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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马车上下来,季文泰看了看那个朱红镶金的匾额,脸立马就黑了。

叶殊跟在一旁两眼放光,满脸的兴奋。

欧战南挽着美人在一旁含笑而立,很风度地伸手一礼道:“平王殿下,请。”

季文泰转头睨了叶殊一眼,咳嗽了一声缓缓迈步往里面走去。

进门是一个大厅,正中有一个稍高一点的台子,一群凌纱衣衫的美貌女子正在摇晃着腰肢翩翩起舞,妖冶多姿,边上一个白衣盛雪的清丽女子在抚琴。琴声美妙,舞姿悠扬,下面坐着的一堆男人们摇头晃脑打着节拍,满脸的迷醉。

一个年龄不大的小姑娘看到客人来了,连忙笑脸迎上来领着一从人往后面走去。

穿过了大厅是一道回廊,中间是鱼池,边上种满了各色的花,一簇簇的香艳,沿着回廊往右是一级级台阶,铺着火红的地毯。上了二楼是半筑在河岸边上的临水楼台,四周撑着朱红的柱子,檐下挑着绢纱的灯笼,淡金的帘幕垂坠而下,在夜风里伴着甜靡的丝竹之乐蹁跹翻卷。

几个彩衣飘飘的姑娘嬉笑打闹着从身边跑了过去,留下了浓浓的脂粉香。临窗的一个个桌子上男人们划拳喝酒,闹得不亦乐乎。一个粉衣的美貌女子秀脸酡红,看上去好像是喝多了,一个翻身轻轻落到了桌子上,伴着轻盈柔靡的乐曲摇晃着舞姿,柔韧地扭摆出一个个令人赞叹的角度。

沿着回廊边上一路上了三楼,视野顿时开阔起来,微波粼粼的水岸边上飘着一朵朵莹白粉红的荷花,临水的一串串灯笼罩着朱红的绢纱,在水面上映照出朦胧的倒影。

叶殊终于知道这里为什么叫万国春了。看看那些漂亮的姑娘,清丽可人的,温婉妍丽的,热情火辣的,放荡妖冶的,看上去似乎都是来自不同的地方;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的像北方人,有的像南国人,有的像西北边塞的,有的像琉球岛那里的,甚至还有几个蓝眼睛的金发美女。这里整一整可以开个大华州小姐预选赛了。

前面到了一处厢房,门扇上挂着一个小巧别致的竹木牌子,上面写着“海棠春”。带路的小姑娘将众人让了进去,转身就去吩咐茶水酒果之物。众人刚刚坐定就听到一阵欢快的笑声传了过来,门扇一开,走进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头梳半月髻,一身水红色的曳地纱裙,容貌艳丽,可以看出她年轻的时候也一定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主子,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红衣女子看着欧战南一脸讨好地笑道。

“来看看生意怎么样了,”欧战南笑了笑,“安排一下吧,把海棠给我叫来弹只曲子。”

“是!众位先稍待,海棠姑娘一会儿就到。”红衣老鸨满脸灿笑着退了下去。

看样子,欧战南似乎是这家青楼的主子。叶殊转头看了季文泰一眼,季文泰微微一笑,神色淡定。

两个清秀白皙的小姑娘走进来看了茶,又摆了满桌的茶果点心,不一会儿那个红衣老鸨又回来了,后面跟着四个貌美女子。前三个尚属一般漂亮,最后一个就堪称绝色了,肤如凝脂,寐含春水,估计就是那个海棠姑娘了。

“海棠姑娘可是我们这儿最有名的清倌人,她弹的曲子人人都称赞,众位爷就瞧好吧。”红衣老鸨笑着称道。

接连地又恭维了半天,然后就退出去了,临出去时还不忘了叮嘱着姑娘们好好伺候客人。

海棠姑娘浅浅地笑着朝众人福了一礼,身姿柔美。缓缓走到对面的琴台坐下,理了理琴弦,素手轻扬,一只流畅又缠绵的曲子便欢快地流泻而出。另外三个姑娘分别窝到了欧战南、季文泰和莫荏身边。莫荏面色十分尴尬,身姿僵硬地坐在那里,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和自家殿下一块儿上青楼,这事也不知道是该哭好还是该笑好。

