硬得很。”
“公子一句鲁莽便可心安理得了吗?像你们这样的贵人岂会在乎别人的感受。”扶起老人,女子一出口便噎的杨坚半天说不出话来。
转了眼神,杨坚看了看这家徒四壁,问,“老人家,你们生活这样,官员都不管吗?”
老人家用看怪物的眼神扫了杨坚一眼,“官员哪会管我们!”
杨坚一笑,“听说新上任的官员是长安来的,政绩不错。”
“官官相护。好从何来?唉……”老人家深深叹了一口气,“不过都一样。听公子的口气像是不谙世事之人,老叟劝你还是早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多谢老人家。不过老人家放心,以后有我在一天,我就不会让此类事再发生!”杨坚猛地攥了一下拳。
见此人言语夸大,却又不像作假,老人又仔细打量了他一眼,发现他的衣装华丽,非富即贵,想到自己刚才的言语,老人有些害怕,“你,你是……”
“呵呵,老人家你不要怕。”杨坚抬手安慰了老人一下,“我就是新上任的刺史,普六茹坚!”
“今日之事,在下深感歉意。”杨坚朝老人家做了个揖又朝女子一揖,“话长话短也无济于事,希望姑娘看在下今后的表现。普六茹坚告辞!”
待杨坚走后,老人也携孙儿入屋,婢女捂着嘴有些不可置信,“小姐,是……是姑爷!”
独孤伽罗⑦一笑,甚是有些调皮,“我总算知道阿母让我来徐州的原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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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内,郑林夕轻轻将含着自己一缕青丝的信笺放在鸽子上,然后看着它飞向远方。
那个彼岸就是徐州,收件人是杨坚。
因为杨坚出任外地,与高长恭相近,郑林夕便时时与杨坚书信,再让杨坚转达。间接的便能与长恭通信。
人们都说古人羞涩,情谊不好表达便向爱人赠向青丝一缕。杨贵妃曾与唐明皇赌气之时便如此做。郑林夕便也效仿,将青丝寄语徐州。
因为郑林夕相信,杨坚会将这情谊转达,给长恭……
①北周开国皇帝,宇文毓的父亲。
②隋朝开国皇帝杨坚的父亲
③唐朝开国皇帝李渊的父亲
④写陈情表那个李密的祖父。
⑤宇文毓出生的地方。因此小名叫统万突。
⑥独孤信,独孤明敬皇后的父亲,被宇文护害死。
⑦独孤伽罗,隋朝开国皇后。独孤信的小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