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初阳听了这话,只觉得人生果然是风水轮流转的,当年他在道上混的名言,如今被人一字不差地甩在脑门上。当真是出来混,早晚得还。段初阳冷着一张俊脸,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而后他的眼睛略略一转,眼角余光瞥见那不按套路出牌的疯女人目中寒光闪闪,心中便下意识一突。
下一秒,那身形娇小但性情彪悍的疯女人便恶狠狠地扑了过来,装在他的胸口上,直接将他糊在了地面上,还嚣张地使力压了压。
段老大坐在如今这个位置上,寻常时候有的是人投怀送抱,但即便是最有个性的辣妹,也没有如此火辣的力道,压得段老大一口气几乎上不来,便不合时宜地晕了一晕。
就这么会儿功夫,疯女人已经干脆利落地跨坐在他身上,双手揪住他的衬衫,用力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死命地摇晃起来:“你个丧尽天良的混蛋!你知不知道老子重活一次有那么不容易!知不知道老子还没正经把过男人?知不知道老子还没给宝宝找个靠谱的爹?知不知道撞花了这车那财迷会跟老子拼命?”
“美好的明天,就在前方,差点儿让你毁了!”温向暖深吸了一口气,眼睛因为愤怒一片赤红,阴测测地盯着段初阳,“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儿让我家宝宝成了孤儿?你又知不知道,没有父亲扶持也没有母亲疼爱的孩子,是多么可怜!”
“就为了你这么个破烂玩意儿……”温向暖的声音抖了抖,“我就是死了,也不会放过你!”
段初阳本来就有点头昏眼花,这会儿被她一晃,胸口恶气翻腾更是想吐。他在头昏脑胀的空隙间看向温向暖,这女人明明已经怒到了极点,但脸上的表情,看着却是十分委屈。
而后,段初阳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一点又一点晶亮溢出眼眶,顺着她微红的眼角划过脸庞,而后滴答落在段初阳的胸口。
初夏的天气,上午十点已经不可避免地燥热着,眼泪的那一点儿温度分明不值一提,在那个瞬间,却灼伤了段初阳的心,让他的呼吸中都带着隐约的痛。
温向暖的手让人紧抓着他的衣服,没有丝毫要松开的意思,眼泪滚滚,声调却很平稳:“你知道么?”
段初阳看着她眼中不停滑落的眼泪,只觉得惊心动魄,条件反射般反问:“知道什么?”
“孤儿,失去了父母,没有了倚仗,过的会是什么日子?”温向暖合了合眼睛,轻声道,“好一点的,就被亲戚收养。若是亲戚厚道便罢了,万一不厚道,多吃一口饭,都不知道要被怎么刻薄。若是亲戚靠不住,只能去孤儿院或者福利院了。”
她低下头,目光平静无波地与段初阳对视:“那种地方,也就是能吃饱穿暖,出路几乎没有。好一点的长到十八岁,自己出去讨生活。就算是被收养,也可能会遇到怪蜀黍。你什么都不知道。”
段初阳抿了抿薄唇,没有说话。她所说的那些,他当然……知道。他有父亲,还不如没有。作为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他在人生最为孱弱的那几年,全靠母亲一力撑持。女子本弱,为母则强。当年他的母亲如此,眼前这疯女人,也是如此。
温向暖松开右手,缓缓扣在段初阳的脖子上,颈部大动脉就在她的掌心,平稳有力地跳动。
“真想捏死你。”她一字一字地说。
段初阳没有动,甚至没有一分想要动手的心思了——扣在脖子的手冰凉而颤抖。
这只是一个吓坏了母亲,她能如此疯狂,不过是为年幼的孩子感到害怕罢了。
女人,就冲这个,我今日放你一马。
段初阳还很年轻,却已经见多了血腥与杀戮,心肠早已坚硬,却不曾想,在母亲的忌日里,遇到这样一个年轻的母亲,不管不顾地行凶,行凶完了哭得稀里哗啦的。
“别哭了。”段初阳抬起一只手,轻轻抹去她一边脸颊上的泪水,“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
“道歉?”温向暖横眉冷哼,“道歉有用的话,黑社会还混个屁啊!”
段初阳看着她,有点头疼:“那你想怎么着?”
温向暖眼泪汪汪,细细的手指朝裴寂的爱车一指:“瞧见那车没?”
“只要是长眼睛的,都瞧得见。”段初阳没好气道。
“那车是我一朋友的爱妻,被你撞毁容了,你看着赔吧。”温向暖淡淡道。
段初阳瞥一眼某个倒霉蛋的爱妻,再看看温向暖:“你先起来。”
温向暖皱着精致的小眉毛,目光细细在段初阳脸上一扫,似乎是在判断他说这话,是不是真心诚意要赔偿。看了片刻,她在段初阳胸口处一撑,身手矫健地起身。
段初阳吁了一口气,黑着脸走到车窗旁,探手从暗格里摸出支票本,刷刷地填了个数字。一回身,就见温向暖挂着两行眼泪,在徐徐的清风中一脸陶醉:“哎呀呀,真是可靠的胸肌啊!”
段老大眉头抖了抖,彻底石化了:这不科学!一定是刚才下车的姿势不对!
温向暖从他指尖抽走那张瞧着就无比美貌的支票,欢快地吹了声口哨,赶苍蝇似的挥手:“你可以走了。”
被无情地调戏了的段老大面无表情地瞪她一眼,转身上车,砰地一声狠狠甩上门。发动车子之后,段老大透过后车镜看到疯女人一手叉腰,唇边一抹笑意刺眼又莫名。
要是尧欢他们知道今天发生的事儿,一定会把下巴都摔碎了吧。
温向暖随手在脸上抹了一把,转而给裴寂打电话:“那什么,我有点小麻烦……”
“怎么?”裴寂问。
“哦,就一个小车祸。”温向暖抖了抖手中的支票,略微一笑,“我没事,不过你的爱妻毁容了。”
“神马!”裴寂大惊,“是哪个混蛋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