“平王殿下可还满意?”欧战南左拥右抱,一脸浪荡的笑意看着季文泰。

季文泰闲闲地喝着茶,淡淡道:“战南殿下费心了。”

趴在季文泰肩膀上的紫衣女子面含春色,搔首弄姿,叶殊皱着眉头看着,心下里微微生起了气来。我的哥哥也是你能随便碰的吗,真是不像个话。

“美人儿,”叶殊斜斜地往榻边一靠,挑着眉梢朝那个紫衣女子飞了个媚眼,“过来陪哥哥吃葡萄。”

紫衣女子一转头,只见那个俏公子薄粉敷面,俊秀非凡,当下里红了小脸,期期艾艾地挪了过来。亲密地依偎在叶殊的身边,提着一串乌溜溜的葡萄剥给她吃。叶殊一边吃着葡萄一边还伸手搂在紫衣女子的腰间,眯起眼睛魅惑地笑着,看上去颇为享受。

季文泰喝了口茶水顿时被呛到了,皱着眉头看着叶殊,真想立马就把她拉过来揍一顿,才出来多大会儿就学坏了。

欧战南也看到了,两眼满是促狭地笑着看向季文泰,似乎是意有所指。

季文泰微微咳嗽了一声,依旧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喝着茶水。

“平王殿下,不知我们海棠姑娘的琴弹得怎样?”欧战南笑着问道。

原来一曲已经弹完了,刚才光顾着看叶殊耍宝去了,哪里注意到听琴音了,季文泰淡淡点了点头道:“不错。”

“平王殿下喜欢就好。”欧战南挑着嘴角笑着,朝海棠扬了扬下巴。

海棠当即站起身来,缓缓走到季文泰身边坐下,浅浅一笑,给他续了一盏茶水。

刚挪走一个又来了一个,叶殊忍不住掘起了小嘴,不过看她规规矩矩地坐着,就算了吧。

“这里的环境十分不错,战南殿下果然多才多艺。”季文泰闲闲道。

欧战南眉梢一挑,笑着谦虚:“不过是浅浅的涉猎而已,算不上精通。”

“不知战南殿下何时回程,若是有空闲的话,倒是可以去白城逛一逛。”

“白城自然是不错,难得平王殿下盛情邀请,改日一定要去一趟。”

“听说贵国的宰相大人前几日里生了重病,撒手西去了,真是令人嗟叹,深感惋惜。”

“那个老头子早该入土了,没想到平王殿下还对他如此挂心。”

……

两个人你来我往,明争暗斗,言辞间交锋不断,宛如高手过招一般,顷刻便走上了十数个回合。叶殊在一旁听得十分无聊,葡萄吃够了,让怀里的美人换了盘西瓜来吃吃。

莫荏半搂着蓝衫的姑娘吃点心,眼皮低垂着,耳朵却十分注意着外面的动静,以防有什么不测发生。

欧战南和季文泰斗了会嘴皮子没占到上风,感觉有些气闷,放荡地搂着两个美人上下其手,胡乱地亲吻舔舐起来。

叶殊还是不太习惯看这样的真人秀,微微蹙起了眉头。

“莫荏,你带叶儿去下边看歌舞吧。”季文泰淡淡道。

“殿下?”莫荏有些担心他的安危,微微迟疑了一下。

“去吧。”季文泰挥了挥手。

叶殊跟着莫荏出了房门,顿时就听到下边的大厅里热闹非凡,气氛火爆。两个人辗转去了大厅,只见正中的台子上两个美人正在表演杂耍,有点类似于魔术,看起来美轮美奂。

前边的台子下面围满了人,不时地鼓起掌来,欢声叫好,叶殊懒得去往前挤,趴在回廊边上的栏杆上看着,其实这里站得高,看起来效果更佳。

只见那个绿衣女子右手拿着一方浅粉色的手帕,轻轻往上一抛旋转着。手帕一边旋转着一边下落,忽然间绿衣女子伸手一抓,翻手一扬,手帕不见了,纤纤玉手中握着一朵浅粉色的花,娇嫩妩媚。

