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端来，是最普通的十三太保，小凌子正要接过，却突然犹豫了一下。
韩大夫看出他的窘境，宽慰道：“无妨，先喝了吧，药费和诊金可以日后再算，你的妻儿比较要紧。”
一声“妻儿”触动了小凌子的心，感激地看了对方一眼，端过药碗来。他用汤匙撬开凌燕的牙关将药汁一点一点喂进去，幸而她是昏迷而非昏死，汤药入喉还能本能地吞咽，一碗药下肚。小凌子这才安心，凌燕却又说起了胡话，“雨桥”“雨桥”地唤着，还不老实地翻身。
“我在，我在。”小凌子忙伸手将她搂在怀里，怕她再动了胎气，轻拍着她的背细细安抚。“我在呢，不要乱动。”
他心中不舒服，明白凌燕这辈子也忘不了苏雨桥。那个男人，他就算死也不安生，三年陪伴，他让凌燕忘不了、不想忘，死后还留下拖累人的孩子，让凌燕一辈子生活在他的影响中。他是自己见过的最阴险的家伙。但是他不会着急，苏雨桥就是再好也已经死了，死人永远不会和他争，三年又算得了什么，他和凌燕会有十三年、三十年，为此他不介意暂时充当苏雨桥的替身，暂时。
凌燕慢慢安静下来，他却并没有放手，而是继续抱着，眸中划过一道算计的光。
次日清晨，凌燕终于悠悠转醒，一睁眼就看见完全陌生的棚顶，微微失神，而后忽然转头看向四处，似乎在寻找什么，却只看见了小凌子黑黑的头顶，眼眶一红，又在眼泪落下之前伸手飞快地抹去。
衣料摩挲的声音惊醒了小凌子，他霍地直起身，脸上抑制不住地喜悦：“燕子，你终于醒了。”
凌燕笑了一下，小凌子还没走，真好。
“你昏了一天一夜，一定渴了，我给你倒杯水。”小凌子几乎雀跃，不容凌燕回应，直接将杯子递到她唇边。
凌燕确实感到喉咙像是冒烟一眼，便小口小口啜了起来，此时韩大夫又煎好了药送来，见她醒了，便坐在床边再次为她把脉。
“韩大夫，我的孩子？”凌燕一脸担忧，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孩子要是有什么事情，她也活不下去了。
“应该无大碍了，我再开几副药，调理几天便可，只是切忌这几天不要乱动，最好静养。”移开手指，走到桌前摊开纸开始写药方，一边叮嘱：“如果有可能的话，还是尽量吃些有营养的，双胞胎会在母体中争抢养分，你的孩子却是有些瘦弱。”
说着无心，听着有意。韩大夫此言一出，小凌子与凌燕皆是一愣：“双胞胎？”
韩大夫抬起眼：“是啊，有什么问题？”
“韩大夫，你说我怀的是两个？”凌燕神色激动，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急切地确认：“你确定没有把错？”
一介布衣，堂堂正正，虽然医术平平，却是从祖上开始精研妇科，凌燕已有六个月身孕，他是断然不会把错，况且身怀双胞胎的孕妇肚子会比较大。“这个很容易把出来。”想想又不对：“难道你们从来没有看过大夫？”
凌燕说不出话来，当初有孕是她自己发现的，确实没有看过大夫，也没觉得有什么大碍。因为没钱，也是因为她讨厌大夫，当初给苏雨桥看过病的名医不知有多少，可是他们每一个人都只会摇头，然后告诉她以后要顺着他，能走多远走多远。
韩大夫又看向小凌子，见他亦是一脸窘态，本已产生的一丝好感荡然无存，不过他也知两人穷困潦倒，并没有太多苛责，只不咸不淡地道了一句：“你们也太不将孩子放在心上了”，然后又低头开始奋笔疾书，写完了以后又给他抓了药。
上午来临，医馆里又开始人满为患。因为凌燕不便行走，小凌子就出去借板车，临走的时候将诊金和药费一同塞给了韩大夫。
回到家，却发现家里一片狼藉，不管是院门口的盆栽，后院的酸菜缸，还是屋内的桌椅摆设都被砸了个稀巴烂，凌燕傻了眼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君子轩的杰作。
小凌子不好意思地挠头，三两下把床铺收拾好，将凌燕放上去后就开始整理。很多东西都被破坏的不能再用，他咬咬牙，索性也不修了，统统丢出去当柴火。
置备新家用又花了四五天，凌燕便在躺了四五天，除了必要的需求小凌子不让她多动一下，这样管着，人憋都要憋出病来。这日再也忍受不住，趁着小凌子不在便下了地在屋内走动，看见他日前换下来的衣服堆在一旁还没有洗，便捡了起来抖了抖，却看见一个什么东西啪地从里面掉出来落到地上。
费力地弯腰拾起，是一张纸，于是展开来看，却是读到一半就再也看不下去，因为眼前已经一片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