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明媚,鸟语花香,这天是天启三年,三月初十五。
春日里总是有很多的美好,但是这几天却比较特别。
巍峨高大的碦泽雪山下面,伽蓝城一扫冬日的阴冷,安然沉浸在无与伦比的喜悦中,亟待庆祝他们的王爷的婚礼。
城里的大街清扫的一尘不染,各家各户都挂起了大红的灯笼,喜气洋洋;路旁的银薇树修剪的整整齐齐,一串串雪白的银薇倒挂下来,晶莹剔透,清香四溢;临街的商铺门口摆满了各色的鲜花,姹紫嫣红,争奇斗艳;北边正中的广场上,祭祀的高台四周围满了黄色的郁金香,台阶上铺着一条百合滚边的火红地毯,一直延伸了几百丈长。
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做好,只等着第二天的到来了。
叶殊感觉就像是在做梦一样,走到哪里都是一片欢笑一片祝福,心下里又激动又甜蜜。
中午在厨房里跟着小玉她们学着做宴客用的花糕,慕容嫣大手大脚的也要来帮忙,结果把蛋粉洒了一地,还祸害了一件新衣裳。
小玉讥笑慕容嫣这么毛手毛脚的,小心嫁不出去。慕容嫣一听就恼了,劈手抓了把面粉抹到小玉的脸上,把她变成了花斑猫二号。
叶殊在一旁看热闹,正笑得开心,不想被慕容嫣的魔爪探了过来,也是一把面粉抹到了脸上。三人追着抹来抹去,在厨房里翻天覆地的,一个揉面的大娘把叶殊给拦了下来,一脸和善地劝说道,说这要当媳妇的人了,要稳重一点,要是让外人给看到了像什么话呀。
叶殊顿时感觉不好意思,连忙停了下来,看上去十分受教的样子。慕容嫣和小玉相视一笑,又找到了新的乐子,矛头顿时转向了叶殊,好一顿的调笑。
花糕要蒸好长时间,暂时是享受不了口福了,叶殊三人并排坐在木椅上,聆听做饭的大娘们絮叨做媳妇的一百八十条注意事项。正听得呵欠连连,梳妆的姨娘吕妈妈找不到人了,一听说叶殊在厨房里,顿时一路风风火火地寻了来,拉着叶殊回去修整妆容。
事实证明,做女人不容易,做一个漂亮的女人更不容易。
慕容嫣和小玉一路尾随过去,共同陪着叶殊经历了一遍那些惨无人道的步骤。末了,慕容嫣举着三根手指发誓,这辈子坚决不嫁人了。
话说那吕妈妈什么都不说就先让叶殊泡澡,泡三遍还不止,一泡就泡了五遍,什么玉兰花玫瑰花的轮着泡,熏得小玉都头昏脑胀的。从浴池里爬出来的时候,叶殊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了。
躺在软榻上开脸,叶殊平时没发现自己脸上有什么汗毛呀,结果吕妈妈每绞完一次线,叶殊就疼的想哭,两只眼睛泪汪汪的,好不可怜。修完眉又被抹了满脸黑乎乎的东西,就像是以前在宫里看到的那些娘娘们敷脸一样。叶殊默默在心里感慨,没想到古代的美容妙方已经如此之完善,连面膜都有了。
本想着做面膜可以休息一会儿,可惜不幸的是,她想错了。吕妈妈指挥着两个小丫鬟给叶殊修剪指甲,剪完了磨平,继续剪脚趾甲;修完了洗干净再晾干,一个小丫鬟又仔仔细细地给叶殊涂上了鲜艳的蔻丹。慕容嫣看着十分喜欢,吵着让那个小丫鬟也给她涂了一下,欢喜的紧。
修完了指甲又要磨掉糙皮,叶殊疼的不行了,连连求饶,结果吕妈妈口里答应的好好的,下手却依然是颇狠,看得慕容嫣头皮一阵阵发麻。待轮到背部了,叶殊一翻身,吕妈妈大惊。只见叶殊的后背上长着一道道纵横的伤疤,虽然已经很浅淡了,但是看上去依然是有些骇人。
“这……这可如何是好呀……”吕妈妈顿时忧愁起来,看着那些伤疤又心疼又哀怨。
话说那些伤疤还是叶殊和慕容嫣在选妃的时候被人诬陷,下了大牢时,被牢里的小太监给打的。虽然伤好后也涂了消疤痕的药膏,但总还是不能平复如初了。
叶殊回头看了吕妈妈一眼,淡淡笑道:“吕妈妈没事的,你继续好了。”
慕容嫣也看到叶殊背后的伤疤了,就像她自己身上的一样,不由得就想起在大牢里叶殊那个傻子替她挡板子的情景。慢慢坐到叶殊对面,慕容嫣安慰道:“叶儿你放心吧,萧哥哥一定不会因为这个就嫌弃你的!”