众人顿时又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叶殊也连连地拍手叫好,看得兴致勃勃。叶殊觉得,这种魔术只要看的开心就行了,何必一定要深究出动作的原理?保留一点神秘感,这个世界才有意思。

叶殊和莫荏正看得起劲地时候,突然间听到上面有瓷器摔破的声音和杂乱声,听起来好像是三楼传来的。莫荏眉头一皱就飞身往上冲去,叶殊也白着一张小脸就要往上跑。

还没跑几步,叶殊忽然感觉腰间抵上了一个硬硬的物什,夏天的衣服并不厚,隔着薄薄的青衫能够感觉到丝丝的凉意传过来。一只大手用力地握住了她的胳膊,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背后低声说道:“不要乱动!跟我出去。”

叶殊心下一惊,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千分之一秒内做出了选择,不吵不闹不动声色地跟着那人慢慢往外面走去。眼看着莫荏早已经跑得没影了,也不知道三楼到底怎么了,季文泰有没有事。叶殊心下里有些焦急,如今腰间顶着一把刀子,弄不好就会被人戳个血窟窿,没有办法,只能先束手就擒了。

暗中握着刀子的男人悄悄押着叶殊往门外走去,没有看到右边廊下一个黑衣男子眼眉深邃,微微皱了皱眉头,慢慢跟了上去。

一出了大门外,脚步顿时加快起来,刀子依旧抵在腰间,那个男人走到了叶殊身侧拉着她疾步往前走去,几乎可以用箭步如飞来形容。一路上磕磕绊绊的,叶殊被拉得险些摔倒在地上,努力地加快步子跟上步伐,一边悄悄地打量着旁边那人。只见是一个大约三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面容平常,没有什么特征,人堆里一抓一大把的那种。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叶殊低声问道。

“闭嘴!不准出声!”旁边的男人低声呵斥道,同时手上用力地握紧了叶殊的胳膊。感觉很疼痛,叶殊估计胳膊快要肿了。

叶殊不敢多加反抗,只能由着那人一直拉着她往前走。既然没有一刀子把她给捅了,那么估计自己应该是还有些利用价值,暂时还死不了,叶殊安慰自己不要害怕。不过万一他要是想找个僻静的地方再杀人灭口怎么办?叶殊微微有些慌乱,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有点背。街上的行人很多,但是没人注意到他们,夜色渐深,很多店铺都开始打烊熄灯了,街上更显得昏暗起来,看不清楚。

渐渐走到了一个小路口,那人拉着叶殊就拐进了乌漆嘛黑的小胡同。前面竟然还有人接应,五六个人迎了上来,把她的双手反绑了起来,一个人竟然还给她口里塞了块破布。叶殊恶心万分,心里想着自己岂能被一块破布玷污了,要不要英勇就义以表清白。不过想了想还是算了,大女子能屈能伸,这块破布,忍了。

先前拿刀子的那人跟旁边的那些人嘀咕了几句,声音很低,语速很快,叶殊一个字都没听清楚他们说的是什么。看来这次绑架是他们早已预谋好的,有组织,有纪律。恩,不好办呀。叶殊不知道到底是谁会绑架她,又是为什么绑架她,想了半天也想不清楚。函国的人?不太可能,季文泰攻打函国的时候她根本不在,迁怒也不是这么个迁法。欧战南的人?也不太可能,他们现在还处在和谈的阶段,绑架她只能使事情恶化,起不到一点好处。

正在叶殊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间前面的人停住了脚步,刷地抽出腰间的长刀,在月色下闪着寒冷的光。叶殊抬头仔细一看,只见对面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身形挺拔,看不清面色,似乎是来意不善。既然是对他们来意不善,那似乎是可以说,他对自己是有利的。当然,最好不是羊从狼手里逃出来,又不幸地落入虎口。

“放了她,我放你们走。”对面的来人声音低沉,冷冷道。

劫持的绑匪们也丝毫不示弱:“赶快滚开!不然连你一起杀!”

