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影皱着眉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正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安然悠悠转醒,她连着三天三夜没有休息,又因为银尘的死而悲伤过度,身体终于熬不住昏睡了过去;然而即便是在自己睡着时,仍迷迷糊糊的听见有人闯了进来,可是她真的好累,全身上下已没有多余的力气。
梦中,她似乎看见了银尘,他依然微笑着凝视着她,周围鲜花盛开,他浅淡的笑容映在温暖的日光中,一切显得是那么的静谧美好;可是正当她跑过去想抱住他的时候,他却忽然消失了,高大的身体瞬间变得透明,最后与日光融为一体。
剑影转过身,正在想该如何向女皇开口的时候,只见安然神色怔怔,眼睛睁得大大的,双手颤抖着在周围摸索,哑着声音道,“阿尘,阿尘!”
见她此番,剑影竟不知道如何开口,原本在心中想了无数遍,此时却不知道怎么应对,他嘴巴张了张,终是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
“剑影,阿尘呢?”安然眸光看向他,语气带着些疑问,但声音却带着明显的颤抖。
闻言,剑影不仅身体一颤,他垂首避开了她的目光,只觉得那无助而祈求的眼神让人心痛,竟不忍再看。
“我问你话,没听见吗,阿尘呢?”见他没有反应,巨大的恐慌与不安瞬间将她笼罩,安然心中微怒,语气也带着些冷厉。
“属下失职,请主子责罚!”剑影单膝跪地,语气带着一丝伤悲。
安然怔怔的盯着他,笑了笑道,“跪着做甚么,你又没做错事,我为什么要责罚你呢?”
语罢,她便不去看他,眸光依然在四周搜寻,神色竟有些焦急,语无伦次的道,“阿尘,你在哪里呢?为什么我找不到你,阿尘,你出来好不好,然然找不到你了。”
她的语声显得有些慌乱,话到最后竟然带着一丝哭声,竟是那般的无助,泪水无声的留下,容颜愈加憔悴不堪。
剑影心中伤悲,语气有些自责的道,“方才有人突袭,将尘公子的遗体劫走了,是属下失职,没能拦得住。”
闻言,安然不仅身体一颤,泪如泉涌,心中更加悲恸,阿尘,为什么我连你的遗体都没能守住呢,为什么会这样,阿尘,对不起,你不要怪然然好不好;想到此她不仅大哭出声。
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多事,她宁愿死的那个人是她,也不希望银尘离她而去,为什么她身边的人都要一个个死去呢,小时候父皇和娘亲是这样,如今阿尘也是这样;这一刻安然竟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仿佛有根根藤蔓缠绕住了她,而自己被困在其中,挣脱不得。
剑影看着她,不仅眼眶有些发红,跟在主子身边多年,他自是知道她与尘公子感情深厚,主子虽然看似性子冷淡,但却待身边亲近之人至情至深;尘公子如今因她而死,遗体又不知去向,这种打击是谁也无法接受的。
“阿尘,是被谁劫走的?”安然脸上泪痕未干,但情绪却渐渐稳定,冷着声音道。
“属下不知。”剑影低头,神态间有些愧疚。
闻言,安然不仅闭了闭眼,即便心中悲痛,但她知道阿尘是真的回不来了,一切的一切都离她而去了,可是那些害死他的人,加诸在自己身上痛苦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楚涵潇,你害死了银尘,罪行不可饶恕,我秦安然在此发誓,有生之年,定不会放过你,纵然是山河震荡,江山倾覆,也定要亲手将你斩于马下,血祭银尘!
安然默默的在心中起誓,从来没有如此强烈的恨过一个人,楚涵潇,今生她势必亲手刃之,唯有如此,才有信念支撑着她活下去。
剑影看着她,见安然神情冰冷,眸光带着恨意,深知她已经恢复了情绪,心中既感到高兴的同时又隐隐有些担忧,主子虽然不在悲伤,却将情绪掩埋在心底最深处,未必是一件好事。
“弃车从马,我要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帝京城!”安然容颜冰凉如雪,冷声吩咐。
“是!”剑影低头应允,便转身走了出去。
不多时,三十名精甲将士整齐有序的骑坐在马背上,个个英姿勃发,气势慑人,安然立于最前面,清丽的容颜冷若冰霜,眸光不紧不慢的扫了他们一眼,冷声道,“出发!”
