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姓萧的可真是越来越大胆了!”西太后怒气冲冲地拍着桌子,鲜红的指甲齐齐折断了两根,“他还有没有把朝廷放在眼里?!把皇上放在眼里?!”
李大学士一看太后发怒了,顿时两股战战,连声道:“太后息怒啊,万一气坏了凤体可就不值了!”
一干子心腹之臣们默默低首,不敢言语。
“都是一帮废物!哀家养了你们有什么用?!还不如养两条恶狗!”西太后气得有些口不择言。
下面的人听着顿时一阵阵不满,悄悄交换了一下眼色,又看向站在左边前头的刑部尚书史修延,史修延嘴角勾起了一抹轻蔑的微笑,转瞬即逝。
“太后娘娘,”史修延抬头走前了几步,恭声道,“姓萧的不过是娶了个市井女子而已,又不是什么豪门贵胄富家小姐,那是他自己眼光不好,太后又何必动怒呢。”
西太后冷笑了一声,满脸怒气地看了户部尚书王明远一眼,又转过了话头:“姓萧的大婚了,连个檄文都没有上交给朝廷,他分明就是没把皇上放在眼里!如此大逆不道,哀家一定要让他好看!”
“宣哀家的命令,即刻调动南三州兵马围攻柔西,一月之内定要把姓萧的给哀家抓回来!死活无论!”
屈太傅闻言老眉一蹙,微微咳嗽了几声急急劝道:“太后娘娘,万万使不得呀!南三州刚刚糟了海寇洗劫,朝廷有没有下发抚恤,百姓们早已苦不堪言,到处一片怨声载道。如今又有平王的兵马盘踞在那里,虎视眈眈,此时调兵,实为不智之举,太后请三思呀!”
“太后娘娘,屈太傅说的确实是实情!”王明远走前了一步拱手道,“沿海各地饱经战乱,早已是凋敝破败,再难同往日。百姓的不满越聚越多,再加上某些人蓄意煽风点火,小股的暴乱时有发生。若无南三州军队的镇压,只怕是各地早已反了起来,齐齐围聚上皇城,情势危矣!”
西太后紧蹙着眉头,圆圆的杏眼里满是怒气:“既然如此,发放一些赈灾物资抚恤金不就可以了吗?连安定民心这么点小事都学不会,你这个户部尚书是怎么做的?!”
王明远默默地躬身行了一礼,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回禀太后,为了收购萧氏的商会,朝廷总计支出了五百三十万两银子,已经提前预支了下半年的税收,户部已经拿不出银子抚恤灾民了。”
“拿不出银子?”西太后闻言一惊,连忙问道:“年前的岁币不是刚收了一千五百多万两吗?都用到哪里去了?!”
“回娘娘,八百万两银子是朝廷的军费,挪出来单独放的,不能乱动。”王明远淡淡道,“如今边疆战事迭乱,皇城周围危机四伏,军饷粮草的费用断断不可挪用。”
西太后一听说军费还在,顿时放下心来,微微缓了缓颜色,和声道:“王爱卿辛苦了。”
王明远拱了拱手,没有说话。
旁边史修延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又偏过头去,嘴角上勾起了一抹不屑的笑意。
“既然如此,南三州的兵马就暂时不调了,”西太后想了一会儿,妥协了,沉吟了半晌,慢慢道,“下月的大寿哀家就不大办了,起码也能省下十万两银子,劳烦王爱卿再辛苦一趟,下放到各州去抚恤灾民吧。”
“太后娘娘宅心仁厚,实为我朝天福!”大臣们连忙纷纷恭声称赞。
议会散了以后,王明远留下商讨户部的钱粮问题,其他大人们都先出宫了。
“站着干什么?坐吧。”西太后默默地看了王明远一眼,放缓了语气说道。
王明远在旁边椅子上坐了下来,没有说话。
屋子里静静的,两个人在各自想着心事,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良久,王明远默默叹了口气,低声道:“出云,你就不能罢手吗?现在朝廷里乱成了这样,何必再费心思想那么多?”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这怒气就又蹭蹭地冒上来了,西太后抿了口茶水努力地压抑着怒火,平心静气道:“明远,你造假骗我我不怪你,不过以后这事不用你管了,做好你的户部尚书就行了。”
“出云!”王明远一脸的悲痛,“史修延他不是个好人,他的狼子野心路人皆知,只有你还蒙在鼓里,被他哄得团团转!”
“呵,”西太后轻笑了一声,“那你说你对我是忠心的,还不是一样骗了我?你不是说那个小贱人已经死了吗?现在呢?还不是活得好好的,还嫁给了那个姓萧的,风光无限?”
王明远语塞,默默闭了闭眼睛,良久,慢慢道:“出云,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我不想让你造孽太深!我暗中跟随了叶小姐那么久,她本身是个好姑娘不说,单是平王玄王萧王爷对她的情意之深,你若是真杀了她,他们岂会善罢甘休?!如若他们三人联手,即使把整个西北的护卫军都招了来,只怕也阻挡不住!”
