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的位置上,坐着安陵王朝的太后,她凤目微敛,似是沉思。
“娘娘,人带到了。”王公公在她耳旁轻声说。
太后缓缓张开眸,看着立于宫灯下的女子。她正轻轻地解去遮面的斗篷,露出一张蒙了白纱的脸庞。
所有人皆是一惊。
王公公大怒:“这是怎么回事?咱家不是让你们去把太子妃请来么?怎么到的会是一个婢女!”言罢,恶狠狠望着丝毫没有惧意的女子:“小小一个婢女,竟胆敢违抗太后懿旨,嫌命太长不是!”
宛瓷从容跪下:“奴婢参见太后娘娘,奴婢等本已与太子妃出了东华门,谁知被几位公公拦下。”她说着,侧望了一旁正自忐忑的内侍:“兴许是雪雾太重,兼之夜晚光线并不明朗,几位公公不问缘由错把奴婢当成太子妃带了回来。今日夜深了,恐扰了娘娘安眠,若不就让奴婢回去,明日一早请太子殿下陪着太子妃娘娘过来请安吧。”她说完,深深匍拜了下。
“她胡说!”看到王公公渐渐沉下去的脸,一旁内侍大惊:“奴才方才说清楚要请的乃是太子妃,明明是你假意冒充,图谋不轨!”
“住嘴!”王公公小心翼翼窥探着太后的脸色,打断了内侍喋喋不休的解释。垂下首向太后询问:“娘娘,要不奴才现下再带人去将太子妃请来吧?”
“倒是个伶俐的丫头。”太后微微一笑,摆了摆手,打断王公公的探寻,神色间不见喜怒:“哀家只是想留心儿下来叙叙旧,被这些个狗奴才传茬儿了话,引得你们虚惊一场了。”
她说着,缓缓起身,在王公公的服侍下走到堂中。望着地上端跪的女子:“听闻你当日在皇陵中冒死入火海救了太子妃,故而才被留在宫中,可有其事?”
“回娘娘,确有其事。”宛瓷答得恭谨。
“恩。”太后微微颔首,声音透着股慵懒的闲适:“本宫生平最喜欢你这种知道忠为何意的人,既然今日来了,不如就代替太子妃留在凤洛宫,如何?”她说,凤目微微泛着寒光:“只是这深宫之中,最忌讳的却是自作聪明,宁可愚忠,不可越主。如若不然,下场只怕就是无声无息地消失。”
“娘娘言重了。”声音依旧平和而安稳:“若是天明之前,太子妃仍未回到凌漪轩,太子殿下必会来向太后问询,奴婢尚可向殿下解释。”
太后回首,凤目似要喷出火来:“你的言下之意,若是本宫动了你,太子就有借口以此事相挟,向本宫发难?”
“奴婢不敢。”宛瓷依旧垂手而跪,声音无悲无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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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属内,与绿带着太子妃深夜来访,让专心研读医术的南宫很是诧异。
他端了茶盏,置于案几,轻轻掩上门扉。
与绿尚未从方才的紧迫中回过神,面色有些苍白。她扶着心儿落座,而后抓紧了手中的茶盏,似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南宫知道事有蹊跷,只静静等待。
半晌,与绿缓缓开口:“太后已经开始怀疑太子与娘娘并未圆房之事。”她说着,勉力稳住翻腾的心绪:“日间在凤洛宫,太后已对娘娘多番试探,想是起了疑心,竟与晚间众人散去后,派遣内侍想独留娘娘于中宫。小慈怕太后遣内宫仆妇强行验太子妃身子是否完璧,无奈之下,李代桃僵,跟了内侍去见太后了。”
南宫被她一番说辞惊到,瞥见心儿惶惑不安的神色,只得极力镇定:“太子要待明早尚能回宫,太后也知晓今夜我们无法可想,才会出此计策。只是现在被小慈搅了局势,怕是已在宫内团团寻找太子妃。为今之计,只有熬过今夜,不让太后搜出太子妃下落,大局才能得保。”
与绿点头,“凌漪轩是回不去了,太后第一个会找的就是那里。先生认为哪里最为安全?”
南宫给了一个安抚的微笑,敛眸间有些成竹在胸的沉着:“自然是凤洛宫,太后就算翻遍了整个皇廷,也不会去搜查自己的寝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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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喧嚣的灯火照彻整个安陵后宫。来往的内侍神色敛厉,脚步匆忙。灯火直燃烧到天明前一刻方才止息。
太后端坐于前殿,一夜未眠的脸上带了些晦涩的阴郁。高挽的发髻丝毫不乱,只那如墨青丝间,仿佛多了几根霜白。
“娘娘,太子殿下求见。”王公公垂首禀报,神色间有些惴惴。
半晌,前方传来一道懒懒的声音:“还不快宣他进来。”
“是。”王公公领命,垂手退了下去。
储君俊逸的脸庞在这个阳光普照的早晨平添了几许红晕,看来多了几分生气。“孙儿来给皇奶奶请安了。”
“免了。”太后一笑:“今日早晨刚到宫里,怎么就急着过来了?”
“父皇遣孙儿来向太后禀报祭祀之事,孙儿听说心儿昨夜留在凤洛宫陪伴太后了,顺道接了回去。”他端严的脸很是恭谨。
“你们少年夫妻,倒是片刻难离。”她轻轻呷了一口茶,“昨夜哀家乏了,倒先睡去,醒来心儿已不在身边,还以为她先回凌漪轩了呢。”
“哦。”储君不置可否,脚下仍未见移动。
“太子哥哥,你回来啦!”蓦然一阵悦耳的脆声,从内殿出来的锦衣少女宛若一朵娇艳的白莲,娉婷着朝这边跑过来。仿佛看到了正堂上端坐的太后,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模样俏皮而可爱:“昨夜陪伴皇奶奶谈心,哪知皇奶奶先行睡过去了。心儿就到了寝宫隔壁的房间安歇,结果起晚了,没来得及跟太后请安。”
王公公惊愕,望向堂上的太后。见她正微笑地注视着大堂上欢喜重聚的少年夫妇:“原来是这样,难怪本宫一早起来不见了你。也怪那些奴才,没有向哀家通报。即是如此,你就同太子回去吧,哀家不留你们了。”
“孙儿告退。”储君行了礼,牵着太子妃的手缓步离开。
堂上,太后端和的眸轻轻一动,凤目闪过一丝寒意。
“太后,那个尚关在暗殿的小丫头该怎么处理?”王公公看出太后盛怒,便想将宛瓷推出来挡去责罚。
她闭眸,揉着酸涩的额角,“放了。”声音和缓了下来,仍带着不可违抗的威仪。
王公公诧然,却也不敢多问,只能呐呐地下去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