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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允逸步行至凤洛宫的时候,天色已然大亮。大雪仍在轻轻扬扬洒落,万里江山一片萧条的景致。

守在宫外侍候的三十出头的中年内侍,正是太后心腹王公公。他光洁的脸上无毛无须,扯着两瓣血红的嘴唇,说话尖声尖气:“是太子殿下大驾光临啊!这不,太后刚起呢,咱家这就进去为您通报,您稍等!”说完咯咯笑了两声,直笑得人背脊发凉。那对淡色的跳动的眉宇间扯出的谄媚样让安允逸心生厌恶,却也不好发作,只得硬生生忍回去。

“逸儿来了啊。”半晌,殿内传出一道妇人懒洋洋的唤声,“快进来吧。外面天儿可够冷的。你那小身板儿弱,可别给冻出毛病来了。”

安允逸垂首应了声,快步往里走。

殿前的檐廊下,摆放着几只巨大的青铜鼎。鼎内烟雾萦绕,以煤炭置于底部加热,煮沸的水散发出屡屡湿热的蒸气,衬得殿内一片温暖如春。

透过轻纱屏障的遮掩,可以隐约看到斜倚凤榻的雍容身影,发上的珠钗环佩熠熠生辉。“给太子看座。”妇人慵懒的声音从重重帷幔间透出来,仍带了不容忽视的威仪。

两位年轻的美婢端了一把雕着龙凤戏珠图文的红木座椅出来,轻轻放置在铺了厚厚羊绒垫的地面上,伺候储君落座。

“孙儿来给皇奶奶请安了。”他掀起长袍的下摆,坐下,“离开的这几日,未能侍奉在您老身旁,真是孙儿的不孝。”

帷幔内传来几道咯咯的笑声,“你这孩子倒是有心,不过哀家也不能因了这把老骨头碍着你们年轻人的正事儿啊。”

说话间,那两名美婢又端来茶盏点心。一名小婢似是手下不稳,竟将滚烫的茶水洒在了储君手上。

那名小婢吓得瑟瑟发抖,忙扯下衣袖去擦他袖袍上的茶水,声音颤抖:“殿下没事吧,奴婢笨手笨脚的,真是该死!”看到储君衣袖下被烫得红肿的手腕,膝盖一软,跪倒在地:“奴婢该死,请太子殿下饶命!奴婢下次一定会小心的!”布满泪水的小脸看来楚楚可怜。

“起来吧。”储君的声音并无多大波澜,“下次小心为是。这次只是烫到了本王,可以不追究。但若是下次不慎损到了太后凤体,你有几条命也不够赔的。”

“是是...奴婢知道了,奴婢一定不会再这么不小心了...”

“太子倒是怜香惜玉得紧,我这小婢也算是个可心的。要不赠了太子,也可代哀家好好管教管教。”

一旁的小婢闻言,瞬间羞红了脸。拿眼角偷偷窥望身边端坐的储君,眉目清朗,身姿挺拔,真真是难得一见的翩翩少年郎。不由出了神,心如擂鼓。

“太后说笑了。”声音依旧无波无澜,“太后的爱婢,用着乘手的,孙儿怎可抢了去。况且朝中政事繁琐,孙儿尚想为父皇分忧,不欲着急纳妾。”

“倒是个孝顺的孩子,也不枉你父皇如此器重。既然如此,哀家也不勉强了。”

那小婢闻言,失望地垂下首。

又寒暄了几句,帷幔里渐渐没了声音。储君轻唤了几声,也不见回答。

“殿下,太后乏了,已经睡过去了,要不您改日再来。”王公公轻声说。

“也好,那我就告辞了。”他说着,起身离去。

金黄的帷幔被轻轻卷起,王公公压低了尖细的声音在在妇人耳边轻轻唤:“太后...太后...太子已经走了...”

那妇人头戴盘金绞丝凤冠,身披金黄丝衣,看来流光四溢。面容宛若四十有余,额角不见细纹,发丝如墨,看来甚是雍容华贵。

“恩。”她懒懒地应了声。身旁的王公公忙冲着站立两侧的小婢摆手。

小婢会意,跪倒在地,“启禀娘娘,奴婢方才并未在太子手腕上发现任何可疑痕迹。探得他的脉息,也是稳定的,不似中毒之症。”

她闻言,缓缓张开了眸,一双上挑的凤目,微微泛着寒光:“哦...”她拖长了声音应道,有种不怒而威的霸气。

“娘娘,莫非真是我们多虑?”王公公在一旁小心询问。

太后微微合上眼,掩住了一闪而逝的精光:“若真是如此,他方才为什么不肯接受哀家的赠予。”声音和缓而清冷:“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会甘心只拥有一个女人,特别是皇廷的男人们。除非,是他体内之毒未清,不敢贸然与女子交合,恐会因体液交换而致人于死地。”

“娘娘的意思是...”王公公停顿了一下,说得小心翼翼:“太子看出了我们的试探,故意将计就计让我们探出他脉息正常,进而瓦解我们的防备之心。”

太后并不答话,合着眼睑,似是已熟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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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绿带了宛瓷前往太医属包扎伤口,正凝神细读医书的南宫见状迎了出来。

“先生,她的手指没有大碍吧?”与绿轻声问。

“没什么大碍,只要修养几日,不碰水就可以了。”南宫回答,一面拿钳子将宛瓷指尖的碎瓷细细钳出来。

与绿放下心,又急急忙忙赶回凌漪轩伺候。

“你的身体尚未痊愈,有些事不用勉强,等身体好些再做也不迟。”南宫嘱咐。许久不见回应,抬起头,看到女子正凝神沉思着什么,神色郁郁。

药草渗入伤口,她被疼痛惊醒,瑟缩了一下。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先生放心,我没事的。”

南宫无奈地摇摇头。起身从一旁的药柜中取出几株药草:“你那儿的草药该吃完了吧,这是后几日的。记住,切不可断了。”

“恩,多谢先生。”宛瓷接过了。望着窗外无垠的飞雪,神思飘渺:“一个人若能如飘雪一般悄然逝去,不带任何牵挂,该多好。”她轻声自喃。

南宫为她受伤的手指包扎,闻言,轻叹一声:“万事有得必有失,有牵挂,自然会被他人牵挂,未尝不是一种幸事。”

宛瓷抬首:“如先生这般无欲无求之人也有牵挂的事么?”

