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慕辰景脸色苍白唇无血色,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往下冒,身子不停地发抖。庆元帝双手颤巍巍地抓住他的胳膊,轻声喊:“皇儿,皇儿……”
皇后已经疯了,连她唯一的儿子,他都没有能力保护好吗……庆元闭了闭眼,只觉得一股无力感从脚底直窜到头顶。
“回……回皇上,太子伤的太重,恐怕,恐怕……”
“你们这群废物!”庆元转身一脚将跪在地上的御医踢翻在地,颤抖着胳膊骂道,“太子若是救不回来,朕让你们太医院跟着一起陪葬!”
“是,是……”御医磕头如捣蒜,赶忙又上前去为太子看诊。
夜里的烛光静静地铺在窗纸上,宫灯一十八盏,照不亮他眸中的昏暗。
“皇上,三王爷还在外面等着你呢。”身侧的罗时躬身小声道。
“朕对他无话可说。”庆元无力地摆了摆手,好似一下子就苍老了。
“那……”罗时皱了皱眉,跟在这个帝王身边十年,鲜少看到他有那么脆弱的时候。
“太子如今这个样子完全因他办事不周,就罚他闭门思过吧。宣朕旨意,削去三子所有兵权,所有职务,所有官员一律不得再与他有任何联系,否则,杀无赦!”
罗时心里一震,连忙应诺。
“三王爷,赶紧回去吧。皇上,是不会见你的。”罗时躬身在殿外对慕宛之叹了口气,不知再怎么说下去。
“有劳公公了。”慕宛之仍旧是一副俊逸的面色,紧抿着唇,向殿内望了望,方长转身下了台阶。
“唉。”罗时轻轻摇头,饶是他千算万算,也算不过皇上对太子的一片父子深情啊……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初夏的风裹着一抹花香气入鼻,夏芷宜换了件粉色的薄衫,荡悠悠地带着鸳儿直奔集市上的观兽台。那里平日都是富家子弟消遣的地方,兽台上一个个跪的都是衣衫褴褛的少年,有的眼圈乌黑,有的伤口流血,有的发出呜呜呀呀的喊叫,唯有一点,那些少年都是没人要的弃子,被当作奴隶一样常年在森林中捕杀猎物,练出一副好身板,速度惊人,心肠也铁硬。
“大爷,您看这个怎么样?”台上挥着鞭子的刺青男捏着一个小孩子的下巴就给旁边的公子看,“才十岁,好管,聪明。”
“耐力怎么样?”
“捕头鹿完全没问题。”
“好,就他了。”
那公子说罢便伸手扔给他一锭银子,待刺青男把捆缚住的孩子交给公子旁边的两个家丁时,小孩子恶狠狠地看他一眼。
“臭小子!好好干活!”刺青男来气,伸手给了他一记巴掌。
“嗷嗷!呜!嗷……”小孩子奋力挣扎,一把咬住刺青男的手臂,双目通红,死死不松开!
“啊你这个杂碎!松开,快松开!”刺青男忙大甩胳膊,却一直甩不下去,那十岁小儿越咬越紧,眼看着就要撕下块肉来。
从小就生活在森林里,练出来的一副好筋骨好牙口,如今寻到机会,怎么能轻易放过!
不断的有血从刺青男的胳膊上往下流,年轻公子吓得躲到一边也不知如何是好,刺青男一边乱跳一边大叫,可那小孩根本不松口,殷红的手臂让刺青男的脸皱成一团,终于再也忍受不住,顺手从架子上抽了把刀,一把就照着小孩子的人头砍下去!
观兽台下的人欢呼大叫,好似气氛一下子到了顶点。刺青男气喘吁吁地斜倚在架子上,看着人头咕噜噜地滚到台子边上,才缓缓转身对年轻公子笑道:“公子再换个吧,给您便宜点。”
“哎——算了算了,赶明儿有个小的,你再给我拿过来。”那年轻公子也吓得不轻,连忙摆手,悻悻地转身走了。
“怎么那么残忍……”夏芷宜眼睁睁看着眼前一切,不可思议地对着鸳儿大叫。
“主子,这……”鸳儿也浑身打颤,说不出话来。
“来瞧瞧来看看了啊,各位大爷,最好的狼人都在这了,便宜了便宜了。”刺青男又重新挥舞起鞭子,冲着人群大喊。
“我!”夏芷宜蹬蹬蹬跑上台子,不顾旁人眼色径直走到架子边上的水盆前,弯身拧了拧里面的毛巾,又朝着里面一个看着受伤最严重的狼人大步走去。
那狼人估摸二十岁的年纪,一直没有发出过声音,脑门上的血痂一层又一层,浑身脏乎乎的,泛着让人干呕的味道。他的手指断了一根,看样子是被什么动物咬下来的,只是紧抿着嘴,一句话也不说,眼睛里的光寒冽冰冷。
他被绑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夏芷宜拿着湿毛巾过来擦他身上的血渍,才嗷呜一声往外偏了偏身子。
“你别怕,我救你出去。”夏芷宜小心翼翼地擦着他的脸,他的手,一边擦一边咕哝,“哪个王八蛋设立的这种规矩,贩卖狼人不犯法吗,杀全家的,这不是造孽么……”
“嘿。这位姑娘,你是想要这个狼人吗?这个可是贵点,要二十两银子才……”刺青男慢慢凑到夏芷宜身边,嘿嘿笑着。
“我买了,就他了。多少钱都给你。”夏芷宜拨弄了一下头发,看那狼人的脸怎么洗也洗不干净,反而擦的毛巾上全是血,索性一把站起身来,冷冷道,“你刚才险些就没了一条胳膊,以后还是对这些狼人好一点。”
“呃……是,是……”刺青男一愣,一忙躬身,“姑娘菩萨心肠,小的也是混口饭吃,以后会注意的,会注意的。”
“嗯,那就好。”夏芷宜白了他一眼,遂转身看向台下的鸳儿,“鸳儿,给银子,然后把……”
“等等!”
