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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兰婳音就推开舱门起身了。这一夜,实在是难以安眠。

外袍被江风吹得“哗哗”作响,一头未束长发荡在身后。她缓步走到底层船舱,发觉昨日安置在此两条小船眼下竟然只余一条,下意识地就要往外跑。等她追到船头处,却发觉那个身材单薄瘦削的青衫男子正扶着围栏走上小船。

“顾覃青。”她喊了一声,但那人却似乎没有听清,颀长的身影静静的立在船头,一叶扁舟随波荡去。

望着那抹青烟色消弭于白雾之中,一抹怅然若失袭过心间。明明就很讨厌他,但是自从知道事情的一切始末之后,却难以真的去怨恨他,就连昨夜的咒骂也不过是想出出气罢了。他这一走,她心里多少会有些古怪。

“他若是想害我们,昨夜便是最好的时机。”清冷的气息随着晨雾一道蒙住了她的眼,心却更加透澈。兰婳音知他还有话说,就耐心候着。

“你坠落揽月台的第二日,他就辞去了京中一切职务,只牵了一匹老马只身出城。说起来那马和他还很有渊源,都很瘦。”说完就转身离开,留下她一人在风中凌乱。

不悲不喜的一番话教她愈发忐忑,一时脑中混乱无比,伸出手搭上肩上这条青色袍子,指尖划过白绒的细腻触感落在心上,生出的内疚却无处可诉。

楚逍的冷心冷情她是比谁都清楚,可是如今连他都看不过去要站出来为顾覃青说话,足以见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多么令人心寒。

兰婳音背靠着身后的桅杆一点点滑下来,索性最后坐到了甲板上,双臂抱膝,把头埋在一双臂弯里,但是有些东西却是如何也逃不掉的。比方说,内疚。

她在船头坐了很久,想了很久,也吹了很久的风,就连双眼都被风吹得发红发涩才重新站起来,默然转身离去。

就在此时,一只尾端带火的三角箭破空而来,钉在她身后的桅杆上。强烈刺鼻的味道呛得她不断咳嗽,被风干的嗓子沙哑得快发不出声来,而此刻的情形却容不得她有丝毫犹豫。

“失火了!快来人救火啊!……”

“着火啦!……”

她用力嘶喊着,不多久,很多光着膀子的舵手就从船舱里出来了;而此刻,不知从何处射来的火箭已如蝗灾一般蜂拥而来,漫天飞火流星不断点燃着船上的一切。穿了衣服的匆忙扒下来去扑火,余下没穿的都冲到货仓去提大桶来灭火。

尾端飞火的箭簇越来越密集,几乎是转瞬之间,甲板上、舱房顶部、桅杆、围栏、硕大的白帆……

她视线馁的一切物品都以肉眼可见的迅速沦陷于烈火之中,人群中不断爆发的刺耳的叫喊惊破天际,利箭穿透血肉之躯的闷响令她惶乱得不辨东西。

鲜血,烈火,死亡。

满目疮痍。此刻的她觉得双眼酸涩得快要流出血来,强自撑着,却呆呆立在原地难以迈开一步,失魂一般望着所有惊慌失措的人,浓重的悲哀剿袭了全部感官。

“愣在这儿干嘛?等死啊?!下去!”一双强劲的手不知从何处伸来,狠狠将她推入底层船舱之中,她脚下一个踉跄,直直扑倒在那一大堆面粉上。

不好!

面粉在高温高压的环境下会产生强烈的爆炸,外面的火势若是不断蔓延,必然会导致货舱内的面粉轰然爆炸;届时就算没有对方的攻击,他们也都是必死无疑。

理清了思路,兰婳音奋力冲了出去,扶着不断摇晃的船身努力搜寻那一抹紫金色。那里没有,那里没有,那里也没有!……

终于,她在一群尸体堆起来的“小山”后面找到了那人。兰婳音不断变换身形躲过流矢,一点点试图靠近他,但船身巨大的晃动却让她整个人仰面倒下,身子结结实实摔在厚实的木板上,头撞击的时候发出咚的闷响。

