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仅有的屈指可数的幸福时刻,便是:溺死在你的怀抱里,静静地,遗忘整个世界。
感觉到一束眸光,温暖而明媚地漫过我的心房。于是,抬头,窗外那张干净精致的笑脸跃入眼帘。我回应他一个甜甜的笑,放下笔,走出教室。
这个男孩名叫温阳,如温暖般阳光,如阳光般温暖。我们相识半年,在一起六分之一年。他递给我一包纯牛奶,我稍微迟疑了一下,接过来。
温阳掏出两张电影票,在我面前晃了几下,“晓童,电影票哦!周六晚上的,好不容易盼来一天假期,一起去看哦!”
“电影票?什么电影啊?给我一张。”
“保密!票先放在我这里,周六一起去!”温阳摆出一个酷酷的造型,一脸神秘地说,“精彩绝对不容错过!”他故意抛了一个媚眼给我,便跑开。我捧着牛奶走近教室,幸福的感觉从手心开始蔓延。
“真幸福啊!赶紧喝吧,大补啊!看你这身子弱小的,从小就营养不良吧!”方晴的声音如同巨大的冰块哐当哐当地砸在我身上,彻骨的冰冷、锥心的疼痛。我努力对她挤出一个坦然的笑容,然后骄傲地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把牛奶扔进抽屉,拿起笔,埋头做数学题。
一切都是掩饰,一切都是故作的坚强,一切都是为了让那些不应该流露的情绪烂在自己的心底。是的,我身体弱小、营养不良、家庭贫困,我买不起牛奶、买不起面包、买不起别人的尊重。童童,你一定要坚强,一定要出人头地。妈妈的话清晰地响在耳边。我摒弃所有的情绪,全身心投入学习。
周六下午,我和温阳并排骑着单车,欢笑着驶过这座北方小城的大街小巷。我们一起看行驶的车辆、喧闹的人群和晴朗的天空,我们一起吃沿街叫卖的冰糖葫芦和路边小摊上美味的麻辣烫。我们不谈学习、不谈家庭、不谈未来,只简单地彼此温暖着,守着这份小小的梦幻般的幸福。吃完晚饭,我们便赶往电影院。温阳始终不肯告诉我电影的名字。他说,未知的事物才会让人满怀期待。
电影院旁边是一家歌舞厅,七彩的霓虹闪烁着梦幻迷离的光。快到影院大门时,温阳突然拉起我,调头便跑。那一刻,我慌乱而不知所措。他是那么用力地握着我的手,握到手指酸疼。
我们气喘吁吁地停在一个昏暗的街角。温阳松开我的手,一言不发的坐到台阶上,抽出一根烟,点燃。内心的慌乱无以复加,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认识以来,他一直是那个温暖阳光满脸笑容的男孩。我坐到他身边,陪着他,默默无言。
“我刚才看见我爸了,在歌舞厅门口。”许久之后,温阳平静地说。
“啊?那,他没看见我们吧……”我有些慌张。
“没有。但是我看见了他们!”温阳把头埋进臂弯,“他搂着那个女人的腰,往歌舞厅里面走。他对她温存的笑,我从来没见过他对我妈妈那样笑过。”我看着这个蜷缩的男孩,一直以来,都是他陪伴我、安慰我、温暖我,而我,却从未注意过他心底的伤。
“温阳……”我轻轻地唤他,“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我爸爸了。十三岁那年冬天,爸爸被警察带走了。”温阳抬起头,看向我。我把头转向一边,继续说:“爸爸不是坏人,他只是带着一些工人去找工头要他们应得的工资,可那工头不仅不给,还恶语相加。于是矛盾激化,工头被打成重伤,住进医院,爸爸被判刑五年。”这道伤疤又一次被揭开,时隔这么久,却还是生疼生疼的。
温阳猛然抱住我。他说:“晓童,我们在一起。”
我把头靠在他肩膀上,眼望着无边的夜幕,黑暗和灯光混杂,构筑着城市的背景。这一刻,我们心痛,却不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