南宫莞尔一笑:“在下亦是红尘中人,怎能无牵无挂?倒是向往古人朝游沧海暮苍梧的洒脱,待得事定,与我的雪鹰畅游五湖亦未可知。”

“朝游沧海暮苍梧......”宛瓷低声喃喃,似在仔细咀嚼其中的意境,半晌,“若真能如此该多好。”她清澈的眸带了一丝神往。

“事在人为。”南宫安慰。忽然想到了什么:“你在太子妃身边服侍,难免会遇见太子,一定要小心,切不可让他认出了你。”

宛瓷苦笑,“我如今已成这副容貌,怕是谁也认不出的了。”却也仍是感激南宫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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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半夜,雪仍在断断续续下,似是没有终结的模样。

凌漪轩的偏殿内空空荡荡,只留下宛瓷一个人。与绿并未交代什么,便神色慌张地去了主殿。

些许不安浮上心头,她知道,今夜是安允逸在凌漪轩过夜的日子。脑海中不由浮现那日于皇陵后山听见的南宫流墨与他的对话,那些关于相思引的解毒之法......

心底蓦然一凌。在宫里的这段日子,宛瓷多少都对安允逸和心儿的事有所了解。他们虽时常在一起,却未必发生过什么。在外人面前或许是很完满的一对,心儿也事事配合着他。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宛瓷才能在心儿眼中看到一闪而逝的惶恐与不安。

她竟是畏惧着她的夫君的。

前厅有些巨大的破碎声传过来,宛瓷心下一跳,起身,大着胆子出去看。

宫内的灯光有些暗,层层帷幕被风吹起,掩得殿内的一切飘渺若虚幻。

内侍都已经被遣散,空荡荡的寝宫并没有什么人影。

宛瓷正暗自疑惑,一道雪白的身影骤然裹挟着梁柱上飘渺的白纱跌跌撞撞冲过来。

她吓了一跳,勉强压下唇齿间溢出的惊呼,正要扶住来人不稳的身体,却已反手被那人牢牢抓住。那人瘦削的手指紧紧锢住自己的脖颈,指尖带着微弱的颤抖。

“你是什么人?”声音沙哑沉厚,隐隐带了一丝凶恶:“这个时辰,谁准你进寝宫的!是不是太后?说!”

宛瓷惊诧,正要答话,却看到那人缓缓倒下去的身体。他长发披散,俊逸非凡的脸上布满了冷汗,苍白的脸色荒芜如殿外残雪,正是储君安允逸!

“殿下!”有人匆忙跑过来,一把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是与绿。她仿佛看到了惊呆的宛瓷,神色蓦然一变:“还不快进内殿服侍太子妃,傻站在这里做什么!”

宛瓷被她凌厉的眼神震慑到,不敢再多问些什么,匆匆应了声,便朝内殿跑去。

空寂的殿堂,有寒风透过缝隙钻进来,拂得帷幔轻轻飘扬。

巨大的床榻上,一团小小的身影裹着锦被蜷缩在靠墙的位置上,瑟瑟发抖。昏暗的烛火映衬着满室凌乱,看来诡秘而凄楚。

宛瓷心下一痛,素手抚上锦被外披散的发丝。少女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开始不安地哭泣。

“别怕。”宛瓷按捺下心底奔腾的情绪,柔声说:“小慈会陪在娘娘身边,没有人能伤害你。”自入宫以来,宛瓷二字成了过往的禁忌,她便自称小慈,亦算是对过往的一些怀念。

少女渐渐安静了下来,任由宛瓷扶着她,缓缓躺下。

她看到少女虽然凌乱却并未被褪下的衣物,轻轻松了口气。

夜色下,少女黑白分明的眸残余着星星点点的恐惧,湿气浓重的缘故,如幼兽一般可怜而无辜。她只是个孩子,为什么要被卷入这一切之中?宛瓷这么想着,心疼地紧紧抱住她。

少女不安地在被子里扭动了一下,呼出的声音带了深重的迷惑:“父亲说,只要我乖乖呆在宫里陪太子哥哥,就能让姐姐安心养病了,等她身体康复了就能回家团圆。可是为什么?太子哥哥的眼睛血红血红的,好可怕。”她说着,瑟缩了一下,“心儿想回家,想跟姐姐在一起。”

蓦然一阵极致的晕眩泛上心头,宛瓷抬手捂住疼痛不止的心口,连带着额角,也开始涌上灭顶一般的疼痛。在神殿的三年里,她曾翻阅过很多典籍,也知晓同心蛊一词代表着什么。同心同命,感应对方的痛苦,也必须分担彼此的命运,不死不休!

安允逸,那个阴郁的男子,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才能狠毒到在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身上下这样的诅咒!逼迫他人承担与他一般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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