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有人绵长而痛苦的哀嚎声透过安陵皇廷无边的宫闱,弥散在夜幕里。
已是深夜了,文渊殿外却并不如往常一般平静。殿前的院门被重重封闭起来,守卫的兵士神色凛然,未透露出一丝异色。只殿前的檐廊上,内殿侍女端了茶盏铜盆,正忙忙碌碌进出着服侍。
大殿高耸的门扉紧闭,不时从门缝里透出几声压抑而声嘶力竭的嘶吟。端了热水而来的宫女在门口瑟缩了一下,听到殿内传来的瓷器破裂的声音,还有断断续续的咒骂,便不敢再耽误,硬着头皮走进去。
一直垂首的缘故,并不能看见那个正痛苦嘶吟着的安陵太子苍白如鬼魅的脸,只一地狼藉分外清晰地映入眼帘。破碎的瓷片,倾倒在地的巨大书桌,那些案几上堆叠的奏折撒了一地。
她瑟缩着肩膀小心翼翼将热水递过去,“太子...”轻唤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请净手...”话音未落,一股巨大的推力直面拂过来,将瘦弱的宫女连带那盆热烫的水一并推到在地。
“啊...”宫女低低颤抖着哀叫了声,倾盆的水泼了满脸满身,她顾不得被热水迷住的眼,直直跪倒在地,瑟瑟发抖,“奴婢该死,殿下饶命啊......”
“滚!滚出去!”往日温文的太子在那一刻撕扯出一种仿如负伤的困兽一般歇斯底里的神色。双目赤红,长发披散。夜明珠柔和的白光投影在他本该清俊绝尘的容颜上,衬着青丝如墨,越发显得惨白而扭曲。突如其来的剧痛悍然袭击了他,他双手捂住额角,浑身抽搐一般的压抑。宽大的袖袍沿着修长的手臂滑落下来,过度猛烈的痛楚让他裸露在光亮中的手臂绷起根根青筋,“啊......!”他脚步踉跄着低嚎,那声音透过紧闭的唇齿间溢出来,钻入耳中,仿佛也有种揪心裂肺的痛楚。
“风浅!风浅!”他极力稳住身形嘶喊,语调中夹杂着不曾间断过的痛楚嘶吟。
一位年轻的将领急急推门进来,入目是一片狼藉的内殿,与跪在地上身如抖筛的侍女。
见他进来,那侍女如蒙大赦,脚步虚浮地起身走出去。
“太子!”推门而入的年轻人迎了上去,跪倒在地等候差遣。
门扉开合带来的夜风吹散了一丝痛楚,混沌成一片的大脑稍稍清醒。安允逸豁然睁开紧闭的眸。布满血丝的缘故,仿佛流窜着两簇烈火一般妖异而诡艳。“传令下去,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找到那个中了本王同心蛊的神宫弟子。记住,不能让她有一丝损伤,否则......”他低头阴霾地扫了一眼地上端跪的年轻人,后者明显一抖,“去吧。”他说,旋又闭上了眸。
风浅应了一声,躬身退下。
室内瞬间安静下来,痛楚还在时重时缓横无际涯的延续,太阳穴突突跳动着,安陵太子苍白的脸透露出一丝病态的嫣红。“南宫流墨......!”他压抑的自语带着深切的怨恨,“本王不用靠任何人!”仿佛自我安慰,“同心蛊又怎么样?没有人能威胁到本王,没有人!”他神经质地重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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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瓷睁开迷蒙的眼,初醒的疲倦涌上来,让她有种天旋地转的错觉。视线渐渐清晰起来,入目是低矮漆黑的房檐,散发着腐朽霉味的房间光线幽暗。让她有种恍惚的感觉,一时竟不知身处何方。身下是一张窄门板搭成的简陋木床,粗硬而极不平整。
“醒了?”有人探过头来询问。房间内唯一一扇小窗透入几缕不太明显的光线,映衬出少年松散挽起的发,和斜飞入鬓的眉宇,黑眸狡黠而灵活。竟是日间私自潜于马车底入府的那个少年!宛瓷怔愣,她有太多的疑惑和不解,慌乱中想要开口询问,嗓子却如刀割一般灼热而疼痛。她俯身压抑地咳嗽,出口的声音沙哑得近乎陌生。
“你不要说话!”少年跑过来扶住她,蓦然看到宛瓷眸中满布的惶恐,不由住了手,有些呐呐,“你昏迷了三天了,一直不见醒。昨夜还头痛了一夜,所以不要勉强,还是先休息吧。”
经他提醒,才发现头脑沉重得仿佛灭顶,宛瓷克制不住地捂住了额角。神情渺茫而痛苦。
那少年慌慌忙忙跑到外屋,双手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稀饭,“你吃点东西吧,不然身体吃不消的。”
宛瓷缩着身子,倚靠在墙角,用力地摇头,身体凌乱地颤抖着。
“你别怕,我不是坏人。”少年笨拙地安慰,“昨天我夜访相国府,看到你被宁相国下了毒,他似乎想要将你捆起来。我看不过去,乘他不备,就将你带出来了!”他试图解释,被自己夜访相国府的说辞闹了个大红脸。看少女并不为所动,断断续续传来些许压抑的哭泣声,他顿时慌了手脚,“真的,宁相国要加害你,我亲眼看到的!”
宛瓷浑身巨震,昨夜零星的记忆在一片混沌的脑海中鲜活起来,那杯略带苦涩的茶......只是为什么?她不明白。父亲,明明是那样宽厚而又慈祥的存在。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一切都脱离了常轨,变得让人如此捉摸不定。
少年并没看出到她的不对劲,仍在一个劲地解释,“那夜给你灌了好久的冷水,才让你把喝下去的东西吐出来,不然,你可真就变成哑巴,再也说不出话了。不过不用担心,小爷我混迹江湖那么多年,这点雕虫小技还是难不倒我的,不就是失语散么?那宁相国用的也不是什么高明毒药啊!你放心,过一段时间就又能出声了!”
少年抬起头,觉察出宛瓷的心不在焉,神情略显尴尬,“那你休息一下吧,我这儿安心住着,反正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这里来。”
“小凌子!开工啦!磨蹭什么呢,再不出来连狗屎都让人捡光了!”有人在窗外喊。
“二胖子,给小爷闭嘴!”被来人粗鄙的话惹怒到,少年凶巴巴吼回去,用眼角仔细窥望宛瓷的神色,看她仍是一脸将醒未醒的茫然,不由松了口气。这个清雅出尘仿佛神女一般的大小姐,居然有一天会出现在自己这么简陋的破房子里,还跟自己一样听着粗鄙的市井脏语,当真匪夷所思。
不过现在没空想这些了,他必须出去“工作”,否则多了一个人,明天就真揭不开锅了。他这么想着,带上了门,匆匆跑出去。心里竟被一股莫名的雀跃占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