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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宽大的绣榻上有一只沉睡的黑色蝴蝶,纤巧的身子不时侧过身。

许久没有睡得如此安心了,居然一觉睡到了第二日寅时。女子纤长的睫羽微微颤了颤,余光瞥见耳鬓之间交错的银色发丝,还有一截疑似是被人为斩去的。

斩断情丝,甚好。难为他想到。

她支起身子,半躺在榻上,随手取过前几日他们送来的书,大多是各国正史列传,也有不少文人雅士所撰的皇室轶事,手不自觉地翻到了华国一目,“贺兰裔”三字赫然入目,指尖滑过书页上的一列列墨字,轻柔绵密的紫色流光锦细腻地包裹住旧患新伤,纤细的指露在外头,尚可以自如动作。

女子凤目中掩映着某种柔软的东西,就好像羽毛拂过面庞那样的柔软,会心一笑:“包的比上回好看多了。”

“原来,三小姐是属意华襄王。”

内室烛火摇曳,大殿里无人守夜,故而一片漆黑,从她的榻上望出去只是见了一个影影绰绰的影子。

兰婳音合上书页,手警惕地按住枕边暗藏的匕首,冷声问道:“是谁?”

“沧州惊鸿苑一别已有数月,后听闻姑娘阵前鼓琴,临危之际幸得逸王以身代箭,如此命福甚佳,着实令人嫉妒。”来人声音不大,却自有一股疾厉之势。

她受伤的双手轻轻在膝上敲打着,烛光穿透灵逸的手投于不远处的宫墙上,落下好看剪影,令来人颇为诧异。

“渝州缤纷峡一役,若非定乾军救援及时,恐怕阁下早已魂葬峡谷了吧?”

顾覃青清瘦干练的面庞在黑暗中展开无名的笑意,声如清泉,不徐不疾,“你果然聪明。”青烟色衣衫自暗处缓缓步出,清俊儒雅的脸在微黄的灯下耀动着,手中一把白玉骨扇“唰”的一合,莹莹玉色闪着温润的光晕。

兰婳音侧过头,唇边噙着凉意,“我竟不知这大烟皇宫的守卫现在居然如此松懈,随便什么都能往我这宣和殿里跑。”言语间有些愤愤怒意,暗自腹议这些人实在太狡诈,就连这皇城里也敢这般横行霸道。

来人似是没听懂她这弦外之音,又言道:“顾某该如何称呼姑娘呢?兰三小姐,夜夫人,还是,姽婳姑娘?”

这个问题问得很刁钻,一不留神,就容易落入他的圈套,这三个称呼里头却又有大讲究,背后隐喻的身份更会让她头痛,修眉飞斜,冷声道,“阁下唤我兰婳音便是。”她就是她,不是什么兰家的长房嫡女,与夜昔也未曾行礼,万花楼的事更是不能拿到台面上来。

清俊的脸微微一怔,半晌,一阵清朗的笑声自他胸腔里发出,温润中隐着冷厉。

“大烟皇宫的守卫并非懈怠,只是被你的皇后姑母调去看守一位重要人物了。兰婳音,你若是有兴趣一探究竟,明夜三更,朱雀门外自会有人接应。”

清瘦颀长的身影在宫墙上不断拉长,变细,缩小,最终化为一个点,直至消失。

一位重要人物?

兰婳音双手平摊于绣褥上,目光胶着那深沉的绛紫色流光锦,忽的发现它的边缘极为光滑,不似一般为人撕扯所致,倒更像是……

答案呼之欲出,可她如鲠在喉,实在不能开口。

……

梧桐落,又还秋色,又还寂寞。

“西风恶,数声新雁,数声残角。”

夜昔负手立于庭院中,默默望着不远处那株清冷的梧桐树,久久的,一片微黄的叶子徐徐飘落下来,掉在他脚边。

“自入京以来,你便一直心不在焉,可还是在想那人?”

“哦,她么?”他眸中划过微不可见的失落。

西门黎伸手吸过院中落下的那片叶子,以二指拈在手里,笑道;“一叶知秋,大约是如此吧。”

夜昔长眸一凛,“是啊,快变天了。”

此时,大烟盛京正沉浸于夏秋之交的中秋华宴之中,却没有很多人发觉,这皇城,快要变天了。

一黑一白傲立庭中,默然一笑。

……

秋日的天时常奇怪,一会儿还是艳阳高照,这回却又是淅淅沥沥的一阵雨,叫人着实心烦。

兰婳音倚在美人榻上,单手支着头,一手握着书卷,顺着子窗口透进来的微弱光线来看书上的字,闻着新供的吉罗香,香气一如既往地浓郁,那股子“烈素”之息却是挥之不去,熏得她很是头疼,就连看书页上的字也一晃两个影。

侍女端着几盘点心进来,摆在兰婳音面前的案几上,躬身一揖,施礼欲去。

“等等。”兰婳音扔下手里的书卷,叫住了她,“你去把薰笼里的香给灭了,我闻着头疼。”

小宫女惊恐地摇着头,唯唯道:“这……请姑娘不要为难奴婢。”说罢,两腿一曲给跪下了。

“哟!这又是在唱哪出啊?”戏谑的女声如同魔音入耳,惊起千层巨浪。

小宫女慌忙转身行礼。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起来吧。”兰妏姝广袖一拂,衣袖带风,目光却是转向了榻上的女子。

“何事如此惊慌?”金属质的声音很冷,跪在地下的小宫女身子抖若筛糠,瑟瑟不停。

兰婳音余光掠过宫女的头顶,迎上了兰妏姝的视线,率先抢白道:“无事,左不过是我闻着这香觉得头疼得很,命她去把熏笼里的香给灭了。”

“噢?”兰妏姝凤眉一拧,冷冷道:“这可是外邦进贡的香料上品,怎么我们音儿不喜欢么?也好,那就换作前些日子用的提炼花汁子吧。”

“是。”小宫女施以一礼,仓皇逃出大殿。

“您一定要废去我一身修为吗?”兰婳音眸光灼灼,“您还想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你理当如此。是你坏了本宫大计,你就该为此付出的等同代价!”

