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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来的时候,季文泰正坐在一截枯木头上啃着干粮。

没日没夜地行军,整支队伍疲乏至极,士兵们却没有一丝怨言,依旧默默地忍耐着。京城的局势已经势同水火,每一刻都可能发生翻天的变化,他们已经尽上全力往回赶了,无奈队伍中还带着两辆马车,根本就赶不快。

此时他们正处在云州东边的一个小镇边上,停住马蹄稍作休息。士兵们的行囊中带着粮食,可是他们却没空去埋锅造饭,接连五六天的时间,他们都没有吃上一口热饭,喝上一口热水。派遣士兵去小镇里买了些热乎的粥和吃食,那是送给马车里的人享用的。没有人敢眼馋或是腹诽,因为所有人都看出来了,马车里的人对平王殿下有多重要。

为了她,放弃近在眼前的攻城优势,为了她,不远千里奔赴草原,为了她,带着四千骑兵硬闯嫃颜皇宫。所有人都觉得平王殿下疯了,可是在觉得他疯了的同时,却又不得不承认他的强悍,近乎天神一样的存在。

但是不管他有多么强悍,再怎么像天神,遇上了冻得像冰坨的干巴饼子,一样也啃不动。

季文泰两手抓着饼子使尽了全力才咬下来一小块边角,差点把牙崩断了。他坐在那里看着林子那边,慢慢啃着干粮,噎住了就喝一口雪水,就和普通士兵一样。

杨廷还顾不上吃东西,安排了斥候兵去前方探路,还没等多会儿就有斥候狼狈逃窜回来。听完了汇报,杨廷脸色大惊。

“殿下!”杨廷紧步走过来,压低声音道,“出事了!京城里关沧海领兵出城迎战,前方伤亡惨重,莫统领身受重伤,退守滈州城内,被围。”

季文泰闻言瞬间变了脸色,站起身来把啃了一半的饼子往马背上的行囊里一丢,厉声道:“马上起程!”

叶殊赶回来的时候,只见四千人马早已整肃好队伍,正准备起程。窝在马车里好几天,手脚全身都蜷缩的难受,她刚刚陪着林老爹和阿妈沿着路边的林子走了一会儿,舒展一下筋骨。没想到竟然碰到很多流民行迹匆匆地往云州城方向逃去。听他们说,京城那边已经打起来了,周边的百姓为躲避战乱,纷纷逃了出来。

叶殊顿时就焦急起来,连忙扶着林老爹和阿妈往回赶,看到眼前这阵势,估计季文泰已经知道了。

季文泰看到她回来了,顿时松了口气,走上前来帮她扶着林老爹和阿妈上了马车。

车厢门关好以后,季文泰拉着叶殊让她快点上马车,准备起程。

“殿下!”叶殊停住脚步站在那里,急声道,“滈州危急,殿下你赶快回去吧!马车走不快,你们先走吧!”

“说什么胡话!”季文泰面色沉静,没有一丝惊慌,拉着叶殊继续往前走。

“殿下!”叶殊甩开了手,语气有些急促,“我带着阿爹阿妈回柔西,殿下你赶快领兵回去吧,筹谋隐忍了这么多年,你要在最后关头放弃吗?!路上有这么多流民都往西逃,我和阿爹阿妈混迹其中,不会被发现的,况且我还有武功可以防身!”

杨廷看到他们在争执,虽然只听到隐约的几句言语,已经猜到了叶殊的用意。大步走过来,杨廷看着季文泰说道:“殿下,末将可以护送叶小姐回柔西,杨廷愿以性命保证叶小姐安全!”

叶殊感激地看了杨廷一眼,朝季文泰点点头。原本不想让杨廷护送的,毕竟他在战场上可以起到不小的助力,不过若是不让他送,想必季文泰更不会答应而来。

季文泰默默地看着叶殊,想开口说带她去滈洲,却怎么也开不了口。站在什么样的立场?作为什么样的身份?况且滈州并不安全。

移开目光,季文泰重重握着杨廷的肩膀,沉声道:“有劳杨将军了!”

说完就转身大步离去。

“殿下,”叶殊看着他的背影,笑着大声喊道,“多保重!”

季文泰身形顿了一下,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去。

四千骑兵飞身离去了,只剩两架马车还停在林边,还有林老爹和阿妈,叶殊和杨廷,以及两名赶车的士兵。杨廷和那两名士兵脱下盔甲藏在马车底下的暗格里,只穿着寻常的衣服,一行人扮作逃难的一家人。只是那两辆华贵的马车不好办,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季国的马车,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的马车。

杨廷围着马车转了两圈,拿剑把马车厢顶上的璎珞流苏全拆了,点了把蓬草把车厢壁抹得黑乎乎的,看上去还真像是从战火纷飞的地方逃出来似的。

云州城封锁严密,轻易不让流民入城,叶殊一行人混迹在流民群中慢慢往西走着,倒也不显得突兀。这些流民大都是京城周边的百姓,家境殷实的大有人在,他们逃难的马车结实又高大,和他们比起来,叶殊一行算是很低调了。

一连行了三日,路上的流民越来越少。每当路过一些小城镇和村落,就有很多流民停下来,他们觉得京城那边的战事打不长,所以没必要跑太远,等战乱过去了,还要返回家去。一时间云州城外的客栈驿店车马行都爆满,有些没能住上客栈的,就到附近农户里借住几天,价钱还更便宜。

出了云州郊外,渐渐到了中州南界,再往前走不远,就能到雪线了。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越往前走,流民越多,并且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叶殊顿时心下里一惊,担心是不是京城那边的战事扩大了。不过仔细观察那些流民的衣着打扮,却是比先前的那些流民差远了,隆冬的天气,他们不过穿着一件单薄的棉袄,外套羊绒短背心,看这打扮,倒是有些像塞外的牧民。

杨廷前去打听了一下,满脸阴沉地回来了。

轻拉开一条缝,杨廷在车厢门外面低声道:“叶小姐,西北出乱子了。”

叶殊打开车厢门,看着杨廷道:“杨大哥,请进来说话吧。”

这几天天气酷寒难耐,叶殊好几次请杨廷到车厢里坐,都被他婉言拒绝了,径直坐在车辕上和士兵一起赶马。叶殊心下里默然,她知道,杨廷必然是因为季文熙的缘故,不想和她多做接触。她弃了季文熙改嫁了别人,季文熙又死的不明不白,他作为季文熙的兄弟,又怎么会原谅她?