叶殊一听到这句话顿时浑身冒起了冷汗,这句话包含的内容太惊悚了。

还未待叶殊多想,两边已经混战了起来,一个对六个,一把把刀剑带着寒光,冷酷无情地砍杀在一起,叶殊小心地躲避着,以免被砍到。

没有人呼喊,也没有人逃跑,有的只是浴血的奋战砍杀,和最终的灭亡。

叶殊愣愣地看着地上模糊的六个人影,或许已经是六具尸体了。抬头看着对面那人,手上握着一柄长剑,在月色下泛着血色的光芒,寒气逼人,叶殊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快走!”那人把剑在地上的尸体上抹了几抹,收回到鞘里。

一只手拉着她急速离开这个案发现场,叶殊心下里紧张到了极点,不知道下一个路口是通向光明还是灭亡。

曲曲折折地拐了无数个弯,叶殊忽然间发现他们又转回来,前面的路口左边就是那家青楼。有很多人在那里搜索着,好像是在找人,应该是在找她吧。

叶殊微微抬起头看着旁边那人,这边正对着月光,看得比较清楚了些。只见那人一身黑衣,面色白皙,五官深邃,剑眉斜飞入鬓,一双眼神灿若星子,正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你是救我的?”叶殊有些迟疑地问道。

年轻的男子轻轻笑了起来,眼神锁着叶殊,颇有意味地道:“怎么,不记得我了?这可是我第二次救你了。”

第二次?叶殊闻言有些惊讶,皱着眉头打量着对方,感觉好像是有些面熟,只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良久,那人见叶殊还没想起来,有些泄气地笑了笑,轻声道:“糖葫芦。”

叶殊眼眸一睁,顿时记起来了!那年上元节她去买糖葫芦,结果和季文熙他们走丢了,没有钱付给大叔,有个人帮她付了钱,原来就是眼前这人。叶殊仔细看了看,真的是他!

“原来是你呀!”叶殊有些不好意思,半晌,又加了句,“谢谢你!”

年轻的男子正待说什么,忽然后面跑过来两个人,连声道:“殿——”

看到叶殊了,又连忙住了口。

男子微微皱了皱眉,又看着叶殊笑道:“他们正在找你,赶快回去吧。”

叶殊点了点头,又道了句谢谢,转身飞快地往青楼那边跑去,季文泰不知道怎么样了,但愿没事。

一跑出巷子口就看到季文泰正在街对面,脸色十分阴沉,正焦急地四处张望着。

“殿下!”叶殊急急跑了过去。

季文泰转身看到叶殊,顿时松了口气,拉着叶殊问道:“叶儿你去哪了?没事吧?”

叶殊笑着点头:“我没事,回去再说吧。”

莫荏去找叶殊了,还未回来。

稍等了一会儿,莫荏有些颓丧地回来了,一看到叶殊,顿时又是满脸的惊喜。

辞别了欧战南,三人驾着马车回了客栈。

原来看表演的时候听到的杂乱声并不是季文泰他们房间的,旁边有两个人喝醉了闹事,在走廊里打了起来,砸碎了一个走廊架子上的花瓶。

叶殊慢慢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季文泰听得一阵阵后怕。

“叶儿,劫持你的那些人有没有什么特征?”季文泰问道。

叶殊默默地想了一会儿,半晌道:“没有。都是些看上去很普通的人,连遮脸的面巾都没带,听声音也听不出来,他们没说多少话。”

季文泰皱着眉头思索着,莫荏坐在一旁满脸的愧疚:“殿下,都是我的错,没有保护好小姐!殿下您处罚我吧!”

“你错的可多了呢,自己好好反省吧。”季文泰冷冷道。

“殿下,莫大哥也是担心你的安危。”叶殊笑着道。

莫荏听到叶殊还为他求情,心下里更愧疚了。叶殊朝他安慰地笑了笑,露出一排牙齿。

季文泰:“叶儿,救你的那个人你认识吗?有没有看出他是什么来头?”

