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这样一意孤行,罔顾纲常,竟然为了一个草莽女子连早朝都不上了,陛下不觉得愧对先祖先烈,愧对万千嫃颜百姓吗?”左明王那森布赫颤抖着山羊胡子,满面悲痛地慷慨陈词。
勒川高高坐在王位上,嘴角紧紧地抿了起来,感觉一阵阵头痛。
以那森布赫老爷子为首的左派众臣们已经连续炮轰了一个多时辰,眼看着单于陛下沉默地坐在那里,连个忏悔的表示都没有,不管是面上还是心下里都十分的不满。于是越加锐意进取,唾沫横飞地数落着单于陛下的错处,从不检点的生活作风数落到继位多年还未留下皇嗣,从修建奢华的新王宫数落到贪图安逸不思进取……一个个嘴皮子上下翻飞,直将单于陛下数落的一无是处。左派向来都以直言进谏、以死尽忠为自豪。
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勒川坐直身子清了清嗓子说道:“众位爱卿,你们的担忧和劝谏,孤已经明白了。各位爱卿忠心耿耿,忧虑天下,时刻惦念着举国安危与万千子民,实乃嫃颜之幸,值得嘉奖,孤甚感欣慰。”
听到单于陛下终于发话了,虽然这话不痛不痒,说了跟没说一个样,不过能听到陛下夸奖他们忠心,左派们都是一阵阵得意,总算是口下留情,心满意足地闭上了嘴。
“陛下,昨日西边传来了消息,纥丹大败于栦缮国,已经退缩到季国西北,栦缮国大军攻占了纥丹王城,与坨坨国决裂。坨坨国派人向我们求援,请求联兵打退栦缮,所得纥丹领土与我平分。是否出兵,请陛下圣裁。”
说话的人是站在右边的一位身穿戎装铠甲英姿雄伟的武将,赫多加,赫头曼。赫多加是原先的赫奇大将军的弟弟,赫奇大将军死后没有留下子嗣,头曼的爵位就袭给了他的弟弟,赫多加。
赫多加一身武艺超凡出群,比起他的哥哥来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年纪轻轻就袭了头曼的爵位,在嫃颜军中自是风头显赫无比。赫多加此人虽然年轻,但是心思却极为深重,奸诈狡猾,老谋深算,是嫃颜朝中一个颇为不稳的因素,勒川对他向来忌惮不已。当初羯昰单于刚过世的时候,整个嫃颜都处于动乱之中,对季国的进军失利,一万大军叛逃,赫奇大将军身死,单于被杀,郡主被擒,只有王子勒川一人带领余兵逃回草原,局势对其十分不利。当时赫多加作为军中副统领率军三万留驻嫃颜皇城,当时的赫多加已隐有不臣之心,如果他在那时拥兵自重,半路上诛杀掉勒川,自立为王,那么现在的嫃颜早已经是易主了。所幸的是还有左派那一帮忠心耿耿的老大臣们拼死护主,令赫多加不得不忌惮,这才按下野心,不情愿地将勒川扶上了王位。
这么多年过去了,嫃颜一步步发展强大,勒川这个单于的位子也越做越稳,不过赫多加也没闲着,手掌着嫃颜三分之一兵力,在军中的威望无出其右者,朝中的武将们更是以他马首是瞻。对于赫多加这样高的风头,左派们心下里也是颇多微词,无奈他们只能心下里腹诽几句,却不敢说出来。他们可以毫无顾忌地将单于陛下数落上一通,却不敢对那功高盖世的大将军有一句怨言,因为整个嫃颜的天下,都是他们浴血冒死打下来的。草原上的部落向来都以武力为上,他们这些左派们不过是些只会动嘴皮子的言官,手上一点实权都没有,又拿什么来和武将相争。
微微眯了眯眼睛,勒川看着赫多加笑道:“依赫头曼的意思,我们该不该帮坨坨国出兵?”
