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
一记火辣辣的耳光甩到了左脸上,明安差点被这一巴掌带倒在地上,她抬起手捂着发烫的脸庞,冷冷地看着眼前那个气势汹汹的女人,眉间笼上一层薄薄的怒意。
刚刚睡的好好的,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一个疯女人,揪着她的头发就把她拖了出来,到现在头皮上还扯得一阵阵发疼。
“下作的小娼妇!也不看看你是从哪个草窝里出来的就敢往龙床上爬,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吗?”正在发飙的女人满面怒色,原本娇柔秀美的脸庞扭曲得快要变形了,“什么狐媚子手段也敢朝陛下使,竟然还敢迷惑陛下连早朝都不上了!如此妖媚奸邪之人,就应该拉出去绑在火柱子上烧了才干净!哼,别以为陛下被你迷惑了,你就能为所欲为!告诉你,有本阏氏在,你想都休想!”
明安微微皱了皱眉头,听她自称为“阏氏”,想来应该是清格勒……陛下的王后了。不管再怎么生气,这个女人到底是嫃颜的王后,身份尊贵,不是她能随意冒犯的,明安垂着眼帘抬起右手到胸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参见王后,民女不知王后来此,多有冒犯,请王后赎罪。”
王后蓉琪娅看到她服软的样子,心下里稍微舒服了一点,两只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眼前垂首站立的人,只见她脸色有些苍白,身形消瘦,弱不胜衣,看上去好不娇弱的样子,似乎是风一吹就能吹走了,还真是让人忍不住就心生怜爱。
不屑地撇了撇嘴,蓉琪娅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道:“别以为说几句好话就能让本阏氏饶过你,告诉你,本阏氏可不像陛下那般仁慈心软,由得你糊弄!趁早收起来你那骚兮兮的狐媚子样,看着就恶心。”
明安抬起头看了王后一眼,也是长得挺漂亮的一个姑娘,怎么说起话来这般恶毒?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越听她骂自己,心下里反而不生气了。其实,她是很喜欢清格勒吧,所以才会这样出口伤人。就像是一只胆小柔弱的小刺猬,面对危险的时候总会竖起全身的尖刺来保护自己,吓退敌人。
微垂下眼帘,明安低着头站在那里,默不作声。
见她一脸淡漠的样子,似乎自己训斥了半天的人根本就不是她,蓉琪娅心下里更是火起,招进来两个侍卫,冷着脸着吩咐道:“把她拖去后杂院柴房!”
“王后……陛下说了让这位姑娘在此休息……”一个侍卫面色迟疑着。他可知道这个姑娘是陛下亲自带回来的,自然是事关重大,哪里是他们能随便抓的,万一陛下怪罪下来,只怕项上人头可就不保了。可是现在王后下了命令,他们若是胆敢不从,得罪了王后也消受不起呀。
“怎么,连本阏氏的话也敢不从?!”蓉琪娅见手下的人不买账,脸上越发恼怒起来,厉声呵斥道,“马上把她给我抓起来!晚了一步,小心你们的狗头!”
两个侍卫脸色一白,不敢再犹豫,冲上前去就要抓着明安的胳膊。
“都住手!”
大殿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怒喝,只见单于陛下脸色阴沉沉的像锅底,迈着大步走了进来。
一看到两个侍卫正抓着明安的胳膊,不由得火起,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呵斥道:“都滚出去!”
两个侍卫一听连忙松开了手,匆匆忙忙请了个安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目光一凛,勒川顿时就看到明安左脸上印着五个红红的指印子,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打的。勒川看着心疼无比,连忙走过去托起明安的脸庞,轻轻地抚摸着,柔声道:“疼吗?阿殊对不起,我来晚了。”
明安受不了他那么深情的目光,不自在地转开了头,往后退开一步。
如果目光能杀人的话,那么明安早已经死过千次万次了,蓉琪娅恨恨地看着那两个人亲亲热热的,直接当她为不存在,于是更打翻了醋海,满腔的怒意升腾:“陛下不上朝,这会儿子又赶回来做什么?难道还真是被这个狐媚子给迷住了不成?!”
