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午后,天色初霁,连日来阴云满布的天空终于透出个大日头,暖洋洋很是耀眼。那光明虽不足以消融地上厚重的积雪,却也带了一股融融暖意。
天朗日清,光线投射在洁白的雪地里,泛出些七彩的微光。衬着眼前堂皇的宫廷,巍巍绵延数里,延伸向地平线的另一端。
一队囚车在皇廷广袤的广场上缓缓行过,向着不远处的东华门而去。那车上囚立着数位衣衫褴褛、发须凌乱的男子。虽皆是一脸绝然的颓败,只那破败的衣衫袖袍间,隐约可见清一色的绣文滚丝烫金祥云,却仍显出几分贵气来。
一路上驻足观望的内侍宫婢眼见囚车走远了,渐渐驶出宫门,不由低首窃窃私语起来。
宛瓷隐约听到一些小声的惋惜的议论,方知那些人是前几日才获罪正法的永王幕僚亲眷。想着当日自正门堂皇而入的仪仗,宝马香车,鼓乐声逶迤了整个皇城的一方之侯,而今竟落得如此落魄下场。她对永王因一己私欲牵累父亲至深的事本也存了几分怨恨,然如今人已去了,又是如此晚景,恨意便也淡了,心生更不由生出几分凄然。
她自幼于神殿长大,心中对这红尘繁华比寻常人多几分看透,敛目间,便也沉静下来。整了整手中的托盆,便要离去。眸光不经意间瞥至一袭苍蓝色的衣衫,虽是这样寒冷的季节,着装仍是单薄无比,那宽大的袖袍间灌满了寒风,恍然有种遗世独立之感。
宛瓷莫名一怔,然后,加紧步伐赶了上去。
那个身影在密集的宫闱殿宇间穿梭,几个起落,便消失了身影。
宛瓷不觉又向前踏了几步,四下一望,只余寂寂飞檐寥落眼前,却哪里还有那人身影。
正自不解,一只手蓦地从背后捂住了自己的唇。
她大惊,本能挣扎,那人将她带到一侧的檐角,掩去两人身影。耳边传来一阵温热的气息:“别怕,是我。”
南宫熟悉的温文的声音让她平静下来,只觉眼前一花,便看到几个禁卫军模样的人从她原本站立着的后方走出来,似在寻找她的踪迹,然后,又向前方去了。
待得那些人走远,南宫方才松开了手臂。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南宫清亮的眸多了几分倦意,却仍是一片赤诚的光明。“是该告诉你的,只是一直担心牵累了你。”仿佛为了安抚她,唇角泛出一抹清浅的笑,“不过现在,怕是瞒不住了。”
宛瓷跟着他步入了隐蔽处一座毫不起眼的庭院,轻轻扣了几下大门,稍微停顿,在另一侧又扣了几下。
有人闻声赶来开门,看到随行的宛瓷,面色微微一变。
南宫缓缓摇首,他也便不再多言,将两人让进院内。又探出头细细窥望了一番,才将大门合上。
进来了才发现是座废弃的宅院,门外也并无重兵把守,看来再寻常不过。
只是凭着直觉,宛瓷嗅出几分不同寻常的味道。果然,入了内屋,光线骤然暗沉下来。南宫走到一面墙壁前,就着花石的纹理,轻拍了几处,墙壁应声缓缓移开。
里面是一间暗室,幽幽透出股夜明珠的华光。当朝氏族大户为了囤积金银宝物,或未雨绸缪,避过可能遇见的灾祸,常常会在自己屋内备置这样的密室。宛瓷知道父亲的卧房内也有,所以并不奇怪。只是这样的一处地方豁然出现在皇廷里,却不能不说凭空生出几分诡异来。
她终是信任南宫,微一犹豫,便跟了他进去。
内室有一处卧榻,榻边站立着数人,光华甚暗的缘故,看不清榻上所卧之人的面庞。
似乎听到了脚步声,一人豁然回头,望见了随行的宛瓷,面上蓦地变色,“南宫先生,太后敬重你的为人,才会对你如此信任。但你怎能擅自作主,在太子步步紧迫搜寻的生死存亡时刻,将所有人陷于危难!”
那人尖利的声音满含怒意,和一种高高在上的薄鄙,就着微弱的光线,虽不足以看清他的面目,宛瓷仍是认出他竟是太后的心腹王公公。
那么床榻上的人自然是......她想着,悚然一惊。
南宫的神色并没有多大变化:“公公多虑了。你与太后不是一直想知道当日暗暗报信通知你们前去苍梧镇救世子的是何人么?”他停顿了一下,望着身侧女子:“正是小慈姑娘。”
王公公苍白无血色的脸微微现出难以置信的扭曲,待得看清楚了宛瓷的容貌,面上布满了不可思议的神色:“又是你!”他怪腔怪调地对着她道:“一时偏向太子,与太后娘娘作对,一时又换了立场,反过来通风报信。”颇有些啧啧称奇的意味,精明的小眼滴溜溜盯着宛瓷打转,眼底却仍是一片怀疑:“如你这般两边倒的,谁知道你这次是不是会引了太子过来斩草除根!”