叶殊笑着点了点头。
磨完皮又涂了一身油油的东西,香香的,不知道是什么,叶殊终于得了个空闲,可以好好休息一会儿了。过了大约半个时辰,终于修整完了所有的步骤,最后又是一个热滚滚的花瓣浴。叶殊严重地怀疑,自己现在是不是快要赶上熟透的蛋清了。
萧倾城走进来的时候,叶殊正坐在妆台前梳着头发,众人一看到王爷来了,连忙很有眼色地退下了。慕容嫣促狭地笑着朝萧倾城眨了眨眼睛,拉起小玉就跑的没影了。
叶殊回头看到是萧倾城,顿时惊讶地问道:“王爷,你怎么来了?”
萧倾城慢慢走了过来,拿起梳子梳着叶殊莹黑的长发,一边轻声笑道:“想看看你,就过来了。”
叶殊小脸攸的红了,不敢再多言,默默坐正了身子。
萧倾城轻轻地梳着叶殊的头发,莹黑的发丝在他修长白皙的指间轻轻滑落,柔顺无比。萧倾城慢慢理顺了发丝,缠绕在指尖绾起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微微偏在左边。然后又像变魔术一般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支淡青色的玉钗,轻轻插在了叶殊的发间。
萧倾城默默打量着镜中的叶殊,良久,赞叹道:“叶儿,你真美。”
叶殊闻言很淑女地笑了,其实内心里很想像楚方圆那样大吼一声,能不美吗?!不看看老娘受了多少的罪!
按照礼俗来说,大婚之前的新郎官和新娘子是不能私下里见面的,萧倾城稍待了一会儿就走了,他是来给叶殊送发簪的。那只发簪是一早就找宝石铺子订做的,工艺复杂,精益求精,幸好是及时赶制出来了。
叶殊默默地捻着那只淡青的发簪,愣愣地出神。
夜色慢慢降临了,忙碌了一天的王府也渐渐安静下来,熄灭了通明的灯火,陷入一片沉静。
月色清明,花香醉人,暖风浮醺,光影琳琅。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爬进窗子,叶殊慢慢醒来。
吱呀一声门响,小玉探了个头进来,一看到她醒了,顿时面色一喜,招呼着梳妆的人都进来吧。只见吕妈妈喜气洋洋地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几个小丫鬟,人手捧着一个托盘,衣物首饰花束的一大堆。
叶殊洗漱完毕,愣愣地看着铺着大红绸布的托盘上,那一件雪白的衣裙。
“真不明白王爷是怎么想的,怎么还做了件白色的嫁衣呢?”吕妈妈小声地嘀咕着。
叶殊也是十分惊讶,不知道衣服是不是拿错了。
吕妈妈招呼着两个小丫鬟小心翼翼地把那一件雪白的衣裙展开来,众人顿时一阵惊呼,都看傻了眼。
那一件雪白的嫁衣看上去十分柔顺,听吕妈妈说是什么天蚕丝织就的,里里外外层层叠叠,缀满了小巧的花边;腰线以下缀了一圈珍珠流苏,连延向下,领口袖口绣着银线流云纹,淡雅而高贵。
穿好衣裙,叶殊淡淡地扑了点粉,小玉给她梳了一个十分漂亮的发式,发丝盘在脑后,又轻轻插上了那只淡青的玉簪。额饰也是同样的淡青色,一抹连串的水滴形珠链,中间一颗淡青色宝石,垂悬在额头,华丽多姿。
叶殊看着镜中的自己,感觉都有些认不出来了,不由得暗自感叹了一句,应水茵的皮相真好呀。
