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丽如云,御花园的穿廊下站满了珠翠堆盈、盛装打扮的官家小姐。叶玉汝着一袭镶兔毛滚边的绯红大氅,头上简简单单挽了个坠马髻,髻上除了簪一支莹白的玉钗,她的发上再无多余华丽的饰物。她就那样安静站在众多佳丽之后,就像天边一只落单于群伴的孤雁,孤孤单单,毫不起眼。
时序冬至,下了数月的鹅毛大雪刚刚停下,本该万紫千红的御花园如今白茫茫一片。玉汝站在廊下的玉石阶上,抬眼望去,只见园中一片萧瑟荒凉,除了点缀在山石间的青松翠柏依然骄傲挺立,其他草木早已在白雪覆盖下凋零殆尽,单调而毫无生气。
当她的目光一点一点往前移,移至不远处正佝偻着背、扫着雪的几名白发沧桑的老宫女时,她不禁蹙了蹙眉,若有所触地点了点头——
哎,所谓的后宫,又何尝不是这样的一座大花园呢?
皇家把天下间所有貌美如花的女孩儿遍种在这儿,任她们穷其一生在这儿扎根﹑发芽,然而,当春去冬临,真正开花和结果的又能有几人呢?
“叶小姐,前方就是绘芳苑的正殿了,皇后娘娘的赏雪宴就设在那儿,老奴引姑娘进园去吧。”
正暗暗想着,一声慈蔼的叫唤打断了她的沉思,叶玉汝急忙回转过身,只见一个穿着颇有身份的老宫婢朝她微笑引路。她看了看眼前的老宫婢,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洒金花帖,忽然间,丫头冬纤的声音像钻子一样钻进了自己耳膜——
“小姐,我跟你说,方才我在花厅听见老爷说呀…”
忽然之间,玉汝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殆尽,她暗暗咬了咬牙,索性把心一横:“嬷嬷,民女突然觉得自己现在好像有些不舒服,头晕得厉害,胸口也一阵一阵发闷,民女怕呆会进了园失了礼仪…”
“快让老奴瞧瞧。”未带说完,老宫婢面色一变,赶忙拉起叶玉汝的手摸了一摸。摸了片刻,又蹙了蹙眉再抚了抚她的额头,接着,朝她弯身一礼:“小姐,老奴想您还是先不要进园子,在这里稍站一站吧,待老奴将这事儿向娘娘回禀一声,可好?”说着,也顾不得她点头回答,急匆匆地向园门奔去。
由于受北州雪灾的影响,近日京城里的流民带来的瘟疫四处流窜,为了安全起见,宫里对这事儿也防范得很紧。叶玉汝看着宫女急急匆匆的背影,手中紧紧绞着手中的丝帕,一颗心越发紧张不安了起来。
终于,又过了片刻的功夫,那老宫婢飞快地奔了出来,站在五步之外,朝叶玉汝不好意思躬身赔笑道:“叶小姐,实在对不住得很,皇后娘娘说,小姐身体不适就赶紧回府让大夫瞧瞧吧,希望小姐别染上了时疫才好。” 说着,又好心朝左边方向指了指,微笑提醒道:“叶小姐,顺着这回廊一直走,出了前面那座‘红雪梅香亭’就是御花园的大门口了,小姐府中的轿子想必就停在那里,老奴就不送小姐了,小姐请您好走。”
“是,民女谢皇后娘娘体恤,谢嬷嬷通传。”
就这样,叶玉汝顺利地推掉了此次皇家赏雪宫宴,一颗紧绷的心也渐渐放松了下来,她用手竖了竖披风领子,脸上微露出一抹恬静的笑意,一并朝着老宫婢所指的方向走去。
俗话说,天缘凑巧,造化弄人,是啊,叶玉汝或许万万没有想到过的,她能顺利地躲过这次‘灾难’,却躲不过冥冥之中老天给她安排的另外一种‘劫缘’。 并且,她也万万想不到,就在下一刻下一瞬,就在御花园的这个地方,她遇见了一个人,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而且她不知道,这个人于她以后的生命来说,是老天对她的一次捉弄,还是一次离奇的玩笑?
‘红雪梅香亭’是一座方形长亭,亭子周围假山堆砌,遍植红梅,一阵风吹过,清冷馥郁的香气在空中流溢四散。叶玉汝展开双臂,正要闭上眼好好地闻一闻这沁人的香气,谁知,一道男音不知从哪儿轻轻地飘送了过来——
“方才你说,你昨天都去见了谁?”男子声音不疾不徐,清澈如同山谷的流水,动听至极。
叶玉汝张开的双臂滞在半空,心中一惊,立即偏过头,搜寻声音的来源。
“是,是皇恩寺的…觉慧大师。” 一声低怯怯的女子回答从假山后幽幽传了出来,叶玉汝抬头一怔,旋即好笑地摇了摇头:原来,那声音并不是在和她说话呢!
“哦?觉慧大师?”男音又起,依旧如流水般清澈,却在不疾不徐中透出一抹嘲讽:“那好,既然是觉慧大师,那你给本王说说,觉慧大师都对你说了什么禅语?”