勒川转过身冷冷地看了蓉琪娅一眼,原本灿若星辰的眼眸里满满的都是冰冷的残酷:“蓉琪娅,你,不要太过分了。”
先前还对着那个狐媚子柔情蜜意,转脸对着自己就是冷若冰霜,蓉琪娅满腔怨怒地瞪视着勒川,嘴角颤抖着说道:“嫔妾哪里过分了,为陛下分忧解难是嫔妾的本分!陛下被那狐狸精勾去了心魂连政事都耽误了,嫔妾自然要帮陛下清理后宫,由不得那小贱人兴风作浪!”
“住口!”勒川满面愠色,眼里怒意升腾,“这些污言秽语也是作为阏氏能说的吗?!再敢胡说八道,孤就把你关起来!”
“你!你!”蓉琪娅抬手指着勒川的鼻子,气得胸膛剧烈地起伏,“勒川清格勒,你行,你真行!你竟然为了一个小娼妇要把我关起来!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忘了当初是谁把你捧上的领主之位?!没有我南海部落,哪有你的今天?!有本事你就真把我关起来,永远别放我出来!看我明月家族的长老们来了,不拿拐杖劈死你!”
“你以为孤不敢?”勒川目光微眯,黑沉沉地盯着蓉琪娅,冷笑道,“既然你这么想被关起来,那孤就如你所愿!”
蓉琪娅没想到他竟敢这么说,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满是恼火。两人正较着劲,忽然间听到大殿外面传来的一阵急促慌乱的脚步声,随后就听到那森布赫老爷子撕扯着嗓门子呼喊道:“陛下!使不得啊!使不得!”
他们怎么又来了?!勒川皱了皱眉头,心下里一阵抑郁烦闷。
只见那森布赫领着一帮子大臣们神色慌张地奔进了伏龙殿,一水儿地跪了下去磕头道:“陛下!万万使不得啊!王后乃是南海部落的金枝玉叶,万一惹怒了明月家族的大长老们,反对陛下加冕登基,那嫃颜这么多年的心血可就都白费了!为了一个草莽女子放弃了千古帝业,成何体统?!陛下请三思啊!”
那森布赫说着还斜着眼瞥了明安一眼,那目光里说不出的怨怒和鄙夷。
明安被他看得身上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感觉十分不自在。
“陛下请三思啊!”
“帝业为重,陛下万万不可冲动!”
……
一堆人都跟着起哄,这个不可那个三思的,勒川听得一阵阵心烦。不过蓉琪娅倒是十分之得意,扬着下巴示威一般瞪了勒川一眼,心下里稍稍痛快了几分。
“陛下中途离朝,荒废政事,所为的就是这个女子吗?”赫多加自己抖了抖袍子站起来,微微踱了几步走到明安面前站着,鹰隼一般犀利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
勒川顿时眼神一暗,抬手握着明安的肩膀把她抓到怀里护着,冷冷对视着赫多加说道:“怎么,赫头曼有何不满吗?”
眼神瞟过明安的脸庞,赫多加眼里闪过一丝惊艳,忍不住弯起了嘴角看着勒川笑道:“不敢,臣下只是为陛下着想,担心陛下沉迷于女色,忘了这治国安邦的重担。”
“有劳赫头曼操心了。”勒川哼了一声,露出一丝冷笑。
“陛下日理万机,国事繁冗,实在是不宜太过分心。”说着又瞥了明安一眼,眼里狡猾的光芒转瞬即逝,“此女虽有几分姿色,但是妖颜狐惑,欺世媚主,留在王宫之中恐怕会迷乱陛下的心神,不如就交由臣下处理,陛下也可安心国事,稳固朝政。”
明安对眼前这气势逼人的头曼大人很没有好感,感觉到握在她肩膀上的手握紧了起来,几乎捏得她有些疼了,明安知道清格勒是生气了。
清冷的眸光瞥了赫多加一眼,勒川突然邪佞地一笑,越加把明安握紧在怀里:“孤的女人,赫头曼还是离得远一点比较好。”
说着又扫了一圈大殿的众人,抬高了声音朗声说道:“从今天起,明安巴雅尔就是孤的妃子,你们的主子,位列阏氏,和蓉琪娅同级。”
明安闻言顿时一惊,抬头看着勒川。
赫多加脸上沉了沉,众位大臣们也是惊讶地张大了口,一时间不知道该当如何是好。
蓉琪娅紧咬着嘴角恨恨地瞪了明安一眼,手上丝巾帕子一甩怒气冲冲地走上前来质问道:“你确定你要娶她?”