众人也是一阵阵惊呼赞叹,夸赞叶殊美得没边了。
外面锣鼓喧天的吵闹了起来,众人簇拥着叶殊走出了房门,只见外面围满了人,欢声笑语,兴高采烈的。萧倾城早已等候在那里,一袭墨色长袍负手站在最前面,紫金玉冠束发,腰系流云璎珞纹玉佩,英俊潇洒,器宇轩昂。
看到叶殊出来了,萧倾城忍不住地惊艳了一下,唇角露出一抹赞赏的笑意。众人也是一片惊呼一片赞叹,热情飞扬。
叶殊被这么多人盯着看,微微有些紧张,萧倾城微笑着走过去牵起她的手,领着她慢慢往外走去,一群人笑笑闹闹地跟在了后面。
出了王府大门一路向北,地上铺着火红的地毯,两边是挤挤挨挨的人群;一看到他们的王爷领着新娘子过来了,看到叶殊那一身雪白的衣裙微有些诧异,不过马上又被她的美貌所折服,欢呼声喝彩声连成了一片,此起彼伏。叶殊微微地笑着,如玉的脸庞在阳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彩,看上去高贵典雅,仪态万方。
萧倾城侧过脸看了叶殊一眼,握着的手又紧了紧,叶殊回以一笑,慢慢地跟在他旁边往前走着。这是她和萧倾城的婚礼,是他们两个人的婚礼,再没有别人。
一路走到了北边的广场上,叶殊顿时就被那浩大的场面震慑住了。
火红的地毯一直延伸到正中的高台上,一个披着袈裟的人影双手合十站在上面,赫然是苦郁禅师。叶殊突然间明白了萧倾城为什么会把老禅师接来这里了,原来是为他们主持婚礼的。广场两边围满了观礼的百姓们,正北边是一列列整齐的军队,盔甲严整,旌旗飞扬,帽上的红缨在风中翩跹,神采异常。
观礼的人群们一看到新人来了,顿时爆发出冲天的欢呼声,锣鼓喧天,欢声雷动。
叶殊恍然间发现那黑压压的军队旁边还有一抹亮眼的青绿色,是花营的女兵们。
“叶教官!”
“王爷!”
……
花营的女兵们一看到他们出现了,连连朝这边挥手,一边还十分起劲地高呼呐喊。
叶殊笑着朝她们挥了挥手,看到慕容嫣还痞里痞气地朝她抛了个飞吻,叶殊笑得更欢了。
萧倾城牵着叶殊的手缓缓迈上了台阶,沿着火红的地毯一步步往上走去,一颦一笑一行一止都牵引了万千的目光。高处的风光果然是别有一番壮阔,恢弘而华彩。高高地站在万人中央,叶殊放眼环视着四周,默默地感受着这无上的荣光。
苦郁禅师双手合十站在祭坛前面,一脸慈祥的笑意看着叶殊和萧倾城。
两人连忙放开了手,双双俯首合十行了一礼。
苦郁禅师呵呵一笑,平伸着右手让他们过去,随后点了两只长长的栴檀香递给他们。
叶殊和萧倾城焚香拜了一礼,然后把香插到了祭坛里。
萧倾城拉着叶殊的手,微笑着看着她,一字字慢慢道:“我萧倾城愿娶叶殊为妻,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还是健康,或者任何其他理由,都会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的尽头。”
广场上哗然间响起了一阵阵欢呼,万千人热烈地高声呐喊着。
“萧王妃!”
“萧王妃!”
……
叶殊瞪大了眼睛看着萧倾城,忍不住一颗心激烈地跳动起来,满眼带泪地微笑道:“叶殊也一样!”
