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他都束手无策了,那她是不是该死心了?
女子自嘲一笑,拉过被子蒙起头想继续睡,但是这一次却无论如何都难以安眠。
她的人生何其荒唐?一直以为施以救命之恩的人原来另有其人,而她,却错爱了一条毒蛇八年;一直在心中抗拒无比的人却是年幼时的旧知,但最后又不知为了什么抛下她独自一人;视为知己的人竟然是处心积虑要谋夺她姑母的江山,百般设计万般手段,灭她满门诛她十族,终偿其宏愿。
恍若隔世啊!
兰婳音忽然明白了那一日高台之下顾覃青说的那句话。
“当年我不知道,但是现在我知道。”
当年他不知他救下的人是她,故而推了兰后赐婚,同时也把她推向了深渊;如今一切真相大白,他悔了,所以想要拼尽全力护住她。
可惜,终究是错了一步。
一步错,步步错。
“顾覃青,既然我们已经错身,那便到此为止。”
至此,老死不相往来。
晶亮的凤眸在月下发出摄魂夺魄的光,猩红之芒若隐若现。空气中,奇异的蔷薇香在无声蔓延。
……
“到此为止。”
兰妏姝高举着寒光利刃,直直朝夜远胸口刺去,飞溅的鲜血一下子扑到她脸上,热血烫得她心惊肉跳。
男子从睡梦中惊痛转醒,望着她因怒恨而扭曲的脸,眸中闪烁,忽然失语。
“妏姝……你当真……如此恨我?”夜远捂着鲜血汨汨的胸口,挣扎着想从床榻上起来。
“我只恨当年不够狠辣,没能亲手了结了你这头豺狼!”女子披头散发地伏在地上低低啜泣,冰凉的泪打在青石砖上,空荡荡的大殿里只听得“滴答滴答”的声音。
夜远的泪,亦未忍住,他跌跌撞撞地来到兰妏姝面前,倒在她身边,伸出颤抖的手,想要一点点拉过她的手。但是每当他触及她的指尖,她就会狠狠甩开。
他靠近,她甩开。
他在靠近,她再甩开。
……
如此循环往复,这一个动作快要耗尽夜远的全部心力。刀子扎在胸口,血在不断汨汨外流,止也止不住,他也没想止住。
“妏姝……”男子低沉的声音里平添几分沧桑的沙哑,他开口,是希望借此吸引她的注意力,好让那只手不断靠近。
差一点。
只差一点点了。
就差一点点,便可以握住那只手了。空寂的大殿里突然静了下来,再没有之前的粗喘声,没有衣袖拂过青石砖发出的“悉悉索索”声,就连那唯一一处可以予她温暖的掌心也开始逐渐冰冷下去。
伏在地上的女子终是止了哭,她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泪,转而伏在那人胸口,静静聆听这什么。那鼓点跳动的节奏与韵律再不会有了,但是她还是不甘心,依然紧紧拥着那早已沉睡的男子,怯生生地伸出那只他之前拼命想握住的手,缓缓滑过,十指相扣。
“远哥哥,别装死了,我知道你能听到。”兰妏姝脸上绽开了灿烂如花的笑颜,她的头紧挨着他的心口。
“妏姝这二十五年,过得很苦,很苦。我知道,你也过得很苦,对不对?所以,就到此为止吧,让我们把这一切恩怨孽债了结。”
“远哥哥,其实……我早就不怪你了……”
“远哥哥,醒过来吧,你该醒过来了。”兰妏姝的眼角滑过两行清泪,她伸手去推他,他却不动。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如今,竟然成真……”
她死死扣住了他的手,安静地躺在他身边,陪着他一同沉沉睡去。
第二日清晨,负责打扫迟暮宫的小宫女一声惊叫引来了两兄弟。
浓墨般幽深的重瞳凝结冰霜,双唇抿成一线,负手立在两人身边,细细看了一会儿,竟然大笑着扬长而去。
夜煜跪在夜远身前,试图去掰开两人交握的双手,却发觉他们的手是早已扣死的,一时眸中神色复杂。
片刻后,他忽然明白了他大哥因何而笑,他也开始大笑,但是那笑却极悲,千言万语在此刻都是苍白无力的。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野史载:“永历元年十一月,北辰初定,废后兰妏姝幽禁深宫,太祖夜探,废后怒起杀之;适逢白闵、西戎蠢蠢欲动,华国虎狼之师挥军北下连克二州,重兵围渝。军情紧急,事出权宜,太子密令,太祖之丧秘而不发。”
后世史家对于“太祖夜探”一事争议颇多:首先,毕竟兰妏姝是前朝皇后,夜远作为新帝不应对其心存不轨;再者,朝凤殿大火,原本内定的皇后柳惜婧新亡,夜远作为夫君此时去探望另一个女人,而且是夜探,那就更加不妥了……
孰是孰非皆留给后人去评价,但是“太祖夜探”之事到底是为这段历史增了几许异色,更是为各处茶楼里的说书人平添了不少茶客。
传言帝京茶楼盛极一时,场场爆满,皆因此故。
……
彼时外界的风云变幻覆雨翻云却丝毫没有侵扰一个女子。
白日里除了来送饭的小沙弥就再无旁人愿意来打扰,晚上楚大夫偶尔会拨冗来查探她伤势,顺便和她说道几句外头的形势,但也是避重就轻,有时还拣些谐趣说。
正当兰婳音状似无忧地躲在东临山上养伤之时,有一个人却已经在北辰边境处为她杀红了眼,一刻不停地疯狂攻城略地,带着满身风尘仆仆为她而来。
贺兰裔来得很快,第二日晚上就到了。兰婳音睁开眼就发现自己被人拢在怀里,身子动了动,那人竟然也醒了,原本澄澈的紫眸却布满了细密的血丝,足可见他这段时日过得并不好,恐怕是多日未曾合眼了,但是她也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这双熬红的眼是为了她。
“醒了?”贺兰裔大喜,唇角向上弯了弯,道:“药已经煎好了,晾一会儿我再喂给你。”
“不想喝。”她赌气地扭着身子背对他,却闻那人一声低吟。
“额——”大概是因为抱着她的姿势太久没变,她忽然一动,他就觉得全身刺痛酥麻,沉声道:“不许动。”
不知是不是因为语气太严肃,他明显感到她的身子一僵,须臾过后,女子竟如吐丝的蚕一般把自己紧紧卷在被子里,将他一个人光秃秃晾在被子外头。
这下某王爷的脸顿时黑了。
贺兰裔稍稍伸展了几下,手脚都恢复了知觉,丝毫不顾平日里风度翩翩芝兰玉树的高冷气质,居然手脚并用如同八爪鱼一般从后面死死贴上了那个“大蚕茧”。
“喂,贺兰裔你给我放手……你信不信我剁了你的手!”兰婳音瓮声瓮气地威胁着身后那人,但是因为她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头也被蒙住了,故而这“威胁”就少了几分恫吓之意。
不想贺兰王爷长长地哦了一声,竟真的乖乖把手从被褥上撤下来,只是那两条腿么……
呵呵。
“腿。”这回兰婳音说得清晰明了干净利落,因为她悄悄掀开了蒙在头上的褥子。
吁——果然蒙着头睡觉就是不舒服,她才待了一会儿就觉得胸口发闷。但是没等她好好呼吸几下,兰婳音就开始后悔自己方才的举动。
因为不知何时有一只纤白修长的爪子已经攀上了她的肩,正不安分地动来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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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吼~楠竹终于又出现了。关于这段时间他去忙什么了,介个么……再说再说。下面就是感情戏的重头戏了,亲们,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