“不错。”
“好,很好。”蓉琪娅两眼紧盯着勒川,眼睛里已经隐隐有泪光闪动,“你为了她,连得罪我明月家族都不怕了?为了她,你连筹谋已久的天下都不要了?”
勒川一脸冷漠地看着蓉琪娅,没有开口。
“呵呵,”蓉琪娅忍不住惨笑起来,笑出了眼泪,她转过头目光灼灼紧盯着明安,脸上的笑容扭曲的有些狰狞,“你不要得意!当年他为了领主的位子,可以跪在地上求我嫁给他。你就等着看吧,看看他到底是要你,还是要这个天下!”
蓉琪娅说完就爆发出一阵狂笑,流着泪转身歪歪扭扭地奔出了门去。
明安怔怔地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身影,忽然间心下里升起了一丝淡淡的悲哀,为那个痴情伤心乃至疯狂的女子。
“陛下三思呀!万万不可乱下决定!”眼看着这纷乱的场景,还是那森布赫最先反应过来,倒头就往地上跪拜着呼喊起来,他心下里焦急万分,真恨不能把那个妖媚惑主的狐狸精乱棍打死。这还没怎么样呢就迷得陛下好几天没上朝,她若是真的住进了宫里,那陛下还不天天寻欢作乐,弃嫃颜国政于不顾?
一干子大臣们随即反应了过来,连忙又唱经一般跟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起来。
“好了好了,够了!”勒川不耐地挥了挥袍袖,厉声呵斥道,“孤意已决,绝不会反悔!你们都退下吧!”
眼看着单于陛下动了怒气,群臣们也不敢再多言,讷讷地又磨蹭了一会子才起身离去。
乱哄哄的大殿里终于安静下来,明安感觉十分疲惫,头有些晕,有些站不住了。
勒川连忙扶着她到榻边坐下来,自己蹲下身仰着头看她垂着的脸庞,有些苍白憔悴。
“阿殊……明安你没事吧?”
明安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你为何如此绝情?”
勒川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就反应过来,她指的是蓉琪娅,不由得唇角一勾,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蓉琪娅向来骄纵惯了,不给她点苦头尝尝,过几天就要上房揭瓦了。”
明安无奈地摇了摇头,也笑了起来,声音轻轻地说道:“我该走了。”
勒川顿时抬起头看着明安,两手紧紧地抱着她的小腿说道:“不让你走!我已经封你做我的妃子,你走不掉的!”
明安皱了皱眉,表情十分严肃地说道:“你是一国之君,是嫃颜的陛下,怎么能如此任性妄为,置国事于儿戏?”
勒川眯了眯眼睛看着明安,笑得越发灿烂起来:“国事是国事,你是你,我自然能当好这个国君,也能好好对你。”
明安默默犹豫了起来,心里乱糟糟的。她没有想到清格勒竟会是一国之君,更没有想到一国之君会看上她,甚至还闹到了大臣和王后都指责她狐媚奸邪,媚惑君主的地步。原本她不过是一个平平凡凡的小老百姓,过着平常饱暖的日子,只想着随便嫁个老实人,守着阿爹阿妈平平安安过一辈了足矣。可是现在呢?她又该如何选择?如果不论清格勒的身份,那么她真的是没什么好挑的了,人长得英俊潇洒,品格也不错,对她又好,阿爹阿妈都喜欢他,况且她也不讨厌他。可是谁让他竟是什么陛下呢?这帝王家的妃嫔之位,岂是他们这种小老百姓能消受得起的?他此时对她好,可以护着她,若是哪一天他厌倦了,另有了新欢,她又该如何自处,如何在这危险重重的王宫里活下去?
想到这里,明安不禁叹了口气,觉得还是老老实实当老百姓比较好。
“明安,”勒川轻轻唤了她一声,却并没有抬头,两手还是紧紧地抱着她的小腿,低下头把脸埋起来趴在她腿上,声音有些闷闷的,“不要离开我。明安,不要离开我,好吗?我什么都没有,一个人很孤单。娘亲去的早,父王也不在了,后来,妹妹也丢了,一直都没有回来……”
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吗?明安忽然间心中一痛,感觉像是被沉重的悲伤淹没了一样,莫名的心疼起来。
她轻轻地伸手抱着勒川的头,抚摸着他软软的头发,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有窗外的阳光细细碎碎地照进来,橘黄色的明亮光芒,看上去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