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曜赶到之时,看到的便是这番景象,山谷尸体遍野,鲜血满地,楚国暗卫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他温和的眸光看向安然,但见她神情哀恸,面色木然,不仅心里揪得生疼,昨日他自从府中出来,便一直马不停蹄地赶,路上不敢有丝毫耽搁,楚京距离西岭山相隔五天的路程,他只用了两天,没想到还是来迟了么。
想到此,他不仅闭了闭眼,周围的人脸上亦是有些悲伤,他缓步向着安然走去,凌川剑影等人想要阻止,但摄于他一身清华尊贵,硬是生生挪不动脚步。
夏瑾玉想要跟在他身后,被玄木挡住了去路,他跟随王爷多年,如今他的心境多少是有几分知晓的,此时此刻怕是心中也不好受。
“然然。”楚曜想要出声安慰,但话到嘴边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轻声叫了叫她。
安然表情呆滞,似乎没有听到他说话一般,只怔怔的将银尘抱在怀里,脸上泪痕未干,却已不再流泪。
楚曜叹了口气,深知自己此时说什么亦都无用,她与银尘情深意重,只怕他的死对她的打击无疑是最大的。
天地寂静,安然呆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抱着银尘,不说话也不动作,只是怔怔的凝视着他俊美的容颜,周围无人敢出声打扰她,似乎怕破坏了这份寂静美好。
楚曜不仅心中有些难过,但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静静的站在安然身边陪着她,这次是大哥做得太绝了,若不是早有预谋,若不是银尘待然然亦如当初,依他的聪明才智根本就不会中计。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安然神色认真,眸光专注的盯着银尘,轻声开口道,“阿尘,你说这世上有没有生死轮回呢,如果真是这样我希望你下辈子再也不要遇上我。”
她面带微笑,语调清浅,却不由得让楚曜心下一惊,女子温暖的笑容却触目惊心,那双漂亮的眼眸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悲怆的绝望,仿若秋日深潭中的一枉死水,似乎在她眼里再也掀不起一丝波澜。
他竟然感到有些害怕,她会不会以后都再也不会有笑容了,银尘的离去带走了她全身所有的力气,那感觉仿佛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直叫人不忍心再看。
山风吹过,安然单薄的身体不仅瑟缩了一下,眸光温柔的看向早已沉睡的男子,轻声道,“阿尘,这里好冷,我带你回去罢。”
她微笑着凝视着他,银尘黑色的长发随风飘扬,惊为天人的容颜上已无一丝血色,安然动作温柔的将他抱起,缓步向前走去,凌川剑影等人见此连忙让开了路。
楚曜面色温和,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只觉得眼前的女子表现太过于平静,平静得可怕。
忽地,山谷响起一阵踢踢踏踏的马蹄声,众人不仅心下一惊,警惕的看向四周,只道是楚国又派了人手。
然而不过转瞬间,便有人出现在眼前,当先一人身披铠甲,气宇轩昂,眸光锐利,几十人紧随其后,气势慑人;剑影一眼便看清了来人是谁,不仅面色大喜,李铮将军也赶到了,转而似是想起了什么,不仅有些叹息的摇摇头,若是早些便好了,尘公子也不会死了。
“微臣拜见皇上!”李铮下马叩拜,神态谦卑,举止恭敬。
主帅在前,身后将士齐齐下马叩拜,男儿浑厚的嗓音响彻山谷,震慑人心。
安然脚步停下,面色平静,眸光却是依旧未从银尘脸上移开,只淡淡道,“起来吧。”
见此,凌川等人不仅大为震惊,没想到面前这位姑娘竟然是当今天子,实在是出人意料,难怪主子会将随身的物件交给她;即便早就料到依着主子的风采喜欢上的女子定然是非同寻常,却没想到竟是西秦女皇,果真是让人始料未及。
玄木和夏瑾玉也不仅大为震惊,几年前在王府,玄木曾有幸见过安然,原本见着她气质高华,以为她定然出身不凡,却没想到竟然是秦国女皇,实在是让人咂舌。
夏瑾玉怔怔的盯着安然,即便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她能从楚曜的眼神中感觉到他是喜欢她的,想到此她不仅心中有些难受;这些年他不肯看她一眼,是因为心中早已有了别的女子吗,当初她曾在府上见过她,原本并未太在意,却没想到那时她便已经输给她了。
李铮得到应允,静静的站在安然身后,他容颜俊朗,一身英气逼人,方才他进谷之时,便敏感的察觉到浓郁的血腥,暗道不好;没想到果然发生了让他不愿意面对的事,银尘与他虽然不曾见过几次面,但却交情甚好,没想到如今竟然阴阳相隔,实在是让人叹息。
“回京!”安然冷声吩咐,面色泰然,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向楚曜一眼,神色疏离冷漠,那双美丽的眸子却是一片死寂。
见她如此,楚曜不仅心中悲痛莫名,他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担心,这刻骨铭心的痛会不会折磨她一辈子,岁月更迭,生命不息。
“是!”李铮面色严肃,手下将士立马分列两队,整齐有序的出发。
安然淡漠的转身,将银尘依然紧紧的抱在怀里,眸光平淡如水;即便她面色安然,却唯有一颗心疼得千疮百孔,鲜血淋漓,哪怕草木枯荣,日升月沉,那种蚀骨穿心的痛,也将伴随她一生,纵然是行将就木,她也不会忘记。
楚曜怔怔的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想叫住她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心中不仅有些难受,他长长叹了口气,眸光竟有些酸涩;银尘的死对于然然来说无疑是伤害最大的,大哥做事狠绝,他们之间以后还能像之前那般亲密无间的相处吗?