这句话就如同芒刺在背,直截了当刺中了她的死穴。

兰妏姝侧身越过她,伸手拿过案几上那几本翻开的书页,却是“春秋三传”里的《左传》,华贵逼人的凤目里冷光乍现,而面上却是依然淡定自若,只是兰婳音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兰婳音拢在袖中的手又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有时候她真想也揪住姑母的头发,不堪忍受这样的注视。

“你还看这种书?”艳红的唇开阖,美目瞥向美人榻上的人。

兰婳音淡淡笑道:“那就请姑母猜猜,音儿最喜欢其中的哪一篇?”

浓丽瑰艳的凤目深邃犀利,面容平静,“《左传?宣公十二年》曾有云:‘困兽犹斗,况国相乎?’”

“困兽”?兰婳音讥诮,甫唇道,“《左传?僖公十五年》有载道:‘今乘异产以从戎事,及惧而变……张脉偾兴,外强中干,进退不可,周旋不能,君必悔之。’外强中干,才比较应景。”她从榻上走下来,一步一步,向着金红的身影靠近。

“您可以灭去一个冥宣侯,那余下的千千万万个呢?普天之下并非只有一个大烟,如今北有华国虎视眈眈,西有白闵、西戎两国联结协盟,南边荆南国主更是少年英才,您还要一味沉溺于铲除异己,这是要让天下人寒心!”婳音扬起脸,她的身量在女子中也算得上是高挑的,但是在兰后面前还是差了浅浅那么一截,气势上亦是毫无逊色。

“姑母,狡兔三窟啊。”

兰妏姝闻言不住凝眉,眸光越过她望向了她身后的断弦琴:五弦皆断,还能奏音?完美如白瓷的脸上涌现惊心动魄的华彩,喃喃道,“‘冥宣侯’?这么多年,已经许久没有人跟我提起他了。”

兰婳音微微吃惊地凝着那张看不出岁月的脸,那双与她酷肖的凤眸里流转着清灵且复杂的炫色,心里头然升起的疑惑似乎有了可解之言。以往也曾听过姑母和冥宣侯的陈年旧事,不过这老账一翻就是一箱子,今日单从姑母的神色来看,坊间传言也绝非是空穴来风。

“姑母可是想起他了?”她有些迷惑,正欲开口,却又闻言。

“那时节,柳絮飞;那时节,星河变;思量渠不与,人间思量误。天潢贵胄羡煞世人,世人却不谙其中恩怨悲愁。浮生恨,欢娱少,千金一笑,相思成灰。”

“姑母……”兰婳音上前,扶过兰妏姝的手,紫色浮光锦冰凉温润的的触感让她一双美目忽的清明。

兰妏姝忽的抓过她的手,冷笑道:“这好像不是我大烟的绸缎,丝质细腻凉滑,若是做成衣裙穿戴行于光下,浮光粼粼,如同金光照耀于湖面之上。不过,这等浮光锦实乃华国特产,可以说是一匹万金。”她顿了顿,冷声质问道:“是华襄王?”好啊,居然敢在她眼皮子底下玩花样,不要命了!

“华襄王?”兰婳音毫不遮掩地露出嗤笑,“烦请姑母把话说清楚,音儿愚钝,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你好!好得很!竟然敢在这皇宫禁内与异国男子私会,如此清傲孤高的你居然敢做不敢认吗?!”阴寒之气丝丝侵入肌骨,眼中浮起的笑意是她最好的掩饰。

兰婳音心下暗道不好,这样一来宣和殿的巡逻守卫这两日必定会大大增加,想要瞒过她的那些眼线谈何容易?看来,今夜想要出去的计划不得不暂时搁置了。

不过,她倒真是很好奇,那个被三方精锐人马严防死守的人究竟是何等身份?

“你说的,本宫又怎会不知?《战国策》载曰,‘狡兔有叁窟,仅得免其死耳。今君有一窟,未得高枕而卧也,请为君复凿二窟。’只要本宫在一日,兰家就能大权在握,才得以在这盛世永屹不倒一日。”兰妏姝转过身背对她,漫漫而行。

“姑母,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啊。”

兰妏姝顿足,回过头,眸光闪烁复杂,蕴含深意,“来不及了……”苍颜叹惋,秋离挽归。

初元六年,是乱世七国中最为动荡、且最为至关重要的一年。此时的大烟皇后兰妏姝已经嗅到了某种焦灼不安的气氛,各路人马蠢蠢欲动。据《烟史。皇后本纪》记载,初元六年,皇后兰氏代帝执政恰满三年整,华国、荆南、白闵、西戎皆派遣来使以贺其喜;同年九月,四国特使先后抵达大烟盛京,又适逢中秋华宴,举国欢腾,共襄盛举。

此时,距离大烟国破,仅还有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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