“出云,算了吧!”王明远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哀求。
西太后默默地看着王明远,良久,轻声叹了口气:“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窗外的阳光静静地照进来,淡黄的光线里有细微的灰尘在起起落落,落下了一地斑驳的光影。
王明远看着坐在软榻上的西太后,光阴荏苒,不觉间竟已过去了这么多年。记忆里那娇美的容颜已然是老去了,曾经令他颇为心动的美丽双眸,眼角却已长出了浅浅的鱼尾纹,年轻不再了。心间不由得升起了一些苍老感,莫名的心疼起来。
站起身走到了榻边,王明远轻轻握住了西太后的肩膀,轻声道:“出云,等皇上能独挡一面了,就跟我走吧。”
西太后不由得露出了一丝苦笑,眼底一片落寞:“会有那么一天吗?”
嘴角露出一丝自嘲,西太后把头垂到了王明远身前靠着,看上去似乎是很累,寻找着一个支撑:“我本以为,拥有了无上的权势与地位,是这一生最大的快乐。可是现在,我只是觉得很累。卓儿还小,又性情顽劣,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等到他独当一面的那天。”
“明远,你会一直帮我的,对吗?”西太后抬起头看着王明远,眼里满是脆弱。
王明远握着她的手紧了紧,默默点了点头:“会的。出云,有我在这里,不用担心。”
月光朦胧,满天星子倒是颇为闪烁。
李晏起拍开了一坛酒,倒满了两个半大的杯子,挪了一杯放到李大学士面前。
李大学士没有说话,默默叹了口气,端起来杯子一仰头喝干了。
“父亲,您的身体不好,还是少喝一点吧。”李晏起看着皱起了眉头,十分关切道。
李大学士摆摆手示意他再满上,不在意道:“不碍事的,你爹这把老骨头硬着呢!死不了!”
“父亲!”李晏起满脸的担忧,不肯再给他倒了。
李大学士呵呵一笑道:“好好好,慢点喝,慢点喝。”
李晏起无奈,只好又给他倒了一杯,又把八宝素凉拼往他面前挪了挪,让他多吃点菜。
夜色清淡,虫鸣啾啾,父子俩对坐在花园的石桌旁望月饮酒,满腹惆怅。
“起儿,发封信让西北收手吧,再晚就来不及了。”李大学士浅浅地喝了一口,低声道。
李晏起默然不语,良久,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父亲,我若是收了手,宁儿就活不成了。太后拿她做要挟,我不能不从呀!”
李大学士闻言一张老脸沉了下来,有些气愤道:“起儿你糊涂呀!不过是一个女人,你想要多少就要多少,皇家公主又如何,还不是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
“父亲!”李晏起脸色青了起来,连声道,“公主殿下她是我的妻子!我怎么能置她于不顾?!”
李大学士皱了皱眉,努力地压下心头的窝火,好声好气道:“起儿,西太后她站不了几天了,咱们父子俩要早做打算呀!史修延那个老匹夫比起来西太后,只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此番若是再不行动,只怕我们早晚死在他的手上!”
见李晏起闷着头不说话,李大学士再接再厉,继续劝道:“玄王他在肃州有六万兵力,如果你此时主动去告诉他实情,然后联起手来一起抗击纥丹国,必然能大胜!到时候玄王挥兵关内,和平王殿下汇合再一起北上,有郑老将军和爹在城里接应着,京城势在必得!到那时候,我们父子俩可就是天大的功臣了!”
“父亲……”李晏起一脸的哀愁,父亲的话当然是有道理,京城的形势他也不是不知道,但是要他为了前途的光明而放弃长宁长公主,那是万万不可能!
“起儿,你要三思呀!如果现在你还不行动,到时候死的就不只是你我二人了,你表兄,你三叔公,你七舅姥爷……他们都活不了!”李大学士声泪聚下,苦苦地劝说道。
李晏起默默地闭上了眼睛,内心里痛苦地挣扎着,满脸的哀伤。
夜色凄迷,月亮不知什么时候躲到了乌云里,消失不见了。凉凉的风吹过,带起了满园子的萧索,似乎现在不是夏初,倒像是秋天了。
过了良久,李晏起缓缓抬起头,浑身无力道:“父亲,容我再想想吧。”
李大学士看到儿子一脸的疲色,心下里也是十分不舍,默默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好好想想吧,尽早做下决定。爹先回去了。”
李晏起点了点头,起身送父亲回去。
高大的驸马府门前点着一盏昏黄的风灯,在漆黑的夜里轻轻地摇曳着,一顶青灰色的轿子缓缓颤了几颤,渐渐远去了。
李晏起默默站在门口,望着那顶远去的轿子,泪如雨下。
父亲,对不起。
李晏起在心里默默地说着。他已经做好决定了,那就是要继续听从西太后的吩咐,一万精兵发往西北,誓死都要堵住玄王殿下的后路。
无论如何,他都要保证宁儿的安全。
如果真的像父亲所说的那样,到头来他们都得死,那他也心甘情愿地陪父亲上路。黄泉路上好好孝敬他老人家,来生还做父子,报答父亲大人的辛苦养育之恩。
与此同时,茫茫的西北戈壁滩上,夜空下的大漠一片平静,微风澹澹,月光清明。
是一个少有的良夜。
清亮的月光下,一个黑影敏捷地越出了墙头,三跳两跳的不见了。
塞娅郡主疾步穿梭在黑夜里,腾身跃上了早已准备好的骏马,鞭梢疾舞,打马狂奔。
未到一刻钟,终于赶到了纥丹戎骑的大营。
一个小侍卫看到她来了,连声通报道:“可汗!郡主回来了!”