语罢,她便一扬马鞭,马儿嘶鸣一声,四蹄高高扬起,便向前方奔去,身后将士也齐齐跟着安然,一时间马蹄踏踏,宽阔的官道上,骏马疾驰,扬起沙尘随风飘扬。
一路上安然披星戴月,马不停蹄地赶路,从未有丝毫停歇,渴了就喝口水,饿了就吃几口干粮,没有给自己一刻的时间休息;剑影看着她憔悴不堪的容颜,本想说些什么,却面对她冰冷的眼神,竟生出几分怯意,想说出口的话只好被憋回了肚中。
从鄞城回到帝京城原本要十天的路程,却被缩减到了一半,一路上竟然累死了三匹马,待到终于回到帝京城;剑影不仅长长舒了口气,总算是到了,若再这样下去,他不知道主子还能不能撑得住!
皇宫的大门口,清风等一干大臣早已等候在那里,安然却是看也没有看一眼,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直直朝前奔去。
清风见她消瘦的背影,不仅在心里叹了口气,几天前当他接到银尘身死的消息,竟是觉得太不可思议,只觉得那样的人怎么会突然死了呢;银尘身怀绝世武功,世间根本没几人是他对手,可发生的一切实在过于令人震惊,然然与他感情那般好,该是何等的伤心呢。
“剑影!”清风眸光微沉,冷着声音道。
“属下在!”人群中走出一人,神色谦卑。
“到底发生了何事,银尘的遗体呢?”清风盯着他,语气带着些疑惑。
“回丞相,属下等人行至鄞城时,尘公子突然被人劫走,如今遗体不知去向。”剑影神色恭敬,有些自责的道。
闻言,清风不仅闭了闭双眸,心中顿时生出几分悲凉之感,怎会发生这样的事,银尘如今已经死了,却连遗体都不知道在哪儿,这对然然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周围站着的大臣也不仅叹了口气,面有悲戚之色,银尘之前身在朝堂,却从不与人争斗,待人平和有礼,如今身死,自是有不少臣子是真心实意替他感到难过的。
想到这发生的一切太过突然,纵然是清风都觉得难以接受,方才见到然然,见她面色平静,看似什么事情也没有,却只有了解她的人才知道银尘的死怕是最痛苦的便是她。
想到此,清风不仅凝眸,伸手牵过剑影方才骑的马,纵身跃上马背,朝前疾驰而去,众人沉浸在银尘的伤悲之中,还没反应过来,清风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宫门口。
回到夏央宫,安然竟感觉头有些昏沉沉的,她一动不动的在殿中坐了会儿,本想将事情处理好尽快为银尘报仇;可是眼皮好重,她身上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刚欲起身,却眼前一黑,身体无力的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清风双眸凝视着她,见着安然容颜憔悴不堪,不仅在心中叹了口气,轻轻的将她放在床上,他安静的坐在床边,眸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女子满面风霜,容颜冷淡,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不过才半个月未见,她整个人已是瘦了一圈,清风不仅眸光有些心疼,然然,你为何要如此折磨自己,银尘的死不是你造成的啊!
殿中寂静无声,日头一点点的暗了下去,夜,悄然来临,清风依然坐在床边,片刻也不曾离开;这一觉安然睡得很沉,梦中她不仅见到了银尘,也见到了父皇和娘亲,他们是那般温柔,正微笑着看着她。
她竟然有些不愿意醒来,眼泪无声划过面颊,清风伸手温柔的拭去,想轻声唤醒她,却又于心不忍;从西岭山回到帝京城,这一路她不曾有片刻停歇,如今就好好睡一觉吧,纵然是梦里有让你牵挂的人,然然,希望你醒来之后,能有勇气面对,相信银尘也不希望看到你伤心流泪。
清风长长叹了口气,便给她掖好被角,如今虽然天气回暖,但夜里还是有些寒凉,冷风从窗外吹了进来,他不仅轻咳了两声;梦里,安然有些不安的动了动,脸色竟有些异样的潮红,清风眸光微凝,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只觉触手滚烫,不仅心下一惊。
“然然。”清风轻声唤了一声,然而安然却没有丝毫反应,依然有些不安的动了动。
“怎么突然间就发烧了呢。”清风皱了皱眉,起身走到盆架,用冷水浸过绢帕,细心将水拧干,动作轻柔的把绢帕敷在她额头上。
寂静深夜,万物都已沉睡,清风却睁着眼,没有丝毫睡意,夜里他守在安然床边,她额头上的绢帕已经换过好几次水,好在温度已经降了下来,没有之前那般烫手。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安然便醒了,她只觉得浑身无力,想坐起身却没有一点儿力气,昨夜虽然自己已经睡着,但她在梦里,却能明显的感觉到头疼欲裂,如今虽然好些,但脑子还是有些昏昏沉沉的。
眸光四处看了看,只见清风倒在床边,容颜俊朗,发出极浅的呼吸声,她不仅心中有些感动,昨夜是他照顾了自己一晚吗?