赫多加没有行礼,背着手踱了几步说道:“臣下以为,应当出兵。只要我们联合坨坨国的兵力,打退栦缮国只是早晚的事,能够分得一半纥丹的土地,对我们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赫头曼说得轻松,要知道打仗岂止是朝夕之事,眼看着将要入冬了,天寒地冻的,士兵们的兵马粮草都是问题,眼下实在是不适合起战事。”那森布赫提高了音量反驳道,他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赫多加当然是想出兵了,坨坨国向来是暗地里与他交好,当初赫多加想叛变的时候,若没有坨坨国暗中支持,他也不敢那么明目张胆。
赫多加听到纳森布赫反对他,鼻子里哼了一声傲慢地说道:“纳森老爷子什么时候跟中原人学会了这种酸腐之气?区区天寒算得了什么,我嫃颜百万雄兵岂是胆小柔弱之辈?若不出兵,难不成等到栦缮国坐大,灭了坨坨国,一直攻上我嫃颜的草原才开始反抗?!愚驽之辈,目光怎能如此短浅?!”
“你……你……”那森老爷子被揶揄戏谑了一顿,直气得鼻子里都冒烟了,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一群左派也被连带着骂了,却只能低着头默不作声,不敢和赫多加争辩。
“两位爱卿不必相争了,”勒川打起来精神说道,“此事容后再议,不急在一时。”
眼看着战事迫在眉睫,这个昏君竟然还敢说不急在一时,真是蠢的没救了。赫多加浓眉一竖,就要开口。
不过勒川早已看到了他不满的神色,根本就不给他机会开口,转头看着礼官苏布得问道:“苏爱卿,加冕仪式准备的怎么样了?”
“回陛下,”苏布得恭敬地行了一礼,“新王宫建设正在收尾,只剩了最后的装潢阶段,等新王宫一落成就可以举行陛下的加冕仪式。日子已经定了下来,十一月初十就是个吉日,帖子已经放出去了,南海部落、塔什国、波仁国等的回执都已收到,声称会如期参加典礼,为陛下献上三牲之礼,宣告臣服于嫃颜。”
“那,坨坨国的回执,收到了吗?”勒川故意拖长了嗓音,款款地问道。
“不曾收到。”苏布得恭敬地回道。
勒川面上露出丝微笑,淡淡道:“既然如此,那就等到什么时候他们递了回执,声明他们臣服于嫃颜,什么时候再出兵吧。”
赫多加闻言眉头一皱,脸色明显的不好看,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勒川看到了心下里一阵冷笑,他可不傻,坨坨国想要援兵可以,但是他们需要明白的是,他们要倚仗的人不是什么赫多加,而是他嫃颜的单于,未来的蒙国君主,勒川。
“陛下英明,实乃嫃颜万世之幸!”万户侯费连落一脸灿笑地恭维着,装作没看见周围的大臣们看向他时那满眼不屑的目光。左派们看不起他是因为觉得他溜须拍马,没有一点真能耐,赫多加那些武将们看不起他是因为他和赫多加不是一个路子的,虽然同为武将出身,却唯唯诺诺的毫无猛将风范,为赫多加之流所不齿。
勒川看着费连落那一脸讨好的笑容,心下里暗骂了一句,臭小子,装得可真像呀!其实费连落是他的心腹,君臣二人做戏,一个装昏庸无能一个装巴结谄媚,直把满朝的文武都蒙在了鼓里。造出这样的表象是为了蒙蔽赫多加,要想将这颗毒瘤连根拔起,不费点功夫是不行的。建立“蒙国”,统一整个草原一直是勒川筹划多年的梦想,他要完成父王没有完成的遗愿,当然,这也是他自己的愿望。至于新王宫的建设,也不过是为了麻痹赫多加,做出昏聩贪婪的昏君样子,其实在新王宫下面的地宫里,费连落一直在那里暗地训练铁血禁卫军。每一个士兵都经历过地狱一般不可想象的恐怖训练,其战斗力爆发力防御力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勒川有信心相信,他们将会是大华洲战史上最强悍的一支劲旅。
“陛下,”苏布得又说道,“新王宫的装潢材料有些紧缺,下礼官从中原联系了一批锦绣绸缎,那家绸缎庄说过几日就亲自送货过来,看看行情,想在嫃颜这边开一家分号。”
“是哪家绸缎庄?”那森布赫有些讶异地问道,“现在季国那边战事冗繁,是哪家布商这么大胆子,冒着狼烟做生意?”