“算不上认识,以前见过一面。”叶殊把糖葫芦事件讲了一遍。

听到叶殊描绘的那人的面貌特征,季文泰微微皱起了眉头,似乎是感觉像一个人。不知道他为何会在这里,若真是他的话,恐怕就危险了。

第二日一早就起程返回了,只是来时是一辆马车,回去的时候是两辆。后面的那辆马车里除了装了一些叶殊带给浅云她们的东西,还坐着一个人,就是那个会弹琴的海棠姑娘。

叶殊皱皱眉头问道:“干吗要带她走?”

“怎么了,叶儿生气了吗?”季文泰笑笑道,“欧战南要把她送给我,为了让他安心,我就接受了。”

叶殊默默地坐着,有些气闷,可是又没办法。

自己的占有欲是不是太强了点?总觉得是别人侵犯了自己的东西,可是其实是自己太自私了。哥哥虽然是哥哥,可是哥哥也要有他自己的生活,不可能永远围着她一个人转。她怎么能为了自己快乐的生活,就要别人放弃追求自己生活的权力?太自私了。

叶殊微微摇了摇头,甩去那些缠人的烦恼,抬头看着季文泰笑了起来,努力地笑得很甜。

季文泰默默地看着叶殊,唇边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第二日午间回到了白城,一路上颠簸,叶殊实在是累惨了,迷迷糊糊地一睡就睡了一个下午。

晚间醒了过来,去花厅吃晚饭,海棠也在,正坐在季文泰右手边,淡淡地笑着看着她。

叶殊反应了半天,终于反应了过来。从此以后,她的生活中就多了一个人了。

不。是季文泰的生活中,从此就多了一个人了。

叶殊默默地拿起筷子吃饭,好像是白城的饭菜不如樊城的好吃,尝不出什么滋味。

吃罢饭随便和季文泰闲聊了几句,叶殊起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下午睡多了,夜里走了困,睡不着。

叶殊数羊数到三万六千只了,并有继续数下去的趋势,正在埋怨自己数学学得太好。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了,叶殊肿着两个眼泡去花营训练,有些没精打采的。

没过几天,营地里就满是流言蜚语,说是叶教官失宠了,王爷有了新欢。不过这些话没有人敢当面说,都是私下里传的,越传越离谱,越传越没边。

弄得那个叫韩佑的小士兵这几天来倍有精神,好几次碰到叶殊,都跃跃欲试地想问问她,自己现在是不是可以喜欢她了。不过看到叶殊一脸冷漠的样子,始终是没敢。

浅云暗地里悄悄地问她怎么了,是不是王爷欺负她了?

叶殊皱皱眉,说是没有的事。

拉着追云去了荒原,叶殊一头栽倒在草地上,再也不想爬起来。

追云迈着散淡的步子在边上张望了一会儿,走了一圈,慢慢走到叶殊旁边卧了下来。

叶殊微微翻过身来朝上躺着,默默地看着蔚蓝的天空。

“追云,我没有家了。”叶殊有些茫然地看着天空,轻声说道。

“师父不在了,文熙走了,哥哥也不要我了。哥哥有了妻子,以后还会有孩子。那里是他们的家,不是我的。他们的家里不需要叶儿。追云,我们一起住好不好?我需要你,你也需要我,我们在一起好吗?”

“叶儿不想自己一个人。”

“我可以给你喂草料,给你梳毛,给你洗澡,给你讲故事,你可以陪我来荒原傻坐,或者四处去流浪,听我唠叨。你不会不要我,我也不会不要你,我们永远在一起。”

叶殊转身抱着追云的一只前腿,把脸埋了起来。

夕阳渐渐落山了,红红的晚霞铺满了半个天空,灿烂的就像是18世纪中期的法国油画,充满了流动的斑斓的色彩。轻轻的风吹过,带走了白日里的最后一丝暑气,空气里渐渐凉爽了起来。

风静静地吹着,拂过了草丛,发出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知名的小虫也在叽叽啾啾地叫着,现在奏着一曲舒缓的催眠曲。夜色渐渐沉了下来,繁星闪烁,亮亮的钻石一般洒满了深蓝的夜幕。