南宫看出宛瓷有了些惧意,不动声色地将她护在身后,阻隔了王公公的目光:“公公放心,小慈姑娘为人磊落,她并非偏帮哪方,只是凭着良心行事。当初也是受过世子恩惠,才会不顾自身安危相救,断然做不出有害世子之事。况且现今世子所处状况,怕不是单凭你我几人之力就能挽救。在下以自身担保绝对万无一失。至于太后问责起来,在下也会一力承担,绝不牵累公公!”
王公公是宫中老奴,最擅察言观色、明哲保身,南宫言尽与此,他也不再多言。吊着嗓子一声冷哼:“既然南宫先生这么说了,咱家也不好反对,一切就仰仗二位了。咱家这就去向太后禀明一切!”他说着,供了拱手,转身带了众人头也不回地离去。
宛瓷这才俯身去看,榻上斜躺的赫然便是许久不见的小凌子。原本英气的面容上多了几道已然半愈的伤痕,除此之外,似乎并无大碍。他微微合着眼睑,正在沉睡的模样,那么大的争执声竟也没能把他吵醒。往日豁达的眉宇在不多的时日里便染上了浓重的风霜,剑眉紧蹙的缘故,看来忧郁而痛楚。
南宫解释:“为了阻止他过激的失控行为,才会不得已喂他服用了安眠散。”
宛瓷惊愕,“到底发生了什么?”
南宫喟然一叹:“他正是当今太后寻找了二十年的慕陵王爷亲子——凌云世子。”
太过熟悉的称谓,在宛瓷脑海流转,仿佛想起了什么:“当年跟随南宫将军出征,不幸战死的九王爷安慕陵?亦为皇上亲弟、太后幼子。”
“对。”南宫颔首,“太后多年来思念早逝的亲子,偶然间得闻九王爷当年游历江湖之时曾与慕容氏家千金有过鸳盟,只是后来不及成婚,便即战死沙场。慕容小姐那时却已怀有身孕,产下一子,便是如今的凌云世子。”
宛瓷窥见南宫说起往事,神色有异,结合前后种种,一时怔住,脱口而出:“南宫先生祖上......?”
南宫苦笑:“姑娘聪颖,想必已猜想出前因后果。不错,在下甘愿助太子登位,亦是为了还我南宫家一个清白。或许当年先父未能护九王爷周全,确有过失。然而家父已拿命相抵,也该足够了。我南宫家是绝对不会做出勾结后宫图谋不轨之事!当年妄加的罪责,总有大白天下的一日。”
宛瓷了然,见勾起了他的伤心事,不由歉然。
他缓缓摇头,便又接着道:“太子殿下深知太后此举之为罢黜他的储君之位,令凌云取而代之,才会不遗余力想要铲除。”仿佛忆起了当日的惨况,如他这般镇定之人也不禁脸色微变,双手轻颤:“苍梧镇......”他停顿了一下,似是克制着某种濒临破灭的情绪,面色泛上些许青白,终是续道:“已经不存在了......”
宛瓷怔住,待得明白他话语之意,脚下一软。她勉强稳住了身体,抖着唇望向他,在他眼中看见了一样的苍白的痛楚与绝望。眼底有漫漫的血色肆意扩散,终至变成淹没一切的黑暗。
两人都花了许久的时间平静下来,空气中一片压抑的沉默。
许久,“怎样才能救小凌子出去?”宛瓷问,牙齿不断打颤的缘故,声音几不可闻。
南宫默然,半晌:“出去只有死路一条,为今之计,只能让皇上承认他世子的身份,才能遏止太子。但是,唯一能证明身份的玉牌,已被太子夺去。”他回过头,望着宛瓷满是惶恐与无助的眸,一字一句道:“你仍在太子身边,他的心机深不可测,你需小心应付。旁的事,就只当视而不见吧。”
宛瓷明白他话语中的深意,看他墨黑的眸直直睇着自己,无比清澈而担忧。微微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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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你个坏胚子,残暴残暴残暴!!!把人家害那么惨,还杀那么多人,看偶后面儿不虐死你!不虐死你连老天都看不下去!姑且让你再嚣张一下,等着大义凛然的某羽来收拾你,欧吼吼!!!狼嚎下,还没写到最残酷的,连偶自己都看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