夏芷宜还没说完,就听台下出现一个紫衣华服的公子,摇扇伫立在众人面前,阴恻恻地冲着她笑。
夏芷宜不看还好,一看浑身就来气,啐了口唾沫,“怎么又是你?”
竟然又是慕嘉偐,真是冤家路窄!
“奇了怪了,我本来就比你来的早,凭什么不能是我?”慕嘉偐扬了扬眉,扯了袍角也登上台去,指了指她的方向,“不巧,我也要这个狼人了。”
“什么?”
“就是他。”
“王八蛋!”夏芷宜本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想到他果然是要跟她对着干。
“不得无礼!”慕嘉偐身后的家丁一忙上前看着夏芷宜。
“我呸!难道不是你家王爷先来找茬的吗?”
“你先下去吧。”慕嘉偐轻声吩咐,而后看着夏芷宜幽幽一笑,“不瞒你说,我早就看中这个狼人了。”
“那你怎么不买,是我先要的。”夏芷宜不停地翻着白眼,“本来觉得你是个小人,现在看,就是无耻!”
“呵!看来如今我不要这个狼人,都对不起你对我的评价。”慕嘉偐合了扇子,眯眼一笑,“我买下剩余所有的狼人都送你,只这个我留下。”
“我就只要这个。”夏芷宜毫不让步。
“不如……不如就给这个公子吧,这狼人野性大,小的也怕伤了姑娘……”
“你滚开!”夏芷宜一下子将刺青男推了老远,骂骂咧咧道,“我,就要他!”
原本无动于衷的狼人朝着夏芷宜看了一眼,眸中的光依旧冰冷深邃。
“他会伤了你。”慕嘉偐终是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你管得着吗?”
夏芷宜又白了他一眼,说完便转身为狼人解绑。
“不要……”
刺青男还没说完,便见那个已经完全松开链子的狼人一下子箍住夏芷宜的脖颈,龇牙咧嘴,“嗷呜……”
所有人都一惊,都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刺青男也是一震,咽了咽口水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天知道他当初捉这个狼人的时候多费劲,他身上的伤多半也是他弄的,如今……
夏芷宜此时已是脸色苍白,被身后的狼人挟持着,冰凉的触感从脖颈一路冽到心底,吓得说不出话来。
狼人冷冰冰地看着众人,箍在夏芷宜脖子上的力度越来越大,不断地向着台阶走去。
“你放开她,我们不伤你。”慕嘉偐一动没动,挡在狼人前大声道。
狼人警觉地看了他一眼,充满痂的眼眸此时微微睁大了些,众人才发现他的眼球竟然是深蓝色!慕嘉偐一惊,随即皱眉,冷冷道:“本王再说一遍,放开她!”
“别放我,你赶紧跑!”就在慕嘉偐说话的当空,夏芷宜连忙小声对身后的狼人说道,“把我挟持远一点,有我在呢,他们不敢伤你。”
好似狼人听懂了她的话,脖颈上的力道忽而一松,紧接着一声鸣响,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便见狼人如风一般带着夏芷宜就下了高台向街外跑去。而更让人震惊的是,在鸣响过后,台子上所有的狼人绑在身上的链子都被弄开,窸窸窣窣一阵杂乱,一声接着一声鸣叫。
嗷呜……嗷呜……
“啊……”猝不及防之时,刺青男已被几个狼人一起撕裂!
人群大乱,各自向周围散开,不停地往外跑。
“主子,主子……”鸳儿被人挤着一直哭喊着。
“你们善后!”
“追!”
方才狼人嚎叫时慕嘉偐出手欲救夏芷宜,不想被狼人以凌厉的掌风所伤,如今胸口衣服已是碎了大半,有血殷湿在外面。慕嘉偐转头吩咐身后侍卫,自己也跟着一跃下了高台。
狼人早已没了踪影,只剩高台上的摊摊血迹提醒着人们刚才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