苦郁禅师对新人开示,闭目合十吟诵着祝福的经文,一种能穿透人心的声音环绕在整个广场上,然后恭敬行香,祈愿两人以后的路途清净平坦。
远处的角楼上敲响了幸福的钟声,整个广场上汇集成一片欢乐的海洋,鲜花满天飞,歌声婉转悠扬……
那一场浩大的婚礼给人们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深刻印象,一直到多少年以后,依旧有很多老人满眼闪烁着光芒,向年轻人描述着那一场婚礼的繁华与热闹。自那以后,柔西高原上的女子们都流行穿着雪白的嫁衣出嫁,所有人都认为,只有雪白的嫁衣才能配得上纯洁美丽宛如雪莲花一般圣洁的好姑娘。
叶殊也觉得自己幸福的过分了,那一场浩大的婚礼不仅仅表达了萧倾城对她无与伦比的溺爱,更满足了一个女人所有的虚荣心与奢华的幻想。她何德何能!
夜晚降临,繁星闪动。
萧倾城稍稍应付了一下宾客就把前厅交给了萧洒,自己回后院里陪新娘子去了。
宁谧的月色妩媚动人,金鱼池旁的水榭亭子里,萧倾城和叶殊两人在吃晚饭。碧波楼头,游鳞戏水,粉白浅红,花姿荡漾。
萧倾城又给叶殊夹了一筷笋尖,笑着问道:“叶儿,好吃吗?”
叶殊努力地咽了下去,违心道,好吃。虽然说王府里的厨子做饭十分美味,但是天天守着那么几盘青菜吃来吃去的,连根肉丝都没有,早吃腻了。
悄悄瞟了一眼那盘油汪汪鲜嫩嫩香喷喷的四喜丸子,叶殊咽了口水,轻轻夹了一筷子有些不舍地放到了萧倾城的盘子里。
萧倾城忍不住笑了起来,夹起一小块肉伸到叶殊嘴边。
叶殊小脸微微一红,还是忍不住诱惑,张口吃了。
“叶儿吃饱了吗?”萧倾城言笑晏晏。
叶殊点头:“吃饱了。”
萧倾城但笑不语,那笑容看起来有些意味深长。
叶殊陡然间想起了什么,顿时紧张起来,低下头装作很淡定的样子,端起小杯子里清淡的梅花酒喝了一口。
萧倾城不再等了,站起来走前一步手臂一伸就把叶殊横抱了起来。
叶殊的心狂乱地跳着,俏脸绯红。
萧倾城微笑着在她腮边吻了吻,抱着她慢慢往那红纱朦胧的喜房走去……
翌日天光大亮,叶殊跟着萧倾城出门了,没有穿那件华贵漂亮的婚纱,换了一件简单素净的衣服。
马车在路上晃晃悠悠辗转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到了西边山坡上的皇陵。
跟随的侍卫在外面等着,萧倾城带着叶殊沿着碎石铺就的小路缓缓往前走着。叶殊第一次见到这么庞大的陵园,修缮的庄严肃穆,气派威严,那些都是萧氏一族的先祖先辈们。再往东边的另半个园子,那是季氏皇族先祖们的墓园。
萧倾城带着叶殊见过了他的祖父祖母祖爷爷祖奶奶们,一一行了礼,最后在靠南边的一座高大的墓碑前面停下了,那是萧倾城的父母合葬的墓。这里的墓地每天都有人修理看护,路边的草芽修剪的整整齐齐的,墓前的石阶清扫的一尘不染,墓碑后面的石砌台阶下开满了一丛丛淡黄的小花,在微风里轻轻地摇曳着,安静而平和。
叶殊在墓碑前的台阶上摆好了几盘果品,然后走到萧倾城旁边跟着跪了下来。
萧倾城默默地看着洁白的墓碑,良久,沉声道:“父王,母妃,孩儿来看你们了。这是叶殊,是你们的儿媳,我们昨天成亲了。叶儿是个好姑娘,我带她来给你们看看,请二老放心吧。”
叶殊俯首拜了一礼,轻声道:“父王母妃在上,请受叶殊一拜。”
细细的风轻轻拂过,吹起了墓碑台阶前的小黄花轻轻摇曳,像是在打招呼一样。萧倾城轻轻握着叶殊的手,两个人静静地跪在墓碑前面,没有说话。
叶殊默默地看着那些摇曳的小黄花,感受着手心里传来的他的温度,心下里感觉平和而安稳。轻轻闭上了眼睛,叶殊在心里跟父亲母亲,还有师父说着话。告诉他们不要担心了,她已经拥有一个温暖幸福的家,不再四处流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