杨廷闻言沉声道:“不必了,在下鲁莽,恐怕唐突了小姐。”

叶殊沉默了一会儿,起身下了马车,站在杨廷对面,冷冷的北风呼啸着,吹起她身上那件大红的嫁衣凌波飞舞,美得动人心魄。

杨廷转开目光淡淡道:“外面冷,请小姐上车吧,我们继续赶路。”

“我有几句话想跟杨大哥说。”叶殊忍住严寒,定定地看着杨廷。

杨廷有些迟疑地看了她一眼,道:“叶小姐请讲。”

“杨大哥刚才说西北出乱子了,想必前面那些流民都是从那里逃难来的?”

“不错,”杨廷蹙着眉头道,“栦缮和坨坨两方夹击纥丹国,纥丹国君珀罗可汗不知与坨坨国达成什么协议,弃栦缮国于不顾,转而与坨坨合击我大季西北边关,如今已攻至来锡河以北,雁沙关危在旦夕。”

微微停顿了一会儿,杨廷满脸郁愤地说道:“如今大季国内混乱一片,外围的虎狼蠢蠢欲动,伺机上来咬上一口。如今看来,纥丹已经按捺不住开始行动了,要不了多久,周边小国纷纷效法,大季边关危矣!”

叶殊默默地听着,半晌,忽然抬头道:“杨大哥,你应该马上赶去边关,绝对不能让雁沙关陷落!”

杨廷闻言一怔,他刚刚在想着怎样快点赶回滈州去,跟平王殿下商量一下能不能分派兵马去营救西关,没想到叶殊却会这样说。

“叶小姐,难不成你以为凭在下一己之力就能打退两国的攻袭?杨某不才,还没有那么大本事。”杨廷暗暗冷笑了一下,到底是个女人,想问题这么幼稚。

叶殊听出他语气里的嘲讽之意,却并不恼,她看着杨廷,一脸郑重道:“雁沙关驻扎着朝廷两万边防军,巴萨克城也有一万五千边防军,雁沙关若是陷落,退守葫芦牙,依天险制之。大季边关不可陷落。”

杨廷闻言心下一惊,看向叶殊的目光也变得郑重起来,他的眉头紧皱,沉声道:“可我现在是大季的叛军,朝廷又岂会下令让我出战?!”

“不必等他们下令。”叶殊目光炯炯,“杨将军在西北的名号,无人可比,在边防军的心里,杨将军才是他们真正的统领。只要有你在,西北边防军就是杨家军!潜进雁沙关你能吧?擒住边防军统领,他若从之,那就留他一命,若是不从,那就杀了他。解决了他,西北边防军就是你的!”

杨廷紧紧盯着叶殊,一颗心突突地狂跳着,整个胸腔都被大西北那驰骋豪迈的壮阔所填满。

叶殊沉声道:“杨将军,西北边关不可失!殿下他现在正在京城夺宫,朝廷的人若是知道了西北告急,定然不会派兵救援,他们巴不得殿下分出兵力去边关平乱,以此缓解他们的压力。若是这样,即使殿下他最后夺下了皇位,损失的兵力也是不可估量的,恐怕在以后好几年都恢复不来。而西北边关更是失不得,大季的边关若是被攻破了,这一座江山风雨飘摇,殿下他即使坐上了皇位,又有何用?!为了殿下,为了大季江山,西北边关就有劳杨将军了!”

杨廷默默看着叶殊,他此时的心里,已经不能用震撼来形容了。终于明白为何季文泰会干那么疯狂的事,虽然疯狂的不要命,但是很值得。

叶殊抬眼看了看远处依稀可见的大雪山,诚恳道:“杨将军,我们就此作别吧,战事要紧。前方不远就到雪线了,柔西的军营有哨岗驻扎在那里,我可以自己回去!”

杨廷咬了咬嘴唇,沉默了半晌,低声道:“叶小姐,杨廷有一事不吐不快,可以问问叶小姐吗?”

“杨将军请讲。”叶殊点头。

微微沉默了一会儿,杨廷沉声问道:“叶小姐……你可有真心爱过文熙?”

叶殊瞬间呆愣在那里,万千冷风穿梭而过,透体冰凉。

“有。”

轻轻吐出这一个字,叶殊却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她转头看向一边,紧咬住牙根忍住汹涌而来的泪水。

杨廷单膝跪在地上,拱手道:“杨某惭愧,一直对叶小姐颇有微词。但文熙是我至亲的兄弟,所以我可能永远无法原谅叶小姐。但是今日里,见识到叶小姐的胸襟和气度,智慧与胆识,杨某佩服!”

“前路坎坷,叶小姐一路保重!”

“杨将军保重。”

两厢作别,杨廷将马匹解下来,和两个士兵一人一骑飞驰向西北去了。叶殊弃了一辆马车,和林老爹阿妈挤在一个马车上,唯一还剩下的一匹马拉着沉重的马车还有三个人,微微有些吃力。

晃晃悠悠走了三日,天气越发寒冷起来,放眼望去茫茫的一片白,前方就是雪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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