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间这个词,即便是放在最高雅的会所里边,只要这会所的前边缀上了娱乐两字,都不可避免地带了点儿缱绻的意味,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想歪了。
温向暖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只是看向段老大的目光带了点儿审视与玩味。
相比之下,尧羽就没那么淡定了,她双手握拳深吸了一口气,在心中默念了五遍‘冲动是魔鬼’,这才勉强平息内心躁动着的想要一巴掌将自家老大抽飞回火星,免得他在地球丢人现眼。
她拧着细致的柳叶眉,瞪着段老大:“发生了这事儿,大哥怎么现在才说?”
段老大对自家妹子还是很宽容的,丝毫不介意她口气中几乎满溢而出的怒气,摊了摊手一脸无辜:“忘了。”
忘了……尧羽的唇角狠狠一抽,头顶上阵阵萧瑟的秋风挟着枯黄的落叶缓缓飘下。
啊啊啊,好想揍人!不管是谁都好,快点儿来个人阻止我!这个笨蛋大哥,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忘了!段家如今势大是没错,但是混黑道的势越大越在风口浪尖好么?那温向瑜是谁啊,千面狐啊,你将人家妹子吃干膜净之后,你竟然忘了!那傅明翰是谁啊,沉默的黄金狮子啊,整个商圈没谁敢轻缨其锋,你给人戴了顶硕大的绿帽……
你要真忘记了也就算了,忘也不忘得彻底点,居然在五年后又想起来了!你想起来干嘛?回味吗?
你要回味也就算了,竟然还在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用一脸无辜的表情说出来!瞧瞧裴家大哥那个表情,那微微的嘲讽,淡淡的不屑,浅浅的鄙视,大哥你是有多恶劣啊啊!
尧羽按着一抽一抽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心中呻吟不已:大哥你快醒醒!拿出你傲骨铮铮铁血真汉子的魄力来,告诉温小姐跟宝宝你愿意负责任啊啊啊!
尧羽这边在心中无声地呐喊着,段初阳却捏着筷子,转头看着宝宝吃得欢快的样子,表情迷茫而眼神沧桑。
妻子跟孩子,对他而言,是极其遥远的。
偶尔午夜醒转,身边没人的时候,他便会坐在床头,点一支烟,在尼古丁的气息中,设想有一天他若成了家,会是什么样子?
会有一个妻子,不需要她有多么美丽,也不需要她有多么聪明,只想每天回到家,都有一盏灯亮着等他。
会有一个孩子,最好是女儿,像她的妈妈最好,有一点笨笨的,每天他回到家,她便扑到他的怀中,甜甜地叫他爸爸。若是儿子,也没关系,他会扶持着他长大,教他做一个真正的,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要像他的爸爸那样,年轻的时候过得乱七八糟。
然而,所有温暖的带着憧憬的设想,都在更深的夜里被噩梦击得粉碎——梦里天昏无光,暗色的大地血色遍布,他从看不到未来的黑街一路杀出,所有的繁华都成了断壁残垣,支离的身体在身后蔓延。
宝宝反应迟钝了些,这是也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眼怔怔地看了他一下,而后甜甜的笑了。
段初阳的目光微微一缩。他想起自己的母亲,温柔如水却又强悍坚韧,她的一生那么短暂,却在后半生信了佛,早晚祷颂,一为他的父亲,一为他。
母亲在冬季最冷的那天去世,极其消瘦却神态安详。她说:“我儿,你选的路布满荆棘。”
是的,这条路布满荆棘,他赤足踏上,也只能一直向前。若要回头,便是死路一条。
他不缺女人,却不知道想往中的妻子,如今在何方。
一时之间,没有任何人开口,空荡的餐厅静得让人有点不安。段初阳的手心攥着一把冷汗。
五年前的事情,他其实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只有些隐约的印象,那天谈成了一笔大买卖,但凡有份的那天都喝了不少酒,到最后基本上是各自晕乎乎在事先订好的包间找乐子。
温向暖心中也没底,因为本尊没有关于五年前那一夜的记忆,她也无法确定当时有没有跟段初阳发生什么,只是本能地觉得宝宝不是段初阳的孩子。
不过,事情发生在包间,这本身就是一个BUG。对于‘蓝夜’这样一个顶级的娱乐会所,管理自然比寻常的声色场所要严格无数倍,无论是当初的温家,还是段初阳,出来玩肯定有自己指定的包间。
也就是说,本尊跟段初阳同时出现在一个包间,本身就是不合理的。
不仅如此,还有另外一个疑点更加让人想不透。当初在包间中若是真发生了什么不和谐的事儿,本尊又怎么会嫁给傅明翰?
若是论底蕴,温家是比不过傅家,但是跟段家比,又稍微好那么一点点。起码不会动不动就死人,且死的都还是精英。
想到这里,温向暖放下筷子,拿纸巾擦了擦嘴,淡淡问段初阳:“那会儿喝酒了?”
段初阳闷闷地点了点头。
温向暖笑了起来,眉眼略略一弯:“喝多了?”
段初阳又闷闷地点了点头。
温向暖这回是真笑了:“那我就放心了。”
尧羽不明所以,问道:“大嫂?”
“第一,别叫我大嫂,八字都没一撇呢。”温向暖伸出一只手指晃了晃,淡淡一笑,“第二,通常情况下,一个人喝多了,酒精会侵蚀人的神经,让人觉得疲倦,昏沉欲睡。当然,有些人因为职业或者性格的关系,会比较警醒。但,做那事是需要体力与精神的。不是你想,就可以一夜七次金枪不倒。老话都说酒后乱性,其实这是不科学的。”
裴寂看着她嫣然浅笑,说这种带点儿荤的话,也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反而有种难以言说的认真,眸色便是暗暗一沉。
有一种人,永远能用天真的面容与科普的口气,讲着荤段子。
在裴寂的印象中,阙晴羽就是这样的奇葩。
段初阳流连花丛,久在风月,自然也听出不对,于是挑了挑眉:“所以?”
“酒后乱性这种事,向来是有贼心没贼胆的货借酒壮胆的伎俩。”温向暖一锤定音,转向段老大,“你,应该不是这种人吧?”
段老大的私生活虽然混乱地剪不断理还乱,但他却从不屑玩什么霸王硬上弓的把戏,借酒装疯这事儿自然不会落在他头上,借酒壮胆那更没必要了,只要他想要,有的是女人想爬上他的床,且还都是处!
但是吧,这事儿有点蹊跷呢。
“当然不是。”段老大神色郁郁地哼了一声——当初,到底有没有睡过呢?
“那么……”温向暖神色淡然,只当是听了个八卦,后半句还没说出口,尧羽就冷冷地抬起脸,啪地一声将筷子重重地拍在了桌上。
“大嫂,你放心,我大哥他一定会负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