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歇着吧,我来生火。”喀苏里将那几只打来的猎物仍在地上,便熟稔的架起了一堆干柴,准备生火。
“嗯。”安然笑着点头,便伸手摘了斗笠,再拍拍身上的雪花,坐在了那堆干草上。
没过多久,熊熊烈火便升腾起来,喀苏里也在一旁坐下,眸光带着暖融融的笑意。
“给。”他笑了笑,伸手递给她不知从哪里拿出的干粮。
“多谢。”安然笑着接过,便轻轻咬了一口,许是真的饿了,即便是这索然无味的干粮,她也觉得很是美味。
“能填饱肚子么?”喀苏里笑着回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带着些调侃。
“至少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安然淡淡微笑,她说的是实话,在忘生岛她吃过极度难以下咽的食物,那时候只要想着不死,便是上天对她最好的恩惠了。
“我也觉得还不错。”他笑,眉目在火光中竟显得有几分硬朗。
“喀苏里,你以前经常都是一个人么?”安然语气清浅,回眸笑看着他。
“嗯,妹妹虽然缠人得紧,但每次上山打猎都不会带上她。”他笑了笑,眸中带着几许暖意。
“山上太危险,你是个好哥哥。”
闻言,喀苏里笑笑不语,安然也不再说话,继续啃着手中的干粮,此时天已经全黑了,山洞外冷风呼啸,大雪纷飞,而洞内却没有丝毫寒意,暖意融融。
“喀苏里,我怎么感觉这不是普通的山洞。”直到过了很久,安然才问出心中的疑虑。
“嗯,的确不普通,这原本是野兽的巢穴。”他语气淡淡,神色如常,眸中含着浅浅的笑意。
闻言,安然不仅愣了愣,不仅有些好奇的道,“那些野兽呢?怎么这么久都没见着影子?”
“被我赶跑了,那次之后便再也不敢回来了。”喀苏里笑看着她,语气不轻不重,却是让人吃了一惊。
闻言,安然微微有些愕然,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不仅失声笑道,“你果真胆子不小,竟然敢霸占野兽的巢穴,也不怕它半夜回来吃了你。”
“不怕,我比较警觉。”他笑,眉目舒展而愉悦。
“我也比较警觉。”安然淡淡一笑,突然忆起在忘生岛生活的那几年,心中滋味难言。
“那你今晚应该不会害怕吧?”喀苏里双眸看着她,语气带着浅淡的笑意。
“不会,我想我应该能做个好梦。”安然摇摇头,神情轻松而随意。
“那就好。”他笑了笑,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看着她道,“无忧,我有些困了呢,今晚早点歇息,明日一早我们回家。”
语罢,他便双目紧闭,直挺挺的躺在了那堆干草上,神情随意散漫,似是已经困倦。
安然却感觉眼眶微微有些发酸,这么多年她一直被困在重重深宫,那里虽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家,但自从父皇娘亲离去,伴随着她的是无边的黑暗与冰冷;如今有人竟然对她说,明日一早我们回家,那种感觉让她的心也渐渐感受到温暖,不由得有些酸涩难言。
山洞外依然大雪纷飞,而洞内却火光艳艳,木柴燃烧得劈啪作响;这一晚,她睡得无比香甜,真的如她所说做了一个长长的好梦,梦中只有幸福,只有温暖,和她那明媚如花的笑容。
第二日安然很早便醒了,回头正好看到喀苏里那绚烂的笑容,他眉目舒展,笑看着她道,“昨晚可有睡好?”
“嗯,比任何时候都要好。”安然笑着点头,清丽的容颜透着些微的慵懒。
“看来你还是不够警觉。”喀苏里笑了笑,语气带着些轻快。
闻言,安然不仅愣了愣,有些疑惑的道,“为什么?”