“哎,殿下,你真的要听么?”假山后的女子轻轻叹了口气,带着自嘲的口吻道:“觉慧大师对贱妾说: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殿下,现在,您信了么?”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叶玉汝猛然一抬头,简简单单的几句偈语,恍如收了她的心魄,她的身子竟然开始变得飘飘忽忽,双足不听使唤地向声音的方向走去。
然而,刚接近亭子,她的脚步又立即顿住。因为,透过数株开得云蒸霞蔚的红梅,她正好看见一名女子正跪于一男子跟前。那女子看上去双十年华,形容憔悴,披在身上的浅绿色绣花小毛皮袄迤曳在地,刮出一道长长的雪痕。而那站着的男子则是一袭雪白貂裘裹身,玉冠高束,从侧面上看,他正以俯视般的姿态,高高在上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子,并无什么表情。
叶玉汝大吃一惊:奇怪!天寒地冻的,眼前一跪一站的这两人,又是为了那般呢?
正如此想着,又听那女子苦苦哀求道:
“殿下,惠儿之所以招致了这样的下场,正是因为心中的那个‘字’呀!惠儿今日今时之罪不敢奢求殿下的原谅,但还请殿下看在惠儿对殿下的那个‘字’上,不要赶惠儿走,不要赶惠儿走…”
那名叫惠儿的女子就这么一直求着,直到将头磕得流出汩汩鲜血,然而,男子就是没有听见一样,依旧负手背对着她充耳不闻,终于,又过了好一会儿,那名女子才松开紧拽住他袍角的手,咬了咬牙,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
冷风扬起梅花上的雪沫簌簌飞起,女子自男子面前侧身离开时,憔悴的背影,就像是这个季节的最后一叶残柳,飘飞辗转,直到零落入土。而男子仍是静若清池地站在那儿,周遭艳红的梅,他一身雪白的衣,简单的红白二色,勾勒在此时此地此境,竟让人是有高人画中,冬色氤氲…
叶玉汝看得怔住了,一阵风吹来,手中的绣帕何时刮走也没发觉,她就这样呆呆地看着,直到那名男子早已转过身,与她对视了一眼,紧接着,微微一笑,走了过来:
“姑娘,你难道不懂什么叫做‘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或者,也没有人告诉过你,如果一个人的好奇心太重,迟早会害了自己?诺,你的东西掉了。”他唇畔噙笑,温柔地为她递上一方雪白绣帕,翩翩之姿,好似一线久违的阳光轻扫而过,拂落了满树的残雪。
叶玉汝的心脏猛地一紧——
啊?这个人?这个人?
是他!这个人是他!真的是他!她居然在这里遇见了他!啊,老天爷!她居然在这里遇见了他!
乍然相逢,恍若隔世,玉汝只觉浑身如坠梦中,‘嗡’地一下,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上涌流窜,她定定地看着她,有一种喜极而泣的冲动,颤抖着唇角,居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男子见女子神色古怪地望着自己,不禁好脾气笑了起来:“怎么了?难道这不是姑娘你的?还是傻了?”
玉汝一怔,赶紧从那迷离的漩涡里游了出来,颤抖地伸手接过帕子,朝他弯身一礼:“民女见过雅王殿下。”
容澈眸中闪过一丝好奇,笑问道:“哦?姑娘认识本王? ”
叶玉汝轻轻站起身,再次面对他时,喉咙微微一哽,像是塞了一团棉花般有些不舒服。明显地,他一点都不记得她了呀!不仅不记得,而且一点印象都没有!
浓郁的花香携着绘芳院的丝竹管弦一波一波袭来,大片大片的红梅在两人身侧迎风摇曳,千朵万朵,就像一支支起伏跳动的火焰,玉汝呆呆地凝视着眼前的男子,他俊美的五官在她双眸里倒影深深,明明咫尺之近,却像隔了一辈子那么长。
与此同时,七皇子容澈望了望四周,不待女子回答,心中立即了然,随口笑问:“皇后娘娘邀请你们赏雪赴宴,你怎么不去前面凑凑热闹,反而一个人躲到了这里?对了,你是谁家府上的千金啊?”
“我…”叶玉汝低头绞了绞手中的丝帕,唇角勾起一抹涩滞的笑意,是啊,她该怎么回答呢?如今的久别重逢,她依然能认出他,可是对方呢?
一切,都是那么疏远而陌生啊!
叶玉汝失落笑了一笑,复又抬起头,大大方方回答道:“回殿下,民女是当朝内阁大学士叶安国的孙女儿…”
不知道这么说,他可会记起自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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哆嗦一下,看文之前,先看这里!
这是一部正剧,有宫斗,有阴谋算计,有‘最是无情帝王家’的冷血和污秽,当然,主要还是高冷男主如何变成忠犬、炮灰女主如何逆袭的故事!
前面几章朝堂的事情相对多一些,因为某只不喜欢一开始就将男主描写成围成女主团团转的人,所以如果没有耐心,喜欢几章里男主就爱上女主的读者,千万要慎入啊!
某只文荒寂寞,挖坑的初衷,主要是写给那些因政治联姻而不幸福的夫妻,以及常常在穿越文中成为炮灰的女配角!可以说,本文女主开头绝对是以炮灰的形象存在的!但是,乃们一定要放心,中间虽然炮灰了点,也虐了一点,但是我保证结局一定是HE的!保证男主是女主的!