叶殊默默地看着夜空上面闪亮的星,眼皮渐渐垂了下来,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梦里浑浑噩噩的。梦到师父对着她微笑,梦到银珠和她坐在廊檐下面一边绣花一边斗嘴扯皮,梦到文熙带她去看花灯,好长好长的路,好多好多的花灯,一直都走不到头。叶殊默默地笑着,明明知道那是梦,却挣扎着不愿醒来。

其实是心底的懦弱,总想着逃避。

努力地筑起坚强的外壳,以为自己就真的很强大,无坚不摧。

谁的心里还没有点害怕呢,时间一长,习惯了也就好了。

坚强的外壳越筑越牢,慢慢地就变得真假难辨了,坚强一点好,坚强的人走得更远,望得更高。

夜风吹过,到底是凉了一点,叶殊慢慢睁开了眼睛,看到季文泰正坐在旁边,身上盖着他的披风。

看到她醒了,季文泰轻声道:“叶儿怎么不回家?”

叶殊垂着的眼帘慢慢抬起来,笑着道:“不小心睡过去了。”

夜色渐深了,一轮明月挂在中天,圆得像个浅浅的玉盘。沿着荒原边上的小路慢慢往回走去,季文泰牵着叶殊,叶殊牵着追云,回家去了。

第二日早早地就起床了,叶殊洗了把脸去花厅吃早饭,跟季文泰打了个招呼坐下来。

早饭有刚刚做好的豆花,浓香四溢,闻起来就流口水。

海棠来了,叶殊抬头笑着招呼道:“嫂子吃饭了。”

海棠一张小脸羞得通红,默默在对面坐了下来。

季文泰脸上黑了黑,给叶殊夹了块枣糕,让她堵住嘴,吃饭吧。

晴朗的夏日阳光正好,一片明媚,不过巍峨的昭阳大殿上却是一片冰冷肃穆,阴暗处风雨交加。

“边防军六路都是干什么吃的,堂堂的边防大关就由着那一帮鞑子随便出入?”墨金色的帘幕后面,西太后爆发了沉积多日的怒火,一发而不可收拾。

“回太后娘娘,”李大学士上前一步,有些惊恐地颤巍巍地道,“祁州的边防本就孱弱不堪,无法和雁沙关相提并论,那帮鞑子打着嫃颜的旗号攻打当卢城,其势不可阻挡。只是微臣有些怀疑,那帮鞑子恐怕不止嫃颜部落的人,恐怕是蒙着他人的旗号,实际上另有所图。”

西太后冷笑一声:“那依着李大学士的意思,那帮鞑子是哪里来的?不是嫃颜?难道是假颜?”

“这个,这个,”李大学士冒出了一头的汗水,抬起手擦了擦,讷讷道,“微臣愚钝,微臣不知。”

“哼!”西太后拍了下案几,厉声呵斥道,“不知道你就敢胡乱猜测,扰我军心,该当何罪?”

李大学士一听连忙跪倒在地上磕头谢罪:“微臣不敢,微臣知罪。”

“太后娘娘,”郑阁烨老将军慢慢走了出来,拱手行了一礼道,“微臣认为,李大学士说得也不无道理。嫃颜一族如今当上了领主,已经渐渐成为了草原上的领军人物,凡事做起来都要从大局考虑。前番南国那边函国投靠了嫃颜,现在那勒川领主势必应该正领军前往南国,又何来的空去攻打祁州?再说了,上届万国大典的时候,勒川领主想要和我们季国开办互市,已经向先帝送上了九龙碧玺,并且承诺过了自此以后不会再侵犯季国的边疆。”

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郑老爷子微微有些气喘,扶着老腰喘了一会儿,又说道:“现在嫃颜刚刚在草原上站稳了脚跟,不应该这么自不量力,在这个时候来探我们季国的逆鳞。按理说来,和我们闹翻了,对他们一点好处都没有。”