“昨晚我隐隐约约听见了几声狼啸。”他淡淡微笑,神情无比随意。
“是么?”安然笑了笑,眸光看向他道,“那我就更不需要警觉了。”
闻言,喀苏里看着她绚烂一笑,便起身朝洞外走了几步,不久便折了回来,笑看着她道,“妹妹,雪停了,我们可以回家了。”
“走吧。”安然笑了笑,因他这句话,心情也变得无比明媚。
刚走出洞外,刺骨的寒风便迎面而来,刮在脸上如刀子一般,安然裹了裹厚厚的羊绒披风,将斗笠也戴在了头上;喀苏里回头笑看了她一眼,眸光带着几许暖意。
因为昨夜连续下了一整晚的大雪,整个天地皆备白茫茫的冰雪覆盖,远处,长长的树枝上挂着沉甸甸的雪球,安然只感觉全身都冷,就连双手都被冻得通红;而路面湿滑,积攒了厚厚的冰雪,她双脚都陷在深深的雪地里,没走多久,鞋面便被雪水浸湿。
喀苏里有些担忧的看了她一眼,语气带着淡淡的关怀,“无忧,你能坚持得住么?”
“可以的,我们继续走吧。”安然笑了笑,依然朝前走去,但眸中却有晶莹闪烁。
几年前,她和银尘刚从忘生岛逃出,也是这样的大雪天,他因为她而身中寒毒,四肢僵硬动弹不得,而她却在漫天风雪中背着他一步步前行,两人历经了艰辛,好在最后终于回到了西秦。
喀苏里看着她的背影,不仅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无忧,你究竟经历过什么?为什么我总是能从你身上感受到淡淡的悲伤呢?
回到村庄已是正午,虽然雪停了,但一眼望去还是白雪皑皑,安然回到屋子,随便做了几样小菜,用过之后,喀瓜里也过来了。
“无忧姐姐。”人未到声先到,不用回眸,她也知道来人是谁。
“喀瓜里。”安然笑着叫了一声,眸光带着少许温情。
“姐姐,昨日你和哥哥一起上山打猎,整晚都没有回来,害得我好担心哩。”喀瓜里扯着她的衣袖,明媚的笑脸上扬起一抹绚烂的笑容。
“昨日雪太大了,喀苏里下山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所以就没回来呢。”安然笑着解释,感受到她眼里的担忧,心中不仅泛起一抹温暖。
“哥哥经常外出,也经常不回来,我不担心他,倒是担心姐姐,今日一早就跑来敲门,等了你整整一上午呢。”喀瓜里眨巴着漂亮的大眼睛,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傻丫头,难怪我才回来没多久你便来了。”安然笑了笑,清丽的容颜透着几许柔和。
“这不是担心姐姐嘛,娘说你和哥哥在一起,他会保护你,不会有事的,可我还是很担心,哥哥平时老是凶我,万一对你不好怎么办?”喀瓜里哼了哼,许是喀苏里曾经真的吓过她,到现在这傻丫头都还心有余悸。
“不会的,喀苏里很好,真是个傻丫头。”安然笑着摇头,眸中带着淡淡的暖意。
“他才不好呢,老是凶巴巴的。”喀瓜里撇撇嘴,忽而想起了什么,眼睛亮晶晶的,“姐姐,你会武功吗?”
闻言,安然不仅笑了笑,摸摸她的脑袋,淡淡道,“喀瓜里想学武么?”
“嗯。”她重重的点了点头,有些怨气的道,“阿布里老是欺负我,他嫌我矮小,还不会武功,我骂不过他也打不过他,可气人了。”
“傻丫头,原来你想学武是因为自己打不过他呀?”安然笑看着她,眉目舒展而随意,继续道,“阿布里真那么厉害么?”
