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季国历天启五年冬,十一月初十三,天降大雪。
月前,天启帝御驾亲征,率十万大军于湘西平乱,阵前大将军为兵部侍郎李晏起。平王季文泰率七万大军与朝廷兵马展开输死决战,大败廷师于湘西之北落崖关。帝怒,阵前换将,黜李晏起洗马之罪,提拔骑都尉史修其任大将军。史修其出身门阀世家,弓马娴熟,精于阵法,于湘西大战中首次采用回旋战术,埋伏兵于湘山西侧,于其不备之时半路劫杀平王兵马,死伤过万。廷师乘胜追击,拒平王兵马于湘山之南金水之滨,不得首尾相连。然史修其其人刚愎自用,不听劝解,执意挥师南下领军深入,誓截叛军回路,全剿以绝后患。
其时平王季文泰以身犯险,率四千骑突袭廷师大营,以此为幌,转而偷袭其后方,粮草尽数焚毁。廷师混乱,帝大惊,李晏起身中数箭,拼死护帝平安归京。史修其郁愤发猝,阵脚大乱,十万大军损失过半,悉数葬身于崇山峻岭之间。平王之军高歌猛进,朝廷兵马节节败退,一路退守滈洲城外。前镇北大将军杨廷领兵三万潜伏于滈洲城外,前后夹击,大败朝师于滈京之北,伏尸遍野,血染金水。
十一月初十一,平王兵马攻陷滈京,直逼皇城。
帝震怒,恙。西太后执令掌虎符,调东北邺关一带第七路军回京,合同京城正牌护卫军第九路军护卫皇城,共计十一万五千兵力,由上将军关沧海统领。兵部侍郎李晏起护驾有功,升中郎将,重掌皇城禁卫军兵权,日夜巡守皇宫。彼时东皇城内皇宫禁严,宫门禁严,城门禁严,不与通行。七路军巡检城楼护城河,十二时辰不眠不歇,围以铁桶之势,严阵以待。
平王大军汇聚滈京,汤汤乎九万兵马围困京城,跃马扬鞭,蓄势待发。
简而言之,京中局势,一触即发。
然,令人大跌眼睛的是,十一月初十三,平王兵马猝然间退守滈京,未攻城矣。
一时间朝堂大乱,京城大乱,西太后在严寒冬日的冰冷北风中,凌乱了。
“郑老将军,依你看来,叛军此番退守滈京,是何原因?”西太后高高坐在上首,右手揉捏着眉间,神态一片疲惫。她实在是搞不懂季文泰到底在耍什么花招,好好的攻城就攻城,这么多人陪着他浩浩荡荡摆了半天场面,他却说不干就不干了。叛军也是军,有点职业精神好不好?京城里把守着十万大军等着你来攻城,一日的吃喝拉撒军费过万,朝廷要养这些人也不容易呀,你倒是攻也不攻?
“咳咳……”郑阁烨老将军清了清嗓子,和稀泥地说道,“老臣以为,叛军看到我朝廷之师将京城防守的铁桶一般,不敢贸然攻城,所以退回滈京防守,另想对策。”
看到西太后瞟向他的目光犀利无比,明显不信的样子,郑老将军连忙摆正脸色,一本正经的严肃。其实他自己心下里也不信,先前就暗地里跟季文泰周密部署过了,分派兵马从南边佯攻,中坚大军却是从东城门下猛火打开豁口,到时候有内城的兵马接应着,整个皇城唾手可得。之前的一切都进行的有条不紊,攻城就定在十四日凌晨子时,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迫近,他一刻都阖不得眼,生怕哪里出了问题,这可是不成功便成仁的大事,玩笑不得。可是没想到的是,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季文泰突然间退兵缩回滈京,连个消息都没给他,到底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真是能把人给急死。
转头瞥了郑老将军一眼,刑部尚书史修延冷笑道:“另想对策?呵呵,郑老将军真会开玩笑,叛军作乱,再想又能想出什么对策,难不成他们要放弃攻城,准备投降不成?还是说……郑老将军慧眼识人,早已经知道了他们的想法,只是不敢说而已?”