苏布得连忙回道:“是中原的谢氏绸缎庄。”
“谢氏啊?”纳森老爷子砸吧了下嘴皮子,“难怪了!也就只有他们这种皇商才有这么大手笔。”
勒川闻言挑了挑眉梢问道:“左老,这谢氏是什么来头,很厉害吗?”
纳森老爷子捋了捋胡子说道:“谢氏是季国绸缎界的顶级元老,管理整个中原地区的布匹生意,听说就连东皇城皇宫里的御造坊请的也是他家作坊里的人。这次谢氏要到嫃颜开分号,只怕是所图不小。”
听到那森布赫说的这么郑重其事,勒川闻言有些不屑地一笑:“不过是个布商而已,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吗?”
“陛下,”那森布赫见单于陛下颇有些不以为意的样子,不由得严肃道,“谢氏不仅仅是一个布商那么简单,他们在军方有十分深厚的背景,其中和柔西萧氏牵扯颇深。这次谢氏要来嫃颜,只怕是想做个试探。”
勒川这一听也收起了笑容,脸色慢慢严肃起来:“那依左老看来,谢氏这次来嫃颜,所图是什么?”
“谢氏打着供应绸缎的名义来嫃颜,自然是想与陛下接触,”那森布赫微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依臣下看来,这谢氏只怕是那萧亲王派来做说客的,想要联合陛下的兵力一起围攻平王季文泰。那萧亲王早已与平王闹崩,平王若是能推翻了季国朝廷,之后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萧氏。所以萧氏这才着了急,找上了我们。”
赫多加闻言眼里精光一闪,心下里也不得不承认,那森布赫这个老狐狸虽然迂腐了点,但是眼光却实在是很毒辣。
勒川抚着下巴沉吟起来,季国的巴萨克之战他早已知道,整个大华洲也因此翻了个个,到处战乱四起,季国境内更是烽火狼烟,闹得一团糟。眼看着这一大块肥肉摆在眼前,季国四周那么大一群野狼口水连连地盯着,伺机下口,嫃颜要不要也插一杆子?
想到和季文泰的十年之约,勒川又有些犹豫起来,默默地垂着眼帘,心下里计算着左右的得失。
大殿里站着的众人们也是低声议论纷纷,听到了纳森老爷子的分析,似乎都嗅到了一点什么。
就在众人议论不休的时候,突然间殿外传来一阵吵嚷声,直将众人都吸引了。
“何人在此喧哗?!”赫多加板着脸怒声呵斥道。
只见殿外门口跨进来一个小侍卫,连忙跪在地上恭敬道:“回陛下,回大人!后殿一名叫红杏的小婢女着急欲见陛下!”
勒川闻言心头一跳,红杏是他殿里的婢女,来上朝时他嘱咐过了,任何人都不能入内。心下里突然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勒川挥手道:“让她进来!”
侍卫退出去不多会儿就奔进来一个粉衣小婢女,垂着头跪在地上流着眼泪瑟瑟缩缩地说道:“陛、陛下!王后闯进了伏龙殿,奴婢阻拦不住,被王后打了出来!王后……王后她……”
勒川顿时变了脸色,走下王座甩了甩袖子大步往后殿走去,留下一干惊讶的大臣们愣在当场。
紧咬着牙根,还是忍不住满腔的怒火往上窜,勒川黑着脸疾风一般向伏龙殿走去,那周身的杀气,吓得路上的小侍卫小婢女们全都跪在了地上不敢抬头。
闹着跳湖上吊也就算了,蓉琪娅,你最好不要做出什么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