“他很胖,力大无比,有一次我被他打趴下了,哭了好久呢,没敢告诉哥哥,如果他知道了,一定会嘲笑我没用的。”喀瓜里有些委屈的吸了吸鼻子,楚楚可怜的道。
“你哥哥武功应该不错,你可以让他教你。”安然淡淡微笑,她既然选择在这里隐姓埋名,便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她会武功。
“我问过哥哥,他说女孩子应该知书达理,哪像我整天就知道玩,他才不会教我的。”喀瓜里扬着头,有些郁闷的道。
“那喀瓜里就不学武,姐姐也觉得女孩子应该知书达理点才好,若下次见着了阿布里,你离着远点就是,他应该就不会欺负你。”安然笑了笑,语气变得柔软。
“若他还是欺负我,姐姐你会帮我么?”喀瓜里双眸盯着她,有些可怜兮兮的道。
“会的,姐姐帮你赶走他。”安然淡淡微笑,眸光笑意盎然。
“那我就不怕他了。”喀瓜里扬着头,漂亮的小脸上扬起绚烂的微笑,语气透着一抹轻快。
闻言,安然笑了笑,便不再说话,拿过桌上的绢帕继续刺绣,在这里生活了一年,每当她无事可做的时候,便会随便绣一些花样来打发时间。
喀瓜里绕在她身旁,那小嘴一直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她的话总是很多,疑问也很多,似乎怎样也问不完,安然有时也会跟着说上两句,对于她的疑问也会不厌其烦的解释。
日子一天天过去,北方的冬天依然很冷,虽然已到了暮春时节,但远远望去仍是白茫茫的天地,安然有时候在屋子里待得发闷;便会去李婶家坐坐,偶尔喀苏里兄妹俩在的时候,整个屋子都是欢声笑语,让人不自觉的感到温暖。
她的刺绣挣得钱不少,自己生活也花不了那么多银两,便将有些剩余的钱给了那些贫苦的村民,这里的人大多朴实善良;见她如此热心,经常会将自己家里种的蔬菜瓜果送给她一些,倒也相处得极为和睦。
屋子里火炉烧得正旺,安然放下手中绣了一半的图案,眸光看向窗外,整个天地都被冰雪覆盖,雪花依然在空中飘飞,她微微凝神,便举步走出了房门。
在屋子里她尚能感受到暖和,可刚一出门,那刺骨的寒风便迎面而来,细小的雪沫儿在空中轻卷细舞;她拢了拢身上的羊绒披风,便继续往前走,许是在屋子里待得太久,她竟觉得耳目一新,白茫茫的天地也变得多姿多彩。
厚厚的白靴踩在积雪上,发出轻微的声音,安然只觉得心也在瞬间也变得柔软,雪花依然在空中飘飞,偶尔会落到她的发上,肩上,甚至是那长而卷翘的睫毛上,她清丽的容颜在此刻冷艳无双,好似天上的仙子般冰清玉洁,让人不敢亵渎。
她慢慢的往前走,感觉时间仿佛静止住了一般,也不知自己这样走了多久,身后似有细微的声音响起,她不仅在漫天风雪中回眸,待看清前方那抹青色的人影屹立于天地间时,只感觉呼吸一窒。
男子长得极其俊美,眸似寒星,眉目清淡,依旧穿着浅淡的青衣,仿佛行走在江南烟雨中,瑰姿艳逸,风采卓绝,白雪皑皑的天地中,他一身清冷光华优雅而尊贵,透露出高贵风华无限。
安然不仅心中一震,实在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见他,对面的人也一瞬不瞬的凝视着她,双目清淡如水,似乎并不感到诧异。
雪花依然在半空中打着旋儿,冷风呼啸,夹杂着刺骨的冰霜气息,安然张了张口,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齐晔应该是认识她的,只是过了这么久,他还能认出她吗?此时她不该是走还是留,只能本应的继续站在雪地里。
天地寂静,似乎能清楚的听到冰雪融化的声音,直到过了很久,安然终是受不了这奇怪的气氛,欲转身便走,然而身后却响起了他清淡而富有磁性的嗓音。
“李姑娘,好久不见。”
闻言,安然脚步顿了顿,本想继续往前走,却再也迈不动脚步,齐晔果真还是将她认出来了,时隔五年,他还是如从前一般,只是较之当年,变得更加清冷,也更加沉稳内敛。
“晔帝,真巧,好久不见。”安然转身回眸,神情竟有些不自在,齐晔既然已将她认出来了,那她自然也没有必要装作不认识,只是自己希望的安稳生活,会因为他的突然出现而打破平静么,想到此,她不仅有些担忧。
“不巧,我知道你在这里。”他淡淡一笑,清秀旷逸的面容没什么情绪变化,但声音却冷清无比。
“既然晔帝知道,那此番前来,是有什么事么?”安然神色如常,语气淡淡,她实在没想到齐晔会如此直白,不过自己现在生活的地方是属于北齐管辖的范围,他身为一国之君,知道也不奇怪。
“无事。”齐晔清浅一笑,眸光平淡无波,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既然无事,那我就先走了,雪景甚美,晔帝好好欣赏吧。”安然笑了笑,不想与他多做纠缠,转身就往回走。
她缓步向前走去,身后也再没了声音,看来他没追上来,当下不仅松了口气,但安然却能感受到身后那道清冷的目光,让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回到屋子,雪也停了,安然将门关好,整个人却有些心不在焉,齐晔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她的行踪已经暴露了么?