话说这郑阁烨老将军是先帝的先帝打江山时的兵马大元帅,到了先帝的时候又守了十多年。后来年纪大了,就卸官回家,享起了清福。没想到到了孙子辈这一代,朝中竟然无人到这般田地,又巴巴地把老将军请了回来,兼任兵部尚书一职。可怜老将军七十多岁高龄,还要每天天不明就往上爬,颤巍巍地跑着来上朝。不过太后和陛下皇恩浩荡,特许其坐着,能在昭阳殿上坐着上朝,郑老将军也算是古往今来的第一人,这份殊荣,堪可记入史册了。

帘幕后面沉默了一会儿,良久,西太后淡淡道:“那好吧,既然郑老将军都这么说了,李大学士就免罪吧。只是现在祁州已有半数之地落入了那帮鞑子手中,现在该当如何是好?”

众人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傻眼,茫茫然不知所措。

季国的兵力自然是十分强大,只是先前的藩王作乱,军部兵力元气大伤。柔西高原的外围驻扎了整整十二万军队,正在日以继夜,夜以继日地和那萧王爷对抗不止。茔州边上守了三万五千人,既然那平王殿下已经叛出了季国,那就一定要守住他的退路,把他牢牢地锁死在国门之外,断断不能让他再冲了回来。至于肃州那边也是不让人省心,两个都叛了,剩下这个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太后娘娘,不如我们把南湘三个州的海防兵力暂且抽调到祁州,如今海事平稳,海盗已经消失了好几年了。”兵部侍郎李宴起上前一步拱手说道。

另一个蓝袍子的翰林院的大人摇头道:“不可,万万不可。西南的海军要把守六千多里海岸,这么长的战线,缺一不可。一旦我们把海防军调走了,南海的那些蛮夷必会来犯,到时候南忧北患,恐怕局面更不好控制。”

郑老将军坐在椅子上喘着气,还不忘插一句:“柳大人说得在理。”

“东北的塍州呢,伏龙关的第十九路军不是还有五万多人吗?”西太后声音有些焦虑,沉声问道。

“回太后娘娘,伏龙关紧靠着黑水岭,翻过了山那边就是黑水国,长年骚扰不断。第十九路军五万多人虽然不少,但是洒在广阔的黑水长岭上,根本就看不出多少,如今是仅仅够用,恐怕不堪调度呀。”御史台刘大人回道。

“那还有哪里的兵力可以调度一下?总不能眼看着鞑子把祁州给霸占了吧?”西太后生气道。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是一阵愣怔,最后齐齐看向了郑阁烨老将军。

郑老将军思索了半晌,回道:“太后娘娘,如今之计,暂且把柔西那边的兵力抽调一半,调去祁州,剩下六万人守在柔西,应该还可以和萧倾城抵挡一阵子。”

微微沉吟了一会儿,又说道:“娘娘,不如请玄王殿下帮着守关吧,他在肃州那边,紧邻着祁州,若是不反抗,万一鞑子连肃州一起吞了,恐怕就不好办了。”

“不行!”西太后断然拒绝道,“让季文熙领兵,到时候收不回来了怎么办?藩王拥兵自重,逆向倒戈,我们岂不是反受其害?”

“娘娘,微臣可以保证那样的事是不会发生的。”郑老将军抚了抚胡子笑道,“玄王殿下是我一手看大的,他的一身功夫也是我教的。那个孩子禀性纯良,并没有什么大逆不道的心思,而且有些热情冲动。眼看着胡虏鞑子欺负我们季国的百姓却按兵不动,他恐怕也做不到。与其到时候让他强自出兵,闹出了乱子,倒不如我们先做出姿态,让他名正言顺地出手,我们只要派出钦差,在旁监管就好。战事一收,兵符就交回来,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帘幕后面一阵沉默,西太后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现在战事处处吃紧,的确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领军将领了。想到季文熙,西太后微微叹息了一声,淡淡道:“那好吧,就依郑老将军的意思办。”