郑老将军闻言皱了皱眉,淡淡道:“史大人多虑了,老臣愚钝,并不知道他们有什么想法。”
西太后冷哼了一声,脸色阴沉沉的吓人,本就心情烦乱的很,还听那一帮大臣们在那里勾心斗角胡搅蛮缠,真是烦透了。
“太后息怒,千万要为了大季国保重凤体。”李大学士讪讪地笑着走前了几步,拱手道,“微臣以为,郑老将军所说甚是,叛军先前围而不攻,此番又退守滈京,必然是看我朝廷虎狼之师将这京中把守的铁桶一般,心下里胆怯了,不敢前来。攻城之战非朝夕尔,宜从长计议,万万急不得。如今我们朝中着急,想必叛军更急,马上就要入冬了,叛军没有粮草供应,只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就散了,只要我们京中上下一心,全军一致,努力把守好各个关口,定能等到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那一天!”
西太后闻言脸色稍解,微微笑道:“李大学士说得有理,哀家这心里也算是有了些底了。”
“为太后分忧解难,乃是微臣的本分。”李大学士打拱作揖,一脸讨好的笑。
史修延看向他是满脸的不屑,不过郑老将军看着他的目光就有些意味深长了。李大学士看到郑老将军在看他,连忙又是讨好的笑,看到没人注意到他,一时间朝着郑老将军又是挤眉毛又是弄眼睛的。郑老将军微微皱了皱眉,面无表情地转开了头,不再看他了。
众人正议论着,只听大殿外面通报道,上将军关沧海上朝觐见。
西太后招了招手,宣他进来。
“太后娘娘!”上将军关沧海大步走进来,一身甲胄,威武不凡,“昨日叛军退去的慌乱,不像是先前计划好的,倒像是仓促之间下达的命令。末将派人出城打探消息,刚刚有回报说,叛军首领季文泰此时并未在军中!”
众人闻言纷纷一惊,西太后挺直了背沉声问道:“此话当真?”
关沧海抱拳单膝跪下,声如洪钟:“末将以项上人头做担保,季文泰确实未在军中!还请太后下令,末将请求领兵出战,叛军群龙无首,乱作一团,此时正是剿灭叛军的大好时机!”
“太后不可!”郑老将军心下里一惊,连忙出声阻拦道,“此乃诡兵之道矣,微臣以为,此乃叛军故作之势,诱我守城之军打开城门,出外迎敌。混乱之中,一旦被叛军混入城中,则城门不保,皇城不保!”
众人闻言纷纷随声附和,连连道万万不可。不管季文泰此时在不在军中,一想到两军交锋,刀枪箭雨,他们就忍不住一阵阵发抖发颤,心惊胆寒。战事越拖越好,能磨蹭一会儿是一会儿。
“太后!”关沧海重重地跪在地上,激动万分地说道,“城外的叛军乱如散沙,一击即溃,实乃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再耽搁下去,只怕就没有这个机会了!末将只要两万人,定能大败叛军于滈京,还请太后下令!末将关沧海,万死不辱使命!”
郑老将军眉头一皱,刚要开口,却被李大学士抢了先,张口又是一通忽悠,劝解着西太后以大局为重,万万不能中了叛军的圈套。
关沧海还跪在大殿中间,看到李大学士在那里唾沫横飞舌灿莲花,直气得两窍生烟,一时间冲昏了头脑,冲上去一拳就把李大学士打翻在地上。李大学士黑着眼圈鬼哭狼嚎,大骂关沧海当庭闹事,大逆不道,滥用暴力,蔑视皇威。
西太后大怒,叫来侍卫把关沧海押下去,等候发落。
一时间大殿上闹得鸡飞狗跳,到底要不要出城作战的计划也随着关沧海被关入大牢而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