越想心头越不安,在这个宁静的村庄已经生活了一年,远离了杀戮也远离了痛苦,她以为从此以后便将永远在这里待下去,如今齐晔的突然出现,又要让她远去么?
这一晚她想了很久,也回忆起曾经的往事,一切恍若发生在昨天,那些画面在脑海中是那般的清晰;银尘的离去让她痛不欲生,李铮的死让她心如刀绞,楚曜那深深的一剑让她肝肠寸断,时过境迁,虽然不似当初那般锥心蚀骨,但每每想起,心还是痛得厉害。
这一夜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心变得沉重而复杂,想起战场上李铮死时那一刻的心灰意冷,心在瞬间凝结成冰,想起楚曜那绝情刺往她身上的一剑,至今都感觉心口还在隐隐作痛,想起清风如今坐上了那九五之尊的皇位,该是何等的寂寥孤独?
直到天边东方欲晓,光芒普照大地,她才沉沉睡去,这一觉睡了很久,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简单做了点饭菜,填饱肚子之后,她却不知道做甚么,双眸怔怔的盯着窗外发呆,只觉得天地是从未有过的寂静。
过了几日,喀苏里来找她,许是见她这几天都闷在屋子里,有些太过无聊,便问她要不要去集市,顺便置点生活所需。
安然摇摇头拒绝了,她确实有些闷,但却不想出去,齐晔已经知道了她在这里,如今要不要离开呢?只是在这个村庄已经生活了一年多,和附近的村民也渐渐熟络,平时李婶也对她颇多照顾,她不舍得走,如果真要离开,天大地大,自己究竟要去哪儿?
“无忧,你有心事么?”喀苏里似是看出了她心中的烦闷,语带关切。
“没有。”安然淡淡一笑,眉目间隐隐有些忧愁,虽然喀苏里将她视作亲人,如妹妹般看待,但有些事她不愿意说,也不愿意直面过去的伤痛。
“你该多出去走走。”喀苏里笑了笑,知道她不愿意多说,也不再问。
“外面雪大天又冷,哪有屋子里暖和。”安然唇角含笑,但却有些心不在焉。
“那也别整天都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喀苏里绚烂一笑,语气带着淡淡的关怀。
“北方的冬天真的很冷,这都春天了,雪还是那么大。”安然笑了笑,眸光透着点点寂寥。
“往年这个时候更冷,要到初夏雪才会渐渐融化呢。”喀苏里双眸看向窗外,语带笑意。
“那这个冬天也太漫长了些。”安然淡淡一笑,眸光蕴含着淡淡的伤悲。
“无忧,你会走么?”喀苏里双目凝视着她,语气也变得凝重。
闻言,安然不仅心中一惊,实在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竟不知如何回答,知道过了很久,她才淡淡道,“我也不知,或许哪一天真的就走了也说不定。”
“你走的时候记得告诉我一声,我替你送行。”喀苏里回头笑看着她,眸光暖意融融。
“好,我一定不会食言的。”安然笑了笑,语气也渐渐变得轻松。
“其实我倒希望你能在这里多生活几年,娘和喀瓜里都很喜欢你,我也很喜欢你这个妹妹。”他笑,眉目舒展而愉悦。
“我也很喜欢这里。”安然回头朝他绚烂一笑,心也在刹那间变得明亮。
闻言,喀苏里笑笑不语,也不再说话,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开了。
接连过了几个月,齐晔都不曾出现,安然悬着的心也渐渐放下,便放弃了离开的念头,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如今却是再也舍不得走,生活渐渐趋于平静,也让她逐渐忘记了齐晔曾经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