“太后英明。”众大臣们齐齐高呼。

“王大人,这么短的时间,不知兵马粮草可准备的齐全?”西太后沉声问道。

户部尚书王明远上前一步,拱手道:“回娘娘,库房虽然有些吃紧,不过还够了。再不行可以先从边防海军那里抽调一部分资金,海防军现在都按兵不动,军饷可以稍扣一点。”

“那就好。”西太后点头道。

大殿上闹哄哄的一片吵嚷声,议论着该用怎样的战术,高高的大殿上首,十一岁的天启皇帝无聊地打了个呵欠,又在硬邦邦的龙椅上左右摇晃地挪了挪身子。坐了一早晨了,真是累呀,小皇帝又打了一个呵欠,两眼泛起了泪花。抬手搓着眼皮,感觉真是无聊透顶了,现在的宫里真是越来越闷了。

太阳渐渐升高了起来,下朝了。

大臣们三三两两地往宫外走着,一边走一边谈论着边关大事,标准的一副为国为民的样子。

一身绛红官袍的王明远王大人跟在一个青衣小太监后面,缓缓去了大殿后面的西暖阁。

推开门进去,小太监跟在后面关好了门,退下去了。

“太后娘娘。”王明远拱手行礼。

西太后端坐在上面榻上,手里端着茶盏,冷笑了一声道:“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太后娘娘吗?”

“微臣不敢。”

西太后微微收起了脸色,放下茶盏叹了一声道:“你坐吧。”

“谢太后。”王明远拱了拱手,慢慢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南边的事办得怎么样了?”西太后伸着长长的艳红色的指甲,轻轻拨着雪白的细瓷盖子。

王明远脸色暗了暗,低声道:“抓到的人给跑了,有身份不明的人插手。”

西太后闻言冷哼了一声:“哀家早说过让你把那个小贱人除掉,你不肯,现在可好,如今事情越闹越大,我看看你要怎么办!”

“太后,那个叶小姐有那么紧要吗?非除不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女孩又能做什么,何必非要置她于死地!”王明远声音微微有些怒气。

“呵呵,你以为她是一般的小女孩吗?”西太后冷笑道,“她还在我络锦殿的时候,我就看出她不简单,被欺凌到那般地步,她对着别人还是一脸微笑,掩饰的比我还好。这样深沉的心机,你不觉得可怕吗?更何况,我已经查到了,那个万缕船会的幕后人,不是别人,就是她。”

“你觉得她和那帮子苍山派的余孽搅在一起,能干出什么好事吗?”西太后冷冷地瞥了王明远一眼,“万缕那么大一个船会,说消失就消失了,你不觉得奇怪吗?季文泰待在茔州那个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穷地方,又哪儿来的银钱支撑那么大的军队,还逃到了南国?你觉得,她做到了这个份上,我还能留她吗?”

“可是,她到底是、表小姐的孩子,娘娘你怎么能狠得下心。”王明远眉头紧皱,满脸的痛苦之色。

啪的一声脆响,一个细瓷茶碗就被摔到地上,碎了一地。

“你果然是还惦记着姚碧秋那个贱女人!以前她嫁人了你还不死心,天天惦记着去看她!现在倒好,她都死了多少年了,你还惦记着她,惦记着她的孩子!你眼里到底有没有我?!”西太后怒吼道,一张俏脸满是狰狞,圆圆的杏眼里噙满了泪花。

“出云!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早就把碧秋忘了,只有你一个人,这么多年了,我为你所做的一切,你还不明白吗?”王明远紧抿着嘴角,默默地看着西太后,昔日的姚德妃,往日的小公主。

只是看来看去,却忽然间觉得,这个女人已经变得让他认不出来了。记忆里的那个可爱的小女孩,整日里追在他的身后,缠着他摘花斗草,笑语盈盈。

往事如梦,不堪回首。

“既然你心里有我,那为什么不肯为我想一想?我好不容易坐上了今天的位子,你想让她把我给毁了吗?”西太后哭得两眼红肿了起来。

王明远起身慢慢走了过去,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叹了口气低声道:“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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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现在大家知道为什么姚德妃总是刁难叶殊了吧,喜欢的人的旧情人的孩子。。。

女人的嫉妒心真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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