想到此,他不仅心中有些苦涩,整个人依然站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山谷寂静,冷清悠悠,李铮等人已经离开,只剩下他与玄木、夏瑾玉三人。
夏瑾玉眸光深深的凝视着他,见他神思恍惚不仅悠悠的叹了口气,之前她还不明白,如今总算是清楚了,他的眼里从来就没有过她,至始至终都只有秦安然一人;只有看到她时,他的眼睛里才会焕发出别样的神采,只有她的情绪才能牵扯他的心;为了她不惜兄弟反目,为了她不惜杀掉皇室精心培养的一百八十名暗卫,为了她连夜赶路,马不停蹄,一刻也不敢停歇,世人都道他不喜女色,温和疏离,却不知他才是那最痴情之人。
也罢也罢,这世上太多事是无法强求的,夏瑾玉有些凄楚的笑了笑,眸光隐隐有泪水滑落,为什么知道他不喜欢自己的时候虽然伤心却不难过呢;如今见着他此般,为了秦安然而暴乱,伤心难过自己也会跟着难过呢。
玄木看了一眼自家主子,见着人都走完了,不知道他们现在是走还是不走,只得看向楚曜,小心翼翼的道,“王爷,如今是打算回楚京吗?”
楚曜神色冷淡,并未开口说话,直到过了很久,他才悠悠的道,“你们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语罢,他便抬步向前走去,夏瑾玉正欲跟上,楚曜身形一顿,眸光不紧不慢的看向她,言语微冷,“别跟着本王!”
夏瑾玉神色怔怔,目光呆呆的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整个人愣在原地,玄木看着她摇摇头,好心提醒道,“瑾玉小姐,随属下回京吧。”
闻言,夏瑾玉这才回过神来,她已经离府三日了,走之前爹爹以为她只是去往楚曜府上,却没想到竟然出来了这么久,也适时候回去了。
“走吧。”她淡淡开口,便转身向前走去,想起之前被她杀的那些黑衣暗卫,不仅有些担心,不知道皇上会怎么处置她呢,这次自己闯的祸可大可小,希望不会连累到爹爹。
宽敞的马车中,安然依然紧紧的将银尘抱在怀里,他们已经出了西岭山,如今已到鄞城,李铮见她神思恍惚,实在不太放心,本想护送她回京,却没想到被她拒绝了,只留下自己带来的将士三十人;边城虽然发生暴乱,但被他的铁血手腕镇压了下来,根本毫无派兵增援一事,这一切一切都是楚涵潇早已设计好的阴谋!
安然怔怔的盯着银尘出神,似乎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男子双眸紧闭,微笑永远凝固在淡然温和的容颜上,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竟让人不忍心去打扰一般。
忽地,她心头一酸,眼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安然不仅连忙用手将泪水擦干,阿尘不喜欢看到她伤心流泪的样子,可是为什么在他面前,自己的泪水就止不住的往下掉呢。
“阿尘!”安然将头靠着他,泪眼朦胧的道,“为什么无论做什么事,你都是先想到我呢,从来都不会为自己考虑,真傻。”
她含泪带笑,言语微微有些哽咽,自始至终都没有将眸光从他脸上移开,眼前渐渐有些模糊,她意识也有些不清楚,许是因为太累,竟然昏睡了过去。
马车缓慢的行驶在官道上,一刻也没有停歇,风声萧萧,明明已渐入初夏,却仍然让人感到有些冷意。
剑影骑马走在最前面,不仅回眸有些担忧的看了马车一眼,自从出谷之后主子便一直待在马车,守着尘公子,这一路不吃不喝不眠不休,连着已经三天了,身体怕是也撑到极限了。
想到此,他不仅皱了皱眉,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思前想后他还是决定等到了前方集市,劝谏女皇吃点儿东西,如今距离帝京城还有十日路程,若是继续这样下去身体实在遭罪。
正想着,前方突然涌现出大批黑衣人,强劲的罡风骤起,席卷着树林里的一草一木,所到之处皆零落不堪;剑影暗道不好,心中顿生警戒,周围的将士也都表情严肃,这三十人征战沙场多年,是李铮精挑细选,极为勇猛。
这些黑衣人蒙着面,动作诡异,变幻莫测,与楚国暗卫的招式大不相同,剑影不仅有些心惊,竟觉得自己对付起来有些吃力;然而那些人来意明确,竟都朝着安然马车行去,剑影怕伤及到安然,只得挡在最前面,身上已有好几处刀伤。
然而那些人武功实在是诡异,竟让他应接不暇,无力阻挡,眼见着他们进了马车,他不仅心头大惊,却不过是片刻的功夫便消失不见;速度之快让人震惊,这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转瞬间,似是得到了某种指示,他们不在恋战,顷刻间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见黑衣人全都销声匿迹,剑影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便立即上了马车,本想看看安然有没有受伤,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只见安然静静的躺在车里,似是昏睡了过去,周围的一切也都完好无损,但唯一让人震惊的便是尘公子不见了;剑影眸光看向四周,依然没有发现银尘的遗体,不仅心下一惊,方才因为黑衣人动作太快,他并未看清,难道这些人是冲着尘公子来的?
剑影走至安然身旁,见她没有发生什么事,这才放下心,如今尘公子已死,却连尸体都不知道去向何方,他不仅心中有些自责,女皇若是醒来,自己又该怎么解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