塞娅郡主翻身下马,掀开帘子就走到了大帐中,只见父汗和大哥二哥都在,一看到她来了,顿时满脸露出了笑意。
“父汗!大哥,二哥!”塞娅右手抬到胸前行了一礼。
“阿娅,累坏了吧!”穆迟可汗朗声笑了起来,站起身拥抱他宠爱的小女儿。
塞娅微微一笑,和穆迟可汗抱了一下,然后走到旁边的绒毯上盘腿坐了下来。
“我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父汗您有什么吩咐抓紧说,我还要赶着回去。”塞娅一边急促地喘着气,一边连声道。
米伽二王子忍不住笑了起来,调侃道:“看看我们的小娅儿,这么快就学会顾家了!”
米伽向来就喜欢和塞娅斗嘴,若是平时,兄妹俩铁定会掐在一起争个面红耳赤不可,只是现在情况紧急,塞娅懒得搭理他。
珀罗大王子到底是年长了几岁,气质沉稳,连忙给二弟使了个眼色,让他安分点。
“阿娅,季文熙那边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异动?”穆迟可汗问道。
塞娅郡主默默抿了抿嘴唇,淡淡道:“没什么异动,他最近安分的很。”
穆迟可汗似乎是对这个答案有些不满,皱着眉头问道:“没有异动?那落霞关那边是怎么回事?”
塞娅郡主闻言心下里一惊,原来什么事都瞒不过父汗。
微微犹豫了一秒钟,塞娅郡主又换上了一副笑脸,不在意道:“奥,父汗你说的是那个事呀,儿臣也不是太清楚。只是听说平王派人来投靠玄王殿下,明着是投靠,暗地里却是想瓦解他们。玄王殿下一早就戳穿了他们的阴谋,连落霞关都没让他们进就把他们赶回去了!”
“就这样?”珀罗大王子不可思议地问道。
塞娅一脸无辜地点了点头:“就这样。”
“这么说,季文熙是和季文泰闹崩了?”穆迟可汗有些不太相信地问道。
塞娅郡主不敢看她父汗的眼睛,默默点了点头。
“哈哈,那不是更好!”米伽二王子笑得幸灾乐祸,“他们两个闹翻了,我们要打季文熙,那还不是易如反掌?”
穆迟可汗冷冷地哼了一声,脸色阴沉了下来,吓得米伽连忙收起了笑容,坐的板板正正的。
“阿娅,你还记得你让父汗把你嫁给季文熙的时候,答应过父汗什么吗?”穆迟可汗十分严肃地问道。
“记、记得。”塞娅郡主出了一身的冷汗,犹犹豫豫道。
“那你说,你答应了父汗什么?”
塞娅郡主脸色惨白,小声道:“儿臣誓死捍卫纥丹国,愿为其付出整个生命!纥丹的未来高于一切!”
穆迟可汗点了点头,默默地盯着小女儿的脸,劈声严厉地问道:“那你又是怎么做的?!”
塞娅郡主吓得打了个哆嗦,连忙起身跪了下去,连声道:“父汗儿臣知道错了!请您饶过女儿!”
“知道错了?”穆迟可汗脸色稍缓,和颜悦色道,“那你说实话,肃州那边到底怎么样了?”
塞娅郡主脸白了白,垂着头跪在地上连声道:“父汗请相信阿娅,真的没什么了!”
穆迟可汗闻言一怒,劈手就把盛着马奶酒的银杯子摔到了地上,怒声道:“哼!父汗养了你那么多年,现在竟然连一个外人都不如!一条猎犬还知道忠心向着主人!你呢?!你的良心何在?你对得起纥丹国万千百姓,对得起父汗我吗?!”
“父汗……”塞娅郡主痛哭流涕,忍不住伸手抓着穆迟可汗的袍子下摆,苦苦哀求道,“父汗求您饶过他吧!儿臣一定能劝说他归顺纥丹的!父汗请您一定要相信儿臣!”
穆迟可汗冷冷地一扯袍子,塞娅郡主就摔到了地上。
“父汗,小妹她……”米伽二王子到底是心疼妹妹的,忍不住出口劝慰,不过看到穆迟可汗的一个眼风扫来,顿时就噤声了。
“把她给我关起来!免得她回去通风报信!”穆迟可汗脸色阴沉,声音冷峻。
塞娅闻言大惊,满脸泪水地哀求道:“父汗不要啊!父汗!”
“还不快点?!没听到吗?”穆迟可汗朝珀罗大王子点了点下巴。
珀罗大王子微微迟疑了一下,连忙起身往这边过来。
塞娅一惊,眼看着哀求是没有用了,连忙起身就要挣扎着逃走。结果还没能跑出营帐门口,就被珀罗大王子一个手刀劈晕过去,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