本不想叫醒他,可是清风突然身体动了动,整个人醒了过来,眸光看向她,语带关怀的道,“身体可有好些?”
“嗯。”安然点点头,淡淡的应了一声,低垂着眉眼道,“你守了我一晚,应该是很累了,回去休息吧。”
“只要你无事便好。”清风笑了笑,黑色的眸子凝视着她,“希望你能早日解开心结!”
闻言,安然抬眸看着他,淡淡道,“我没事,你不要担心。”
“若是真的没事,我便放心了。”清风悠悠的叹了口气,注视着她道,“然然,我希望你能活得轻松一点,莫要再伤心流泪,我相信这也是银尘所希望的。”
“怎么才能活得轻松一点呢,我不知道,清风你告诉我,银尘死了,他不在了,以后我都再也看不到他了。”安然闭了闭眼,美丽的眸子是一片死寂,似乎整个人被掏空了一般。
闻言,清风不仅心中有些难过,银尘的死他也不愿意看到,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这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竟让他都有些难以接受。
“然然,人死不可复生,银尘他已经不在了,你要试着去接受,哭过就好了,不要一直沉浸在悲伤里,那样他会难过,我也会难过的。”清风眸光温柔,言语有一抹淡淡的伤悲。
“怎么能不难过呢。”安然有些无力的笑了笑,目光空洞,“他对我那么好,阿尘走了,我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被掏空了一般。”
“傻瓜!”清风温柔一笑,语气清浅,“活着的人始终要活着,不论以什么样的方式活着,都是无关紧要的,有时候得与失之间,注定要失去很多。”
“失去阿尘,是我一生之痛,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什么也不要,只希望他能简单的活着。”安然闭了闭眼,神色间不仅有些自嘲。
“这是谁也无法预料到的。”清风叹了口气,缓缓道,“或许银尘自己也不知道。”
“不,他是知道的。”安然神色流露出痛苦,语带哽咽的道,“其实他的寒毒并没有解,那红色小药只能暂时压制住体内的毒性;我被困在西岭山,他为了救我不惜伤及自身,将功力反噬,才能在最快的时间赶到,甚至轻而易举的将楚国暗卫全数歼灭。”
“他骗了我,真傻,我竟然相信了他,或许我早该猜到的,寒毒岂是那么轻易就能解掉的;可是为什么,我没有早一点察觉呢,如果我早些知道,事情会不会变得不一样,阿尘也就不会死?”
“楚涵潇将我困在西岭山,他明明知道这一切是早有预谋,为什么还是去了呢,他怎么就能那般傻呢;从小到大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会时刻出现在我身边,这一次我多么希望他能自私一点,那样他现在应该还活着罢。”
安然神色木然,目光空洞无神,怔怔的坐在床上,心中早已肝肠寸断,可是为什么她哭不出来呢,竟然一点眼泪也没有;原来一个人痛到极致,悲伤太过,真的会麻木,纵然心中一片荒芜,可是她现在却能表现得很平静,平静得可怕。
闻言,清风不仅心中震惊,眸光深深的注视着她,原来银尘才是这世间最聪明的人,他为了然然什么都可以放弃;或许他一早便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依然微笑着接受,云淡风轻,瞒过了所有人,在他眼里发生的一切根本就掀不起一丝波澜。
清风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但见安然神色悲痛,他亦有些难过;多年以前他刚来到这个陌生的朝代,有过彷徨有过无助甚至绝望迷茫,但时隔太久,如今已能安然的生活,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再有其他情绪,可是为什么银尘死了,他也会感到很难过呢。
“以前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着,如今我明白了,银尘的仇是一直支撑着我活下去的念头,那些伤害过他的人,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我都不会放过,楚涵潇,我会亲手杀了他!”安然神色依然有些悲痛,但眸光却闪现出一丝决绝。
“然然,我希望你能坚强的活着,不要再伤心流泪,银尘的仇我也会报,以后有我陪着你!”清风眸光看向她,语气轻柔。
“放心吧,眼泪已经流干了,从今往后,我都不会再哭!”安然自嘲一笑,面容清冷,似乎又恢复成了之前的模样,清丽冷淡,神色不再有悲伤。
清风微微一笑,总算放下了心,虽然知道银尘的死带给了她莫大的痛苦,想要打开心结又岂是那么容易,或许这一生然然都不会放下;但如今她能振作起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秦楚两国迟早会交战,如今因为银尘的死更是剑弩拨张,大战在即,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然然若是消沉下去,无疑是给所有将士当头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