她努力稳定身形,死死抓着身边一排没断的栏杆移到他身后,用力抱住他想往外跳。

“你怎么出来了,回去!”紫晶的眸子不复寻常柔情,布满了杀伐嗜血之气。女子拖着他不断摇头,想要劝他,奈何声音嘶哑,疼得快要呕血了还是发不出音来。

“快走!……船里有面粉!”嘴巴一张一合声音几近嘶鸣,突然之间漫天杀伐之声从后面传来,贺兰裔根本无暇去分辨她究竟在说些什么。

流矢更盛,他将她护在身后,宽袍衣袖卷起四面八方的箭簇又重新“还射”回去,几声惨叫融在浓重白雾里。

“都给朕放箭!拿下贺兰氏首级者赏千金,晋封千户候!”那个仿佛来自地狱的魔音再度响起在她耳边,女子的面色霎时更加惨白。

此时江面上浓雾不散,他们到底来了多少船只还是个未知数。想来夜昔是为母报仇而来,此番必定是要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昔帝好大口气,本王就站在这里,就是不知道你的手下能不能拿下本王的项上人头。”贺兰裔放肆的笑声因内力鼓荡于整片水域之上,面对如此狂放不羁的姿态,一时间震得对面那些弓箭手都忘了点火放箭。

趁着这空当儿楚逍也从另一边跳上了甲板上,蓝衣有少数破损之处,还溅上了斑斑血迹,幸好没有大碍。兰婳音见机对着楚逍张嘴说话,神情急切,令他也不由严肃起来。

“欸哟,都火烧眉毛了你们还说话。”明澜明逸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抹了一把脸上的血。

下一刻,楚逍脸色铁青地对贺兰裔说了五个字:船上有面粉。

两人都是明白人,怎会不知道这整整一舱面粉究竟意味着什么。

而对面的夜昔不知是不是也听到了楚逍的话,当下命人撤下投石器,继续点火放箭,对着他们船舱集中开火。

“小心!——”贺兰裔抱着她躲过那燃火的箭矢,长眸一凛,通体森冷。

“此非长久之计,我先在此稳住他,你们想办法把船开到他们边上,点火引燃船舱,最后大家一起跳船。”就算到了这一刻,他的声音里还是透着一种从容与冷静。

兰婳音点点头,随众人来到船头,明家兄弟试着去拉帆,而她与楚逍则去掌舵。

“不行,雾太大了,根本看不清。”

“狗皇帝的声音都能听见,肯定离得不远。”明澜憋红了脸去扯那烧的只剩半截白帆,江风一起,风帆鼓胀,船加速向前行驶。

夜昔既然是朝他们放箭。那必然是要顺着风势,否则火势怎么发起来那么快?想到这一点,兰婳音这才恍然大悟,出声提醒。

“是风势。”女子喑哑地突出三字,楚逍勉强听个大概,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两人合力掌舵控制着方向。

没过多久,一面黑底金绣的“夜”字大旗赫然入目,兰婳音抄起火把就往船舱里冲,但是船行的速度实在太快,她还没赶到仓库就因船身巨大的震动跌倒,火把脱手飞了出去,她也顾不上自己旧伤未愈,将全身气劲凝于二指间,对着火把怒喝一声:

“黜——”

纯正的气劲强行扭转了它飞行的轨迹,一簇火苗瞬间点燃了船舱里的面粉。她望着那鲜红的火焰“腾”的燃起,唇角一勾,丧失了全部力气软倒在地,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之后发生的事她全然不知,只是感觉到身后蓦的滚烫,随后“哗啦”一声,身子如同坠入冰窟,那水冰冷刺骨;仿佛听到有一人不断在她耳边呼唤她的名字,有一只手紧紧箍住她的腰不愿松开。

------题外话------

夜昔的心也是极苦的,杀母之仇未得以报,再冷静的人也会忍不住要反扑。好在过了这条水路往后就好走了。

隔着岁月长河的男子,一直站在浮世的红尘中,远望着彼岸华仪锦心明艳逼人的她,只能默默攥紧双手。国仇家恨是永